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九零年代 刀豆 3317 字 1个月前

熊碧云脸发黄,嘴唇发白,笑的很是勉强,范大妈道:“熊碧云,你这脸色咋这么难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熊碧云道:“没有。”

范大妈说:“我看你是中暑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这一大家子,有的是你干不完的活,别太累啦。让你儿子媳妇干吧。”

熊碧云无奈说:“他们哪有空哦。他们忙得很,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范大妈说:“你也要心疼你自己嘛……你看你,本来就是个病身子。”

熊碧云说:“没啥呢。”

范大妈说:“你家那个狗.日.的啥时候回来啊?”

问的是杨文修。

范大妈很讨厌熊碧云的男人,一个村的熟人,从来见面不打招呼,张口闭口“狗.日.的”呼之,熊碧云也听惯了,说:“还要几天呢,周末他就放假了。”

范大妈笑说:“哎哟,看把你高兴的,现在他每周都回来哇。”

范大妈口气有点嘲讽。

熊碧云说:“哎。”

“转性了嘛。”范大妈说:“以前一个月都不回来,现在还周周都回来,你们感情好哟。”

熊碧云讪讪。

范大妈提到杨文修,话就多的如尿流,说:“人家贵气的很哟。回来,看到我们这些乡下人,理都不理,招呼都不打。一天穿个皮鞋到处跑,头发抹的香喷喷,没事就坐在那,翘个二郎腿,抽烟,打牌,喝茶。人家命好,哪像你哟,天天累死累活做牛做马。”

她问熊碧云:“他回来,给你拿钱不哇?”

熊碧云说:“拿了一点。”

范大妈说:“一点?一点是多少哇?”

熊碧云说:“上周给了我二十块。”

范大妈很鄙视地说:“他一个月挣几百块,才给你二十块。你说他挣那么多钱都拿去干啥了?他一个人,光吃喝能用掉多少啊?”

熊碧云说:“春狗交罚款,他出了一半呢。”

范大妈说:“那是他该出的,他一个吃皇粮的,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他好意思不?不要脸。”

范大妈是个厉害人物:“我跟你说,你找他要,让他给你拿钱。他有钱,让他给你买衣服。这个狗日的,一分钱都不留给他,你全给他拿走。我说,你呆在这,天天给你儿子媳妇干活,多累啊,你让他把你接到他单位去耍,让他给你煮饭。他不是喜欢煮饭嘛,煮的饭好吃的很。你这人,要学会享福,别天天干活啦,他不心疼你,你要自己心疼自己。”

熊碧云尴尬地笑着:“哎……”

敷衍的异常艰难。

范大妈东拉西扯了一堆,完事便扛着锄头走了。临走看了一眼杨鑫:“哎哟,你们这娃长的可真好看,跟他爸似的,春狗娃子英俊啊。”

孙女是长的漂亮。

跟春狗一样,双眼皮,大眼睛,轮廓分明。皮肤白净像她妈。杨家的孩子个个都不丑,尤其春狗罗红英夫妻,基因好,生的两个女儿都很漂亮,一看那脸面儿就是美人胚子。

第7章 家务

熊碧云陪继续打猪草。

范大妈说她脸色难看,其实她自己也感觉身上不舒服,一上午她整个人都是累的,提不起精神,走路背也打不直。她感觉头脑很眩晕,很有可能是早上没吃饱的关系。

最近她总是感觉肚子饿,没吃饱。

她和杨文修没有种地。两个儿子,每年给父母称一百斤新谷子,夫妻两个单独开伙。前不久,二儿子跟她说:“妈,爸平常不在家,你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了,以后跟我们一起吃吧。”

话说的多好听,好像是怕她一个人做饭累着似的。

实际上,她现在,不一个人做饭了,变成给他们一家人做饭。他们天天下地,她天天给他们做饭。

熊碧云心里不想跟儿子一起吃。

她一个人,想吃啥吃啥,自己屋里有米有油,杨文修也给她留的有钱,她想买啥可以上街买。跟二儿子家一起吃,她的那点钱就拿去给二儿子家用了,别人说的好听:“你吃儿子的,儿子在养你孝顺你。”实际上,个中的辛酸,她自己知道。煮一锅饭出来,儿媳妇赶紧给小孩子盛一碗。两个小孙女,跟两只小猪似的,吃了一碗不够,还要一碗,一顿要吃三碗。熊碧云只能吃小半碗。她儿子笑嘻嘻地说:“妈年纪大了,吃得不多。”

其实熊碧云根本没吃饱。

她很饿。

不是她非要跟小孩子抢饭吃,她知道孩子能吃,只是她实在有时候饿的受不了了,闲着无事还好,每天还要干这么多活计。

她留了心,想每次煮饭多掺点水,多放点米,但是儿媳妇一看见,就急了,说:煮多啦,煮多啦!妈,你莫煮这么多,吃不完浪费了。”赶紧舀一瓢出来倒掉。儿媳妇天天盯着她做饭,生怕她多放了一粒米。

熊碧云心想:吃不完我吃,实在吃不完下顿吃,咋会浪费呢?

可是儿媳妇这么说,她不知道咋反驳。

儿子天天诉苦:家里又没钱了,这咋办哟。

儿媳妇天天念叨:米吃的越来越快了,这还没一个月,一缸米就见底了。

儿子说:原来我们四个人,现在又加上妈,人多了嘛,五张嘴呢。

她不知道儿子媳妇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这种话她听了不舒服。那意思,好像在说自己吃了他们的饭。她心想自己给他们煮饭,放牛,喂猪,并没有白吃谁,但儿子媳妇总是一副她吃了他们的饭,被迫无奈地供养她的口气。

吃了他一口饭,事情就全堆上身了。

“妈,你闲着没事,你把碗洗了吧。”

“妈,我们地里忙,你帮忙煮一下饭,照看一下孩子。”

“妈,你闲着帮我把衣服洗了。”

“妈,给猪打点猪草,把猪喂了。”

“妈,把牛牵出去吃草,给牛喂水。”

“妈…….”

“妈…….”

“妈…….”

她身体不好,有头晕的毛病,儿子媳妇发了话,她就得去做,要是一样没做好,两口子就板起脸来给她脸色看,好像她是个吃白食的。

兄弟两家比着来。

这家说:“你给大哥带孩子,不给我们干活,你就是偏心。”于是让她洗衣做饭打猪草放牛。

那家说:“妈天天给你们家干活,就只给我们带个孩子。”觉得不公平,没事也跳出来使唤她。

“妈,帮我们给牛喂水。”

罗红英的声音又急又脆:“妈,院子里晒的粮食收一下,要下雨,来不及了!”

几百斤粮食,铺开晒了一天,她一个人在那,用耙子推、用笤帚扫、用撮箕装,没人帮忙。辛苦弄进口袋里,又拼命一袋一袋挪进屋里。灰尘漫天,她累的头昏眼花,只是不行了。而老二看到她给大儿子家干活,接下来更要变本加厉地使唤她。

她也没有七只手八只脚,哪能做得了这么多事?

可是她没有下地耕田,在别人看来,就觉得她是个闲人,她没有干活。

她是个老实人。

老实胆怯了一辈子了,这样的苦楚,她不知道向谁去诉说。

熊碧云头晕的厉害,打了一会猪草,便回家了。她坐在院子里,哄杨鑫,杨鑫饿的嗷嗷哭。

杨鑫饿,她也饿。

婆孙都饿。

饿了一会,熊碧云决定去煮点吃的。

这样不好,儿子媳妇不在家,自己偷偷一个人煮饭吃。她安慰自己:不是我想吃的,是鑫鑫饿了,我给她弄一点,孩子饿不得。

她把杨鑫放到自己屋里的床上,走进厨房里,往锅里掺水,熬粥。

她剥了半杯花生,在案板上剁细,等水开了,连米一起倒进锅里煮。

她心里说:“鑫鑫要吃花生,不是我要吃。”

火烧的旺,很快,奶白色的花生粥在锅里翻滚,香气四溢。粥快煮好了,她回屋子里看鑫鑫,杨鑫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还尿了一裤子。

熊碧云一边给她换裤子,一边哄:“不哭了哦,待会就给你喝花生粥,香香的,不哭了哦,鑫鑫不哭了。”

她这边抱着杨鑫,却不知道儿媳妇突然回来了。

二儿媳妇,岳桂华,干活干到一半,锄头坏了,回来换锄头,闻到厨房里有香气,进去一看,锅里煮着饭呢。

她顿时猜到这是老太婆在开小灶。她走进熊碧云屋里,假装不明白问:“妈,这才下午,你煮啥饭啊?这么早煮晚饭?那点饭够谁吃啊?”

熊碧云知道被儿媳妇看穿,尴尬的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她讪讪道:“不是,鑫鑫饿,一直哭,我说给她煮点花生粥,免得她一直闹。她一天没吃呢。”

岳桂华没法说啥,只“哦”了一声,说:“那你们吃吧,我换个锄头,锄头坏了,我还要出去呢。你别忘了打猪草,晚上给牛喂水。我们今天要晚点回来。”

熊碧云答应道:“哦…….”

岳桂华没说啥,便走了,然而熊碧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了。

她给杨鑫喂了一碗粥。

吃着粥,杨鑫不哭了,她饥饿地伸手捧勺子,还想吃。熊碧云看她吃的香,心里也不由得欣慰起来,笑拍她屁股说:“没良心的哟,现在啥都管我要,等长大了就不要我咯。”

杨鑫咿咿呀呀:“饭饭……”

熊碧云也吃了一大碗花生粥。

老的吃饱了,小的也吃饱了,熊碧云有了力气,背着杨鑫,去给牛喂水,顺便再放一会牛。

黄昏的太阳暖烘烘的,熊碧云牵着牛走在坡上,背上背着咿咿呀呀叫唤的小奶娃。温暖,饱足,她有种短暂的满足和幸福。

熊碧云知道,那件事被儿媳妇知道了,肯定要没完。果然。

岳桂华当天就跟丈夫说:“我说你妈,天天趁咱们不在家,自己煮饭吃呢。啥意思啊?怪我们亏待她,没给她吃饱?天天是她自己在煮饭,爱煮多少煮多少,每次劝她吃饭她又谦虚,结果自己在家开小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儿子的亏待她呢。我白天看她,还煮的花生粥呢。家里就那么一点花生,还要留种子,我们都舍不得吃,她一个人偷偷煮着吃。她还跟杨鑫两个人吃呢。你妈吃就算了,你哥哥的孩子你妈给他们带,他们啥都不管,还吃我们的饭啊?”

猴娃说:“哎呀,算了算了。”

“她是我妈,别说这些了,她爱煮就煮吧,她又吃不了多少。”

岳桂华说:“两个人,天天这么吃,吃的可不少啊。”

她只看到一次,然而默认熊碧云天天趁他们不在家偷吃了。

改日,猴娃见到罗红英,开玩笑:“你们家杨鑫,天天在我们家吃饭哟,要不要给我们秤点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