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细思量这些话,悟出道理:“鳌拜不可怕,他培植网罗的势力才可怕,不能鳌拜倒了朝廷就乱了没人做事,更不能让他们将刀枪对准皇上,逼宫造反。”
玄烨很满意,但冷静地说:“好了,朕不该和你说这些。”
舒舒明白玄烨的顾虑,岔开话题道:“那就说臣妾能说的事儿,八月选秀。”
玄烨很平静,这是他的使命,他连钮祜禄灵昭都能接受,还有什么不能忍。
“多选几个进宫吧。”玄烨说,“对你们来说,多了和少了宫里的光景大不相同,但对朕来说,没什么区别。”
这话撂在外头,那就是风流荒淫的登徒浪子,也就皇帝说出来,还显得他多委屈似的,舒舒是不屑,也不认同的。
她起身去镜子前整理衣襟,说道:“反正对我来说也一样,皇上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玄烨道:“你这脾气,要不是皇后,是妃子可怎么办?”
舒舒傲然:“皇上心里明白,臣妾若不做皇后,也就不会进宫。那么嫁入侯门或是王府,当家作主,大抵以臣妾的脾气,不会许夫家纳妾。万一夫妻不和睦,闹得亲家反目,还落得悍妻的名声。看样子,不论在宫里,还是在外头,这脾气改不了。”
“你若嫁了别人,朕就要成昏君了。”玄烨随手拿起舒舒的书来翻阅。
“为什么?”舒舒不懂。
玄烨眼睛看着书里的内容,不假思索地回答:“君夺臣妻,还不是昏君?”
舒舒心里比蜜还甜,嘴巴上嫌弃:“咱们说好的,玩笑可以,但不能轻浮。”
玄烨却勾勾手,张开怀抱。
寝殿外,大李子和石榴偷偷摸摸听了好几回,可帝后二人不吵不闹,说的话不够大声,他们也听不清楚,但看情形,应当不会有事。
两人互相笑了笑,继续守在门当差。
而这边厢,灵昭派去宁寿宫盯着的人,竟然很快有了消息,他们本就是遏必隆安插在内宫的眼线,自然一面禀告给灵昭知道的事,也同时送回了府中。
是日下午,已经退朝离宫的遏必隆,匆匆赶入皇宫,外人都以为是当爹的来恭喜女儿,却不知父女俩,在说弄不好就要杀头的事。
那鬼鬼祟祟出入宁寿宫的生面孔,竟是鳌拜的人,鳌拜私下与宁太嫔联络,意欲何为?
“难道鳌拜要推翻皇上,另立裕亲王?”灵昭就这么说出口,吓得遏必隆魂飞魄散,连声阻拦,“娘娘,再不要提半个字。”
灵昭怒道:“不要提,那阿玛还来见我做什么?难道不该去盯着鳌拜,真有这样的事,立刻禀告皇上,治鳌拜谋逆之罪。”
遏必隆紧张道:“哪有这么容易,若弄巧成拙,就成了我们诬陷鳌拜,挑拨君臣关系,你担待得起吗?鳌拜还不把我钮祜禄氏满门灭族?”
灵昭如今身心都是玄烨的人,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气道:“阿玛来,就为了对我说这些?”
遏必隆朝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昭儿,这件事你抗不下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可是你稍稍花点心思,就能变成对自己有利的事。”
灵昭瞪着父亲。
遏必隆道:“昭儿,你想法子把这件事透露给皇后,让皇后着急担心,让皇后去应付。没什么事也就罢了,可万一有什么事,便成了皇后诬陷忠良,挑拨君臣。她这个中宫,失德失仪,干预朝政,鳌拜绝不会容她。”
若非父亲这么说,灵昭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还能如此发展,可是……陷害皇后?
遏必隆幽幽笑道:“阿玛也只是给你提个醒,一则不要轻易搀和这些事,别落了鳌拜的圈套。再则,若能借刀杀人,何乐而不为?”
借刀?杀人?
灵昭刚才还满腔愤怒,恨不得冲去乾清宫,向玄烨禀告鳌拜私下与太嫔勾结,可是阿玛这句话,她竟然……有几分动心。
遏必隆说:“宁太嫔出身低微,虽然生了个儿子,可在宫里连说话的份都没有,鳌拜根本不可能勾结她来企图另立新君。外头一大把努尔哈赤的子孙,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推翻皇权,他们就不会再选福临的儿子做皇帝。所以这件事,很可能是鳌拜下了个圈套,不论谁上当,都不会有好下场。昭儿,你可以放弃一次打击皇后的机会,但千万别傻乎乎地撞上去。”
灵昭平静下来,向父亲欠身道:“多谢阿玛进宫提点,女儿刚才一腔怒意,的确差一点就要去禀告皇上。”
遏必隆说:“昭儿,阿玛不会害你,阿玛的心愿,就是让你成为中宫皇后啊。”
这话说的漂亮,可亲爹是什么样的人,灵昭再明白不过,不至于就这么被父亲花言巧语骗过,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帝的温柔相待,千万不能再作践。
“阿玛退宫吧,您说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灵昭起身,打量了一眼父亲,唤来冬云,“送老爷离宫。”
遏必隆一面走,一面又不忘叮嘱:“昭儿,这一定是个好机会。”
灵昭独自回到内殿,经过穿衣镜,看见镜中的自己,昨晚她赤身luo体在玄烨的面前,把自己原原本本的一切都掏给了他,皇帝说:朕会好好待你,灵昭,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送客的冬云回来复命,要退下时,灵昭喊住了她:“皇上在哪里?”
冬云应道:“好像还在坤宁宫,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来了月信,肚子疼。”
灵昭问:“都一整天了。”
冬云说:“是啊,皇上平日里多忙,今天竟然什么也不做,就陪着皇后,可见皇后多难缠。”
灵昭冷声道:“冬云,你不要总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想哄我高兴,可你该明白,但凡叫外人听去,你就是死罪,我也保不住你。”
冬云低下头:“奴婢知道,可是……小姐,奴婢说的也是事实啊,皇后娘娘太厉害了。”
第789章 皇帝哥哥
这两天发生那么多事,灵昭的心很乱,一会儿鳌拜要设圈套害人,一会儿皇后又争风吃醋霸着皇帝。除了太后,几乎没有人真正高兴地恭喜她,终于成为皇帝的女人。
“退下吧。”灵昭很累,可冬云还没退下,门外的宫女又跑来,说是遏必隆大人忘记一件事,一定要再叮嘱娘娘。
灵昭满心抵触,含怒看着她们:“他要说什么?”
遏必隆一心惦记着鳌拜的阴谋,忘了叮嘱女儿要保重身体,如今灵昭得了皇帝临幸,就有机会怀孕,哪怕第一次也不是不可能,他希望女儿好生休养,这几日不要太辛苦。
类似的话,太后也说了,可从父亲口中听来,就叫灵昭浮躁又反感。
她不敢对任何人说,私心并不愿那么早就怀上孩子,一旦怀孕,她将整整一年再也不能和玄烨亲近,才刚拉近的距离,必定又要生分了。
是日傍晚,鳌拜府上一位得宠的小妾过生辰,竟然也有大臣为此带着礼物前来道贺。
鳌拜搂着美人喝酒作乐,酒过三巡,小美人离席,一旁的班布尔善逮着机会,就凑上来说话。
“他果然进宫了?”鳌拜听罢班布尔善的耳语,冷笑道,“兴许是去恭喜他女儿叫皇帝睡了。”
班布尔善说:“他行色匆忙,且神情紧张,必定另有要事,况且我们已经故意曝露的行迹,他的人一定察觉了。”
“那就等一等,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他也好小皇帝也罢,他们不仁我便不义。”鳌拜举杯豪饮,哈哈大笑,“玄烨,爷爷我借你几个胆。”
班布尔善见鳌拜有几分醉意,生怕他当众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便是见好就收,默默退下了。
鳌拜再端起酒杯,喝酒前,朝座下瞥了一眼,他心里很明白,班布尔善是个狗东西。
他这辈子,最恨卖主求荣的小人,他厌恶那些没骨气的汉臣,也憎恨这些唯利是图的宗亲,戎马一生,在朝堂起起伏伏,他从未向任何人摇尾乞怜,一辈子都对得起爱新觉罗家。
鳌拜放下了酒杯,看着满目奢华,莺莺燕燕,活到这把年纪,富贵荣华、权利地位什么都有了,他到底还求什么?
数日后,宫里因陈太嫔病愈,太后邀请众人到御花园赏花品茶,舒舒与昭妃等人也随行陪同,游走在花丛树木之间,很自然地就与宁太嫔遇上了。
“太嫔娘娘前几日派小宫女知会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舒舒道,“今日正是个好机会,您有什么要吩咐?”
宁太嫔四下看了眼,谨慎地说:“吩咐不敢当,皇后娘娘,有一件事我心里十分紧张,思来想去,与您说最合适。”
“您请吩咐。”舒舒道。
“前阵子起啊,鳌拜的人时不时给我送礼物来,说什么受裕亲王之恩。”宁太嫔眉头紧蹙,“福全才多大,统共就领了几件差事,轮也轮不到他给鳌拜施恩。”
舒舒平静从容:“您别急,慢慢说。”
宁太嫔道:“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可千万别牵扯福全,我怕自己被人监视,还不敢轻举妄动,可这事儿若不提前向皇上和太皇太后禀告,酿出祸来,害的就是我的儿子。皇后娘娘,还望您能替我将这些话传递给皇上或是太皇太后,请他们拿主意,福全是绝不会和这种人勾结的。”
舒舒温和地说:“我记下了,至于鳌拜送来的礼物,太嫔娘娘就安心收下,您是先帝后宫,尊崇无比,他一个臣子孝敬您,也是应该的。”
“不稀罕那点东西。”宁太嫔叹道,“但求福全平安无事。”
此时,园子那一头,响起清脆爽朗的笑声,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被宫女们簇拥而来,太后欢喜不已,说着:“倾弦啊,你怎么好久都不来看我?”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太嫔娘娘吉祥。”倾弦跪地磕头,被太后叫起来,拉在身边坐,与旁人夸赞道,“你们瞧瞧,像不像她的姑母,这佟家的女儿,就是漂亮。”
舒舒与宁太嫔颔首致意,二人分开,她款款走来,倾弦老远见着了,立刻亲热地跑来,撅着嘴说:“嫂嫂,你怎么不派人接我进宫?”
舒舒比了比倾弦的个头,笑道:“又长高啦。”
“嫂嫂,我皇帝哥哥呢?”倾弦毫不客气地就问,“他不来赏花吗?”
舒舒不知道佟家是怎么教女儿的,倾弦从小对玄烨就没有帝王的敬畏,更不知是谁教她喊“皇帝哥哥”,就连几位长公主们也不敢这样称呼玄烨,而她不过是个表妹。
但谁也没说她的不是,就连玄烨也不以为然,舒舒就知道,这佟家大小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程。
“皇上日理万机,忙着呢。”舒舒笑道,“但今天说会过来陪太后喝杯茶,你安安静静等一等,皇上很快就来了。”
倾弦眼眉弯弯,缠着舒舒问:“嫂嫂,我能去找皇帝哥哥吗?”
舒舒道:“宫里规矩大,不能让你一个人随便走,你乖乖地跟着太后,就能见到皇上了。”
倾弦撅着嘴,不大满意,悄悄对舒舒说:“我不喜欢在太后身边,可不自在了,嫂嫂,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舒舒嗔笑:“你就是坐不住,像个小猴子,你去对太后说,我们到那头赏花去,那里蝴蝶可漂亮了。”
倾弦立刻跑去向太后说这番话,得了太后允许,派两名宫女跟着,不许倾弦爬树登高,舒舒便带着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到园子深处去赏玩。
她们一行人走远,众人都笑悠悠看着,陈太嫔说:“难怪倾弦和皇后亲热,皇后和咱们昭妃娘娘,本就是一动一静。太后,您看昭妃这孩子,一早过来就伺候茶水,寸步不离,生怕伺候不好您。”
灵昭刚好端了一碟果子放下,见自己被夸赞,不禁脸红。
太后说:“孩子,你也坐下,大好的春色别辜负了。”
远处隐隐传来笑声,都是倾弦在嚷嚷,慧格格坐不住了,向太后福了福,跟着一并跑了过去。
“你们都去吧。”太后对荣常在几人说,“年轻的孩子,别陪着我们了,我们虽还没有老,可也过了扑蝴蝶的年纪,你们陪着我们没意思。”
荣常在和董氏起身,不置可否,见灵昭对她们说:“我在这里陪着太后,你们只管去,好生照顾小姐,别叫她摔了。”
荣常在称是,两人带着宫女规规矩矩地走开。
太后知道灵昭的性子,不勉强她,听着远处的笑声,众人喝茶用点心,亦是惬意自在。
而玄烨说好要来陪嫡母赏花,舒舒也没骗倾弦,小半个时辰后,皇帝坐着肩舆,果然到了园子外头。
传话的宫人先进来,倾弦一听说皇帝驾到,丢了手里的东西就跑来,远远瞧见一袭龙袍的皇帝,笑着大声喊:“皇帝哥哥。”
这边厢,灵昭已起身,就这么看着小姑娘扑向玄烨。
早两年,佟倾弦还是玲珑可爱的小丫头,她与皇帝亲昵,就算是灵昭也没觉不妥。可现在瞧着,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没规没矩,这紫禁城里,就算是皇后,也不会在人前与皇帝如此亲热。
“皇帝哥哥,你想我吗?”倾弦拉着玄烨的手,“我天天盼着你来接我。”
玄烨微微一笑:“亲政之后,越发忙碌了,朕记得皇后派人接过你几回,可你没来。”
倾弦毫不避讳地说:“奶奶不叫我来,她怕我吵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