裴晏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道分明是他半路把自己拉上了计程车,什么叫做“没想到他会来”?他淡漠地看了韩笠一眼,没有伸手接东西,说:“我还要回学校。”
“拿着。”韩笠又往他手里递了递,“浴室在走廊尽头。”
裴晏禹厌恶地皱眉,说:“我没钱。”
闻言,韩笠定睛看了他片刻,突然笑道:“我说了我们要做什么需要你花钱的事吗?”
裴晏禹喉咙一梗,立即接过了换洗的衣服。但他很快地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鬼使神差了。他不知要如何再把衣服还回去,便道:“难道不是只要花费你的时间,就得付钱吗?”
韩笠微微地迷了一下眼睛,突然向前走了一步。裴晏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盯着他。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了片刻,韩笠嘴角挑起一抹戏谑的笑。
“所以,你还不赶快抓紧时间?”见裴晏禹不悦地皱眉,他又说,“现在虽然只有九点,但想要叫一辆计程车,起码得加一倍的小费。你是打算从这里走三公里到大马路上叫车,还是在这里睡一晚,明早我给你叫车?”
裴晏禹无言地翻了个白眼,倔强地说:“我可以走到马路上以后,找公用自行车骑回学校。刚才我见到自行车亭了,距离园区不远。”
韩笠听得讶然,眼看他说完便将手里的衣服丢到床上,转身离开,忙不迭地伸手揽回了他的肩膀。
裴晏禹始料未及,突然被他揽进怀里。
紧接着,韩笠的气息迅速地将他包围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裴晏禹闻到的香水味,清新清静,当时的裴晏禹想,这不是从来不用香水的杜唯秋。
“你究竟在生什么气?”韩笠的语气听起来疑惑和天真,像是在责怪裴晏禹的冷淡。
听罢裴晏禹心中发憷,竟有些惶惶然了。他不愿回头,只因韩笠的话语就落在他的耳畔,他唯恐只消将头稍稍一侧,便会碰到他的唇。裴晏禹浑身僵硬,费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液,艰难地开口:“我……”
“我说了这次不让你花钱。”韩笠语句中的委屈又加了一分。
裴晏禹哑口无言。他无措地垂放着双手,余光却瞥见了韩笠长长的睫毛和他的泪痣。月光和灯光都那么无力,裴晏禹感到头疼。他的心不可避免地用力跳动着,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开始淡忘杜唯秋,却不知不觉地走进一座满是幻象的宫城。
杜唯秋已经走到了幸福的彼岸,越走越远,而裴晏禹仍然滞留在原地,对着他的幻影,几经徘徊,几度继续不知所措。杜唯秋是他不能爱的人,然而现在将他紧抱的这个人就不是吗?裴晏禹皱着眉头,静静地环视这个陌生的房间还有它简陋的陈设,仿佛透过这片糟糕的空白看到了深之又深的秘密,如同一道广阔的鸿沟。
不花钱。这次不花钱,那么以后呢?他们会有以后吗?如果有,是不是以后都要算每一次的花费?以后,以后他要一边记挂着他们每一次相约所需的费用,一边看着韩笠去和别的人约会、上床,对着那些时不时出现在韩笠身上的痕迹和伤,为“某一次不花钱”而沾沾自喜吗?
裴晏禹在心里苦笑,疑惑韩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韩笠到底在图些什么?韩笠究竟是怎样想的,才能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出这样的荒唐?而他自己呢?
这抹苦笑最后变成了嘲笑,对他自己的。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很认真的人,认真得无法接受这样的荒谬,难道不是吗?
他不知道。他在知道以前,已经抬手握了握韩笠揽住自己的手臂,说:“我去洗澡,你先吃晚饭吧。”待韩笠松手,他转身说,“钱我先欠着,以后还你。”
韩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最终同意地点头。
第24章低语的月下5
或许韩笠以前所说的没有错,和一个MB谈论肉体以外的交汇是一件浪费时间也浪费金钱的事。
裴晏禹固然不知道韩笠究竟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但他又何曾清楚自己将韩笠当做了何人?这种不清不楚的感情,如果还能有一样东西作为衡量,恐怕也只剩下韩笠所说的“钱”了。
韩笠家里的浴室宽敞而简陋,比起学校的公共浴室却好了许多倍。裴晏禹第一次坐在宽大的按摩浴缸里,心不在焉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浴室有一道方形的气窗,依稀可见明月的一阙,这狭窄的视野令裴晏禹想起了监牢。
洗过澡,裴晏禹穿上韩笠的睡衣。由于泡了一段时间的热水,走出浴室时他仍觉身上发热,遂折起了睡衣的袖子,露出上臂。
经过走廊,他好奇地看着那些用白纸包住的画框,在其中一幅画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揭开其中一角。
“那是我妈以前的画。”韩笠突然不清不楚地说。
裴晏禹吓了一跳,回头见到韩笠捧着一份盒饭正吃着,问:“我可以看看吗?”
韩笠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便。”
裴晏禹稍作迟疑,选择了墙上另一幅小巧的画作,小心地取下覆盖在上面的白纸。当画作呈现在裴晏禹的眼前,韩笠也打开了画前的灯。裴晏禹微微错愕,看着水彩画上的梅瓶,这分明正是韩笠的房间里摆放的那只。
他不了解美术,看不出这幅画的艺术感,却莫名地感觉到这幅画透露出了十分孤独的气息。画中的梅瓶里插了一支粉色的杏花,但在苍白的基色衬托下,毫无春色。
裴晏禹仔细分辨着杏花的枝干,又走到韩笠的房门前,远远地往梅瓶望了一眼,对比以后问:“那只瓶子里刚插上杏花时画的?”如今那支枯萎的花枝形状和画中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