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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二天的天气当然很好, 这是秋季来临前的最后一段夏日的光阴, 战鼓平原的花季正在最热烈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雨季刚过, 星溪泛滥, 当河水滋润了泥土,应邀而来的精灵们与德鲁伊便会在河岸边洒下种子, 一同祷祝自然,祈愿这种名叫“浮藤”的树木生长。

那是一种奇特的长在风暴海近湾的树木, 被海族用于抵御暴风雨。浮藤轻而韧, 一棵落地生根,就能分化出无数枝条, 一木成林, 时间越久,长得越大。风暴海中有一座名叫“浮藤”的海上巨城,那便是由十二棵浮藤木组成的岛屿。而浮藤又离不开水,星溪的洪水虽能让它成材, 却无法让它维持生长, 三天后洪水退去,浮藤木就会自然枯萎,留下美味的树茎可以为食。

很多年前海族将浮藤木的种子带来战鼓平原,从此这座兽人之国为洪水而苦的历史就停止了。每年的这个时候, 兽人们便沿着星溪搭建起大大小小的帐篷和木棚, 每一年星溪泛滥的第十五天种下种子, 浮藤第一夜发芽,第二夜成长, 第三夜枯萎,这就是战鼓平原的求偶节。一夜之间,绿荫如城,巨大的树厅从这边和那边将这座色彩明艳的溪谷包围起来,如同参天的绿峰。

当被旅店狂欢折磨了半晚上好容易才睡着的贝莉儿被陡然响起的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吵醒,她坐在床里揉了揉眼,窗外的光线仍暗,却飘飘浮浮、明明灭灭,似乎有什么掠过,挡住了窗子。

街上的人在欢呼:“树长起来啦!”“节日快乐!”“妖精来啦!”贝莉儿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她打开窗户,从眼前如同魔法,一路好像快镜头生长,在日出前的最后一丝青灰色中,向远方延伸而去的枝和绿海。

她向外望,有动人的歌声渐起,巨树还在生长,抽枝、长叶,如自然的馈赠,如欢笑的生命,焕发勃勃生机。古老的森林从城外蔓延而来,街上的地面隆隆摇动,一条又一条巨根从泥土中破出。一群牛头人追着根嚎叫着海一样地涌了过去,掀起隆隆的吼声:“在这里!”“快砍断!”巨翼鸟伸展双翼从街道上空掠过,在窗前看的时候像是席卷而来弥漫了整个天际的乌云,压城的暴雨。巨翼卷起狂风,五个精灵站在它背上,找准了位置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下来,跳到正在飞舞的枝条上。

他们从许多人的窗前跑过,打开窗户的小女孩与少女笑着向他们丢鲜花和泼洒清水,精灵们忙得顾不得看。他们狼狈地从贝莉儿的窗前跑过,慌里慌张追着喊:“快停!走错方向啦!根进城里来啦!”他们追着那枝条唱歌,歌声越起越高,激昂而壮阔。枝条随着风在街道上打了个弯,突然优雅地停住了,无数的分枝从那儿再向外长出来,在喷泉广场上方停住不动,低垂下来的时候,垂成绿荫。

于是精灵的歌声重新轻柔下来,如原野的梦。当巨翼鸟离去,阴影褪去,阳光重新洒上巨树,从那片如海的枝叶间洒下灿烂光斑。一阵风突然拂过,卷起山谷上方漫天的花瓣。贝莉儿在日出之前就看到了妖精,只有冬天那一次的暴风雪她见过妖精,从树上生出了妖精,花朵里飞出了妖精,叮铃叮铃的声音唱响了,分不清哪里是花是叶,它们欢笑,轻盈而敏捷,像小小的铃铛,围着天空舞蹈。

旁边突然传来巨响,贝莉儿诧异的望去,发现是红龙杜维因在驱赶妖精。哈哈哈妖精喜欢美人,所以它们也会追着杜维因跑。它们像发现一个自然的宝藏,殷切地追随他不耐的甩头,银铃旋舞在他身边,撩起他的头发,碰触他的脸颊,亲吻他的嘴唇。当第一缕日光从山谷那边升起,透过层层树荫投射在红龙脸上时,杜维因朝贝莉儿这边瞥了过来,竖眸凌厉,是燃烧起来,最炫目的美丽。

贝莉儿笑着冲他招手,笑容傻得像个大白痴:“早安,杜维因!”

她都没有顾及自己是一头乱发衣服也凌乱,杜维因的表情看起来是很后悔打开了窗户,他臭着脸瞪贝莉儿一眼,然后猛地关了窗。一路气势汹汹的脚步从房间的这边向那边去,贝莉儿一路笑哈哈的跟着过去。然后就是哗啦的巨响。“轰!”贝莉儿捂上耳朵。

“砰!”杜维因把门甩到墙上。“砰!”杜维因把门摔上。贝莉儿做贼心虚地打开门探头看一看,几只妖精被火烧得掉在地上像块焦炭,过一会儿,叮铃叮铃,它们重新顽强地颤抖翅膀,那些焦炭奇妙地成粉末状簌簌掉了下来。妖精飞了起来,当它们升到空中的时候就重新变成了那副闪亮的样子。它们似乎忘记了门里还有自己曾经围绕着欢舞着的人,只是扇动翅膀,继续叮铃叮铃地朝走廊那边的窗户飞去,飞向树荫与阳光,最后消失在远处的花雨中。

玛利多诺多尔曾经告诉贝莉儿:“妖精是不灭的,很少有魔法能消灭它们,它们原本就是元素的具现化。”看起来确实顽强,龙焰都不能烧化。贝莉儿忍着没有笑出声,继续静悄悄地关门,蹑手蹑脚爬回床上,抓过枕头来才把脸埋在里面闷笑。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就是觉得杜维因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平复好情绪,她就镇定一下干咳一声,爬起来换衣服。讲真还是应该怜爱一下杜维因,玛利多诺多尔当初也是很讨厌妖精靠近的嘛,所以说,这么笑他是不对的。贝莉儿用房间里存的冷水洗漱好,将熄灭的壁炉点起来,认真——今天是认真给杜维因而不是玛利多诺多尔——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自从牛奶街和干草街逛过,她空间戒指里的烹调可组合种类就更多了。因为觉得带着个戒指做事会很麻烦,所以在路边店里买了一条细金链子,把戒指穿好当项链戴。为了红龙的话就不搞那么多花样,简单地弄一些煎肉炒蛋牛奶香肠~都弄得小小份可以不咀嚼也吞进去,这样吐也好吐,反正龙也不用咀嚼。算着够吃了,跑到隔壁敲门喊龙。

“玛多!杜维因!来吃早饭了!”

来开门的还是臭着脸的杜维因,他半开着门,身体严严实实地堵在门口,一副不欢迎贝莉儿的样子。衣服倒是好好穿好了,披散在肩上的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梳了起来,露出线条漂亮的下颌和耳朵上的两枚宝石耳钉。站在门前的贝莉儿在他颀长的身躯和阴沉的气场下被映衬得像个面色如土的low逼小矮子。

贝莉儿强行露出友好的笑容:“来吃早饭了?”

“玛多不在。”杜维因简单地回答她。

“怎么了?”她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高兴的脸。“他去哪儿了?”

红龙仍然板着脸,看起来他在那副面无表情的不高兴脸下面快速思考了一下,他那样子像是很不想跟她交代:“他……昨晚出门还没回来。”

昨晚?出门?还没回来?银龙玛利多诺多尔一向是准时回家好孩子,从来没有出门不打招呼的。贝莉儿这才急起来,原本晚上没有一起睡,她已经觉得身边空荡荡有点别扭了……等会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玛多去做什么了?”这么想着她就有点担心:“怎么还没回来呢?要去找他一下吗?”

说得好像这女人知道哪里去找空间龙似的,杜维因嫌弃地想。一听这句话就知道只是意思意思的做戏敷衍,还真有脸说出来啊。“不用,他去……采点花。”红龙撇了撇嘴,勉为其难地帮小伙伴圆场:“他叫你不用等他。”

采花?!这什么鬼?!贝莉儿瞪大了眼,哦对了,她才想起来今天是节日,这个节日有很多朋友会互送花朵。玛利多诺多尔一直是个认真过节的好孩子,大约昨天晚上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没有准备花。……但是贝莉儿又不要他这么费心思呀,真是又唏嘘又暖又心疼。她重新露出个笑脸,好

贝莉儿不明白看到什么了。“外面花很多啊!”漫天都飞着花舞,怎么叫不多,杜维因瞪起了眼:“到处都有的花有什么好值得采的!”

那倒说得对,贝莉儿不知道其他的巨龙挑不挑剔,但反正玛利多诺多尔和杜维因都特别挑三拣四,叽叽歪歪。贝莉儿也看见了现在外面的样子,整个雪溪谷感觉都快被参天的巨木包围成树城了,这种地方想找什么与众不同的花,那感觉确实很麻烦啊,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得出去了一晚上不回来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你要先吃饭吗?”

杜维因保持着这个古怪的表情瞪了她好一会儿,贝莉儿笑眯眯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不吃。”随即龙就露出一脸我不高兴我想闹事的样子。“你留给小白虫子吃吧,就说我已经吃过了。”

哈哈哈就知道你不吃。贝莉儿很贴心:“那今天的饭钱就不收你的了……”“砰!”杜维因的回答是直接在她面前甩上门,粗糙的木板擦着她的鼻子尖,贝莉儿下意识地闭上眼,两边的头发直接随风飞起来。

不吃就不吃,干嘛这么凶嘛。等贝莉儿摸了摸鼻子,转身要走门突然又打开。“喂,”杜维因不爽地在门后露出半边脸:“……给你的唇膏,要记得用。”贝莉儿懵懂地点点头。

行吧,既然今天大家都不吃饭,贝莉儿回到房间看着放在地板上还在冒着香喷喷热气的食物叹气。身边没人,她也不是很想吃饭。重新走到窗外去看一看,天刚刚亮,清晨那种爆炸般的热闹以后到现在就小了许多。巨树已经定型了,不再生长,往远方望去,能看见许多兽人在给垂下到面前的枝稍系上花球。——据说是晚上才是狂欢的时候。

贝莉儿打了个哈欠,厨娘七天无休这么久今天该放假了。她也困了半晚上没睡,现在累得很。那么先补个眠养好精神吧。于是分好龙和自己的两份食物,自己那份随便吃一点蛋和牛奶给胃填个底,再重新换好睡衣,把它们一起放在锅子烧好的热水里保温,然后她扑到床上去补眠。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和床帘,拍拍蓬松的羽毛枕,将整颗头惬意地陷进去。贝莉儿仍能听见街上的嘈杂,有一些遥远,整座旅店从石头中传上来那种安静而沉谧的氛围,住在这里的酒客们大约和她的想法差不多,他们狂欢了一晚,日出时的盛景也没能吵醒,仍在呼呼大睡。

她一直痛痛快快地睡到了近中午,才满头乱发地伸着懒腰,爬下床找东西吃,一边吃一边从床头拿出杜维因昨晚给她的那个唇膏看。

杜维因将唇膏盒子给她的时候还是晚上,石头房子最亮的光源只有壁炉,还昏暗又反光,贝莉儿对着火看了半天都看不清。这时拿着对着窗外的日光就能观察得很清楚。这是个金黄的五瓣花盒,触手温凉舒适,昨晚贝莉儿发现盒子上雕着花只是看不清,白天对着窗前细细打量,就能看见侧边的盒体上是尽情伸展的枝叶,流畅如水地一路蜿蜒,延伸到盒盖上,玫瑰花蕾含苞待放。

……啊哈是玫瑰啊。爱玫瑰的玛多。贝莉儿不由自主囧囧的想起曾经那个画作玫瑰读作百合的佣兵团徽……她摸索着盒盖,花朵优雅地弯着枝头向下垂,花瓣的边缘晕染着梦幻的浅红色,在最深的红色处则是滚了两颗水滴形的碎钻——那大约就是露珠了。贝莉儿有点好奇,这是黄金做的吗?她不太认得黄金,所以直接掏出一枚金币对比了下。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黄金做的。真是一个相当华贵美丽,合龙口味的唇膏盒。

而盒盖的秘密在碎钻上。贝莉儿摸索一番找到打开的机关。轻轻一按一扭,鲜花仿佛在她面前活过来,它立起枝头,绽花怒放,花蕊从中分开,露出里面滋润的红色膏体。贝莉儿思考了一会儿,用指尖轻轻捻起一点闻了闻,是很好闻的玫瑰芳香,再试探地擦在手背上,肌肤上那点红色美丽得动人。

房里没有镜子,只有水盆,贝莉儿对着水盆照了照,嘴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浓稠牛奶脂。异世界的牛奶可不像现代牛奶经过那么多道工序,它们统统新鲜十足,又浓又香,从奶牛乳房里挤出来就立马送上餐桌。说实话贝莉儿刚开始还喝不惯,牛奶里仿佛是腥的,带着牛的味道又膻又腻,好在布布镇的女仆艾比教了她诀窍,用一种粉末一起煮就可以去掉这种味道。所以后来贝莉儿就能很好地给新鲜牛羊奶自己煮沸去油了,即使这样也非常浓郁,喝完就是一片白胡子挂在嘴巴上。

她重新洗把脸,对着水盆把唇膏涂上。但水盆的成像技术还是很差劲,左看右看看不清楚,贝莉儿果断换衣服出门去楼下的豹子老板娘那里借镜子。

虽然豹子老板娘长着一个真·豹头环眼的猛兽头颅,竖瞳尖牙超凶,还喜欢各种撩拨魅力美男聊天,但总体来说,她对女性同胞还是非常友好,听了贝莉儿的要求就痛快地从柜台底下抽出一柄水晶镜给她。

水晶打磨得非常光滑,因为是蓝水晶,所以银质镜框里框出来的是一片幽幽的浅蓝色。老板娘是很有审美情趣的,这种蓝色衬着她那黑得油光水滑的皮毛非常美丽,但衬着贝莉儿那身号称“凝脂”的黄皮emmmm只能说能看。贝莉儿对着镜子认真地修整了一下细节,老板娘站在一边大肆夸赞:“这颜色好看!小姑娘真漂亮!你几岁了?什么种族?”

贝莉儿告诉她是人类今年二十六。“什么!不可能!说你十六岁我都觉得不可能!”又用那肉垫大巴掌小心地摸她的脸。“我还以为你是客人携带的娃娃。”她哈哈哈笑,告诉她这是种族特性,她来的地方普遍是这种脸,这种皮肤,这种头发和眼睛。于是老板娘问她:“那楼上那两个,哪个是你情人?”姜黄色的竖瞳又尖又锐,里面满是八卦的光。

“还是两个都是?”

……你口味真重!虽然我暗恋其中一个但是哪个都不是啦!(*/w\*)贝莉儿赶紧岔开话题,礼尚往来夸她皮毛漂亮:“油光水滑!好耀眼!一定很好摸!”于是老板娘大喜,贝莉儿继续慷慨地把唇膏借给她用,玫瑰红涂在母豹子利牙闪闪的嘴唇上有一种别样的野性美。

女人嘛,在一起永远聊得就是那些话题,她们自然而然地一边把镜子在彼此手上拿来拿去,一边开始交流护肤心得。什么晚上用牛奶做面膜啦,鸡蛋清和姜擦头发啦,有毛怎么办啦,有毛每天轻轻梳毛,不不不毛短也是要梳的,一定要梳的,多吃点鱼,吃点鱼骨头,那什么要不试试熬点鱼油抹在毛上保养……

她们聊得热火朝天,聊得旁边要结账的佣兵都不耐烦,大声嚷嚷:“利达!”利达是老板娘的名字。御姐利达比他们更不耐烦吼回去:“干什么!没看我这里在忙!”贝莉儿恍然发觉自己成了碍事的:“要不我先走了。”利达拉住她:“等会儿啊你详细说说那个鱼油保养的事情鱼油怎么熬?”看这架势是一时半会完不了,佣兵群情激奋,一群嚷嚷着涌上来把贝莉儿挤了个踉跄,她惊叫一声要跌倒,身后突然伸出了只手将她扶住。

“喂,这样对待一名小姐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情,今天过节呢。”

那个笑盈盈的声音如此说,贝莉儿惊讶地回头就看见了个熟人。“……哈亚德?!”

红发佣兵今天全身上下焕然一新,闪亮的皮甲,腰间斜插的双匕,往下漆黑崭新的皮靴。在这种地方,通常一个男人能舍得把自己打理干净清楚就是特别惹人注目的帅哥了,何况他那一头红发打理得蓬松好看,束在脑后那束小马尾真是又骚又风流。他对上贝莉儿的视线,立刻露出八颗牙齿一个热情友好的笑。

“亲爱的小姐,节日快乐。”

他连那双迷人的灰蓝色眼睛里都闪着快乐的光,微微躬身行礼,轻轻地将一朵粉色的花递在贝莉儿手上——等等这花从哪里掏出来的?!旁边被他还抓着手腕的一个佣兵恼羞成怒:“你个混蛋他妈想干什么!”看他那手的方向是朝贝莉儿屁股去的。一大群眼睛往这边看,恶意的哄笑顿时响了起来。

调戏姑娘毕竟不是那么件上得台面的事——当佣兵的嘛,在酒馆里谁还没摸过几个姑娘的屁股,那可以说是男子气概满满,魅力十足,能和姑娘们打情骂俏。但要正经被人抓住,那简直就是丢脸丢到姥姥家。那个褐发的佣兵看来也是人类,身形和杜哈亚德差不多,急于挣脱这种尴尬处境却一时没挣动,涨红了脸另一拳头往他脸上揍去!“我x你妈!”被哈亚德轻巧避过,肩头一拱,借个力就直接把他摔到了地上。

砰,大堂中间好大一声,凳子都被那佣兵摔下来的脊背砸散了。哈亚德活动了下筋骨笑眯眯:“没想干什么,我今天出门还没约到姑娘呢,正好出门找几个孬种教训教训,改善一下我的形象。”

卧槽这是要砸场子啊!贝莉儿赶紧回头看利达:“老板娘!……”指望她赶紧劝个架。然而御姐利达眼睛闪闪发亮:“来啊!打啊!不打不是男人!”唯恐天下不乱。哈亚德咧嘴一笑,对面敌人怒吼着冲他扑过来,他卷起袖子就上!场中乒乒乓乓打成一团,桌椅板凳乱飞,旁边山呼海啸的欢呼!过节一样的狂欢!啊不对现在就是在过节。

贝莉儿此生没经历过此等刺激,她风中凌乱的被利达拉进柜台举高手大声宣布:“谁赢就能得到这个小美人的一个吻!”她绝望的往楼梯那边看想找个机会溜上去,结果看见杜维因环胸站在那里观战!救我啊救我啊!她用口型朝那边狂喊!等等发音不对,努力的想了一下这里的大陆语怎么说赶紧喊:救命!!!!

她确定杜维因是看懂了!但是这个死龙竟然眯起眼睛朝她抛回来恶意的笑!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白给他做那么多饭了!旁边围观的佣兵已经开始吹口哨跺脚敲桌子!“上酒!上酒!”一群人扑上去群殴,从单挑变成了大混战,而挑起这场战争的贝莉儿灰头土脸站在旁边,像只目瞪口呆的小老鼠。

利达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还不忘记抓住想跑的贝莉儿:“干什么呢!等会最好的勇士胜利了却找不到你,那怎么办!”我就是想要他们找不到我啊啊啊啊!贝莉儿冷汗直流,不知道等会儿要是有人来跟她讨个吻要怎么办。然后哈亚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溜了出来趴在柜台前勾搭她:“美丽的小姐,以防有什么无礼的人冒冒失失地过来宣称有资格得到您的吻,要不要先跟我出去躲一躲?”

佣兵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灰蓝色的瞳孔像雾霭一样朦胧美丽。他脸上被揍青了一块,头发也凌乱得不行。利达挑剔地上下看着他:“你赢了吗?”

“赢了啊。”他背对着那块混战团眼也不眨地说,顺便把一个钱袋子放在柜台上:“从那小子身上搜来的,这就算是赔偿费啦?”利达直接把袋子倒过来,里面哗啦啦洒出几个银币和一堆铜币。她对这价钱很满意,点点头一挥手:“好,赶紧把你的姑娘带走!”

等、等等啊!你这就把我卖了啊!你刚不是还怀疑楼上两个我情人吗!

贝莉儿满脑子混乱地被哈亚德带着跑出了旅店。他相当之有经验,出门一弯一转,就到了一条还算安静的小街上。“在这里就没问题了,”哈亚德体贴地说:“等会儿他们打完架,我就送小姐您回去。”她定了定神才发现其实他们也没跑太远,就在房子后面站住了脚。

她扶着膝盖喘气,主要是吓的,心还怦怦跳,异世界这阵势够给力。眼前阳光灿烂,满街都是欢笑,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这么多的人,挤挤挨挨一同欢庆着过节。好像冷不丁从哪里的角落里就会冒出一颗头,刮起一阵风,一群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小动物和孩子们欢快地从街上跑过去。巨树有一片绿荫分开在这个角落,低垂下来,轻盈的阴影。

“真抱歉。”这是红发佣兵对还没搞清状况的贝莉儿的第二句话。贝莉儿一愣,他微微地低下头来,吊儿郎当的笑容变成了有些抱歉的沉静。

“因为看见那个混蛋想偷袭您所以什么也没想就……”他微微地笑了笑:“或许是我太失礼了,还可笑地弄伤了自己,您这样厉害,可以独自将我从狮鹫群中救出来……我还妄想要帮助您,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这家伙除去第一次见面和收留时的不自在,再之后一直对待贝莉儿都非常地敬重有礼,那种恭维和客气,以及她有需要时就极其殷勤周到的帮助,统统都为难得让贝莉儿都不知道怎么对他好。“啊你别这么说,当然要谢谢你啦。”

“蒙您不弃,看得上我的微薄之力。”哈亚德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找她身边的二龙组。“对了,那两位阁下呢?不在您身边吗?”

“啊?哦。和我在一起的那两个,”她犹豫了下:“他们有事没有出来,我是下楼和利达,啊,就是老板娘,说一下话。”

哈亚德继续点头,流畅地微笑。

“您今天很美,看得出来是特意打扮了呢。”他的眼神落在贝莉儿的嘴唇上。“从前没有见您这样涂过嘴唇,是因为过节吗?”

贝莉儿点点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嗯过节啊。”

“容我猜测,是那位大人送您的唇膏?很美的颜色。”他不知道是说真的还说假的:“能拥有您这样美好善良的小姐,我真羡慕他。”

啊啊啊怎么大家都说她和玛利多诺多尔是一对。贝莉儿有那么点不自在。其实真的不是不是不是,但是被这样说又很不要脸的高兴。

这样当然不可以,她还是想澄清的,只是哈亚德毕竟是个外人,这样煞有介事的说明不知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点尴尬。她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说:“嗯,不是的啦,其实我……”

“莉莉。”

身后传来了清澈低沉的声音,那么熟悉一秒都不需要犹豫,贝莉儿豁然回头看去:“玛多!”是玛利多诺多尔,他站在那里,背着光,白色的斗篷裹着他全身,然而兜帽第一次放下了,在日光下倾泻而下,垂在脚踝上,如星河烂漫,那头华美的银发。

“莉莉。”玛利多诺多尔又一次地唤她。锋锐的竖瞳望过来,她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神情。而杜维因环着胸站在他身后,那也是一模一样的竖瞳,一模一样的白玉般的皮肤和鲜红的唇。他那头高高束起的红色马尾,卷曲着落下来,垂在肩上和身下,如烈火蜿蜒。

贝莉儿倒吸了口气,玛利多诺多尔走了过来。银发在他身后摇曳,她触目所及只有头顶上低垂的绿荫,妖精飞下来,围绕在龙的身边,簇拥他的美貌,那银得耀眼的月色,走动时会有那种错觉,似乎是天上的神祇降下了凡世,而他那头银发也簇拥在他的脸颊,垂下他的双肩,月光披身,如加冕的华冠。

贝莉儿呆呆地望着他,有那一瞬间会觉得只有玛利多诺多尔是有色彩的,他身后的一切都是黑白,是漫天飞雪的冰野。日光照耀在他身上,那也不能让他的容颜失色,凝固在雪色肌肤上的红唇微张,艳如玫瑰。

玛利多诺多尔走到她面前,低着头眼睛先掠过贝莉儿的手。贝莉儿这时才开始惊疑他怎么突然把脸露出来了,突然发现不对,呃低头看了看她手上还攥着哈亚德送她那朵粉红色花……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举着这个花……都不知道是藏起来还是继续拿着,等等为什么要藏起来?玛多?她想喊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气氛这样诡异地沉静,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哈亚德先打破了这段诡异的寂静,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地躬身行礼:“啊,阁下,真高兴见到您,祝您节日愉快。”

玛利多诺多尔就没有理他。“莉莉,”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的唇上。

贝莉儿突然脑子打结,她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落入了这个状况,好像被人抓到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一种非常奇怪的被捉奸感。但……但其实就是什么事也没有的啊!“玛玛多,”她张口结舌:“我我就是被哈亚德带到这边来……”等下龙的脸色更沉了她赶紧解释:“那边店里在打架,我刚好在柜台旁边,哈亚德怕波及到我,所以把我带出来……你回来了?”她试着转移话题。

“嗯,我回来了。”玛利多诺多尔从她手里取过那朵粉色的花。花很好看,也很常见,就是那种见多了的美丽而没有一丝惊艳感的花。他看了看,问哈亚德:“是你送的?”

“只是节日惯例,这也是表达对小姐的祝福啊。”面对此等修罗场佣兵面不改色笑:“难道要我空手来探望一个姑娘吗?那可太失礼了,就算对着陌生人,大家身上也都带着花到处送呢。”

玛利多诺多尔没说什么,将花还给了贝莉儿。贝莉儿愣愣地握在手上,银龙什么异样也没有,感觉就是客套完了,然后一如往常地只专注和她对话,在外人面前他都是这么傲慢冷淡的样子,或者说,今天还客气了些呢。“莉莉,我和杜维因有些事情,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他顿了顿:“到时候再一起过节好吗?对不起,白天不能陪你。”

“啊!没事没事,你有事去忙好了。”贝莉儿赶忙露出一个笑容:“我可以自己去玩,我身上有钱,没关系。那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好回旅店等你。日落吗?还是什么时候?”因为莫名的慌张她嘴上说得很快,说完才大喘气,糟糕更尴尬了。玛利多诺多尔好像一点都没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劲的,歪头想了想:“不确定呢。”然后他就体贴的说:

“你不要回来等我,想去哪里玩就去吧。我会来找你……我给你定个标点好了。”

龙这么神情平淡地说着,伸手扶起了贝莉儿的下巴。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弯下腰来。银发从他双肩滑下,笼罩住身下的人,那张美丽的脸突然在贝莉儿眼前放大的压下来,竖瞳逼近了,在眼前扩展成一片炫目的银白。蓬!她觉得可能听见了自己血液爆炸的声音。

嘴唇上是不容忽视的触感,柔软微冷,再往上,呼吸相闻。银眸从未这样地近在咫尺,她呆立在原地脑海里一片嗡嗡嗡嗡嗡。玛利多诺多尔的唇压了下来,一个清浅的吻。

……啊?!!!!!

吻只是吻,轻轻地触碰双唇,温热与微凉,一个温柔的印记。玛利多诺多尔结束了这个吻擦着贝莉儿的脸颊抬起来的时候掠过了哈亚德一眼,雄性与雄性之间暗藏的警告和交锋,没有一点悬念的碾压。但哈亚德面带愉快的笑容,由始至终环胸旁观。

贝莉儿还在脸红,她的嘴唇好像比她的脑子还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开始发抖。玛利多诺多尔有点担心地摸了摸,但是这么多日子的相处让他确定有时候贝莉儿的异样其实不是生病而是她觉得不自在——抱抱可以,蹭蹭也可以,但要是用唇和舌表示亲近的话,小花就会很害羞。

那也无所谓,她总是很迁就他,无论怎样说不行,怎样不好意思,每次他靠在她的怀里想索取爱情,她怎样害羞也都满怀包容地给他拥抱和抚摸……这次当然也一样不是吗?只不过这是第一次玛利多诺多尔用人类的方式表示亲昵,他料得到她是这样的,但旁边是个雄性人类呢,无论如何,玛利多诺多尔得强势地表现出自己的所有权才行。

他淡定地看着站在原地爆炸的贝莉儿。

“莉莉,晚上我来找你一起过节。”晚上就好,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人打扰,再在一起,想怎样就怎样。他低下头,轻轻贴她的脸颊和脖子,一个拥抱,示威完毕。然后将头发收进衣服里,拉上兜帽,启动蒙面魔法,重新变成酷炫的白衣怪客。他说:“我走了。”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