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1 / 1)

宫檐 阿琐 3722 字 29天前

索额图转身,向父亲作揖。

索尼走上前,冷声道:“小子,别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聪明,你可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索额图不服气地说:“儿子也是为了这个家。”

索尼道:“那就老老实实当差,别算计到皇帝头上去。”

儿子却大胆地看向父亲:“阿玛您心血来潮培养舒舒做什么,您不也希望舒舒将来,能成为皇帝的后妃?”

索尼冷笑:“所以我说你,目光短浅,滚吧,别让我看见你。”

皇宫里,针线房的人,为玄烨送来夏日的新衣裳,大李子伺候皇帝穿戴,玄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嘀咕道:“我脸上这些麻点,将来能退下去吗?”

“这是您和病魔斗争的功勋。”大李子笑道,“一点儿不丑?”

玄烨瞪他:“朕说丑了吗,你看你一下子就蹦出来个‘丑’字,你心里就是觉得丑吧?”

大李子忙跪下:“皇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只见石榴从门外进来,笑道:“皇上又欺负大李子呢?”

玄烨笑眯眯看她:“你怎么来了,额娘有吩咐吗?”

石榴说是来看看皇上的新衣服是否合身,又对针线房的人说:“太后不是叮嘱过,衣裳裁的大一些?”

针线房的人恭恭敬敬地说:“回姑姑的话,太皇太后则是叮嘱针线房,就算往后两年不给太皇太后做新衣裳,也不能省皇上的料子,为了能多穿两年而把衣裳做得太大,现下穿着就跟戏服似的,不庄重。”

石榴道:“谁让你们可着两三年做呀,太后的意思是,皇上天天都在长个儿,不等入秋,这袍子裤子又该短一寸,一样不体面。”

玄烨不以为然:“石榴,别为难她们,朕穿着很好,一年四季做那么多新衣裳,朕心里也过意不去,大清现在还没到了国富民强的时候,朕该做天下表率,勤俭节约。”

石榴和小李子都笑了,打发针线房的人退下,玄烨不敢欺负石榴,就骂大李子:“你笑什么笑,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

大李子也不会惧怕,对石榴说:“奴才每次听皇上说这些大人的话,就忍不住笑,皇上明明还那么小。”

石榴嗔道:“仗着皇上宠你吧,你看还有谁敢当着皇上的面儿笑?可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按说你年纪可不小,稳重些。”

“大李子笑,我不生气。”玄烨却道,“可是鳌拜他们笑,我就知道他们从心里看不起我,嘲笑我是个小孩子。”

“皇上?”石榴和大李子,都立刻严肃起来。

玄烨一本正经地说:“可这世上,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石榴朝门外看了眼,轻声问:“皇上,鳌拜又对您不敬了吗?”

玄烨背过身道:“已经是常态了,他仗着自己嗓门大,别人吵架争辩赢不过他,仗着他拳头大,别人打架摔跤赢不过他,可他以为自己能得意一辈子吗?”

石榴好生劝道:“不论如何,鳌大人也是朝廷功臣,当年救过太皇太后的命,若不然,也不会有先帝,不会有您了。”

“那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做一辈子功臣和忠臣。”玄烨这会儿,真像个大人似的,对石榴道,“皇祖母要我用眼睛盯着他们看,我会好好看着,看到他们骨子里去。”

石榴问:“皇上,这些话,奴婢能对太后说吗,能对太皇太后说吗?”

玄烨反问:“为什么不能说?”

石榴笑道:“奴婢以为,您会不希望太皇太后和太后为您操心。”

玄烨坦荡荡:“朕不会做让皇祖母和额娘伤心难过的事,但这些朝堂上的麻烦,如今少不得皇祖母和额娘扶持我帮助我,待朕羽翼丰满时,自然就该是朕来保护她们。你说去吧,不必遮遮掩掩。”

石榴满心安慰,回来时,元曦刚好在玉儿跟前,婆媳俩听完石榴的话,玉儿若有所思,元曦便不敢得意,谨慎地问:“额娘,是不是不妥?”

玉儿神情郑重:“既然好好地说着玩笑话,突然他就不高兴,一下扯到鳌拜头上,算怎么回事呢?玄烨坦率开朗,我很安慰,但他若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妥。”

元曦道:“可若他憋着不说出来,只怕更不好。”

玉儿颔首:“是啊,像福临那样。”

元曦底下了眼眸,不敢多话。

玉儿则说:“但憋着不说,和隐忍内敛,是两码事。我们玄烨,要学的还很多很多,这方面,我看看,选谁做他的老师更好。”

第702章 清廷的罪孽

见元曦若有所思,玉儿问:“是不是觉得我对玄烨太严苛?”

元曦忙道:“怎么会呢,额娘。我是觉得……若没有您,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想不到,就算有心,也想不到。”

玉儿说:“福临那会儿,我也想不到,也是这十八年来,他教会我的。虽然我没能把他教好,可是他让我懂得了,该如何培养一位帝王。”

元曦垂眸:“先帝的性情不坏,只是不大合适做皇帝,我曾经对董鄂氏说,皇上把他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静妃。”

“孟古青几乎扭转了福临整个儿心性,甚至于当初,我若不答应废后,强行把孟古青留下,又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可惜哪有什么如果。”玉儿叹道,“孟古青在盛京,眼下,她还不知道福临驾崩了。”

“她过得好吗?”元曦满目的无奈和惋惜,孟古青终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人,可惜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除了不得自由,一切待遇都不差,但她自己,像是郁郁寡欢,并不大好。”玉儿道,“你看,这世上,就是各种不公平。好好活着的人,躲不过七灾八难,而有的人怎么折磨受苦,都能坚挺地活下去。娜木钟还活着呢,她现在不闹不疯,我也不再让人虐打凌辱她,她活得比之前更好了。”

“是您心善。”元曦道。

“难为你憋出这四个字。”玉儿嗔笑,“难道不是我残忍?”

这一点,元曦很坚定:“倘若不是她残害八阿哥,一切都会不一样,太宗可能还长命百岁地活着,福临也不会做皇上,而您……”

可说着说着,元曦说不下去了。

“想象不出来了吧。”玉儿道,“就算想象出来,那也是虚幻的美好,固然我宁愿所有人都活着,可二十多年,万一皇太极变心,再辜负了我姐姐呢?”

她摇头,端起茶碗来,缓缓喝一口,叹道:“这世上,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宫女们来送瓜果,从门外带进来的风,暖的带着几分浮躁。

元曦轻轻抚过鬓边的碎发,望着明晃晃的阳光,她知道,盛夏即将来临,一年一年,这光阴这四季,从也不会为了谁停下脚步,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比起和郑成功对抗的那几年,这个夏天,过得可谓舒坦安心,唯一让玉儿揪心的,是福全不顾酷暑练摔跤,练得中暑昏倒。

玉儿守了孙儿两天,好在他很快就缓过来,又变得活蹦乱跳,玉儿一颗心才算放下,养了这么大的孙子,再有什么闪失,她的心都要碎了。

也为了这件事,宁太嫔看出来太皇太后对待自己的儿子与皇帝并没什么差别,越发放下了那颗不甘又蠢蠢欲动的心。

如此,玄烨虽然年幼,在朝堂上形同虚设,但内宫至少都在玉儿和元曦的掌控下,没有内忧之患。废除十三衙门后,大权重回她和两宫太后的手里,遏制了一定程度的贪污受贿,宫廷用度得到妥善节制。

而景运门值房的规矩,福临那会儿为了图方便而派大学士入职的做法,被玉儿沿用下来,让她能每天都及时获悉天下所发生的事。

对外,四大辅臣凭借他们在朝堂上下的权势,遏制了八旗亲贵们的反叛之心,玉儿也早就在筹谋废除福临的时候,就算清他们的实力。

她把四大辅臣推出去唱黑脸,自己和和气气地招待亲贵和女眷,偶尔说些孤儿寡母的不易,玉儿知道那些个亲王贝勒们,就是不服气大清被女人做主,既然如此,她收敛自己的光芒,放下自己的强势,顺着他们的心意便是。

“他日玄烨长大,能独当一面君临天下。”玉儿曾对苏麻喇说,“也没必要再捡回那些威严和光芒,从此就躲在孙儿身后,享荣华富贵。”

这一切的设想,都是好的,但宫里的女人好控制,皇族亲贵也能用心哄,可天下之事,瞬息万变,除了天灾,还有人祸,以及世间最可怕的贪念。

京城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京城官场里,出了一件事。

鳌拜手里接了桩案子,浙江南浔一位富商庄廷鑨,为能名留青史,出资招纳文人贤才,修纂明末文人朱国祯未完之《明史》。

此书于顺治十七年发行于世,但并未大规模在民间流传,大多数人,是得庄廷鑨所赠,束之高阁,并未细究。

不知如何,让一个叫吴之荣的,曾经吃过官司被罢免官职的小人得到,翻阅此书,见书中奉南明弘光、隆武、永历帝为正朔,用永历等朝的年号,斥明将降清为叛逆,更直呼努尔哈赤为“奴酋”、清兵为“建夷”。

此乃满人大忌,朝廷大忌,他在南浔一带转了一圈,各方敲诈告状,但庄氏财大气粗,打通关节未叫他成事,吴之荣恼羞成怒,揣着初稿的《明史》北上京城,一桩告到了鳌拜的跟前。

鳌拜在朝堂上,诵读此书中大逆不道的言辞,勃然大怒,要严查追究,绝不姑息。

起初玄烨也明白,对待反清复明的势力,不能心慈手软,而他尚未亲政,没有做主的权利,可后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一场文字狱掀起腥风血雨,他终于意识到,鳌拜多可怕。

到康熙元年腊月,从浙江传来的消息,除庄氏一族伏诛,凡为《明史》作序者、校阅者及刻书、卖书、藏书者均被处死,活着的人惨遭屠戮,死了的人被掘墓碎尸,极尽残忍。

这一日,玄烨神情紧绷,冒雪急匆匆赶来慈宁宫,见范文程正在书房与太皇太后商谈。

范先生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腿脚不利索,祖母赐他进宫坐轿子,谁知鳌拜却讥讽,说既然走不动了,就不必进宫,于是范先生就算要人搀扶着走上大半天,也一定会步行前来。

玄烨见到范先生,身上的浮躁消了一半:“先生,外头下雪了,一会儿命人用肩舆送你出宫,不必忌讳有些人的闲言碎语,难道他们的话,比朕的旨意,太皇太后的旨意更重吗?”

范文程和玉儿互相看了眼,玉儿道:“玄烨,怎么了,你心里有火。”

玄烨便问:“皇祖母,浙江《明史》一案,您可知道。”

第703章 玄烨,你才九岁

范文程缓缓起身,玉儿示意他坐着不必动,命玄烨上前,问道:“这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我们不是早就谈过?”

“可孙儿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皇祖母,这件案子已经牵连上百人遭受极刑,浙江一带人心惶惶,那些不过是无辜被庄廷鑨赠书的人,也白白送死。”玄烨愤慨不已,“鳌拜他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这件事辐射开,早已不是鳌拜一人意志。”玉儿冷静地说,“你对鳌拜有偏见,但要就事论事。”

玄烨不服:“是鳌拜在朝堂上说,这件事他来负责追查,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玉儿道:“玄烨,你是来与我辩论鳌拜的功过是非,还是来谈明史案,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说。”

玄烨愣了,一时没答上来。

玉儿便道:“我和范先生还有话要谈,你到大殿去想一想,想好了,再来和我说。”

“是。”玄烨虽然满身不服气,但不敢违逆祖母,作揖后退下了。

范文程看着小皇帝离去,感慨万千:“太皇太后,老臣多日不进宫,再见皇上,皇上的谈吐气质,愈发精进长成,短短几句话,可见帝王忧国忧民之心。”

“你就夸吧。”玉儿嗔笑,“他就是个浮躁的孩子,哪里就忧国忧民了。”

范文程明白,这是太皇太后的自谦,她怎么会看不到皇帝的成长,而最让他感慨的是:“皇上和先帝,性情全然不同,自然,先帝有先帝当年的难处。”

“福临没有什么真正的难处,只有他自己无法排解的烦恼。”玉儿说,“而我和多尔衮之间道不清的暧昧,也让他及其困扰。至少,多尔衮不会冲着福临大喊大叫,多铎他们也并不常年出现在朝廷,且又多尔衮遏制,就算不把福临放在眼里,也不敢造次。可是鳌拜如今,已经能冲皇帝嚷嚷了,还动手殴打他的侍卫。”

“鳌拜如此猖狂,必遭天谴。”范文程怒言。

“范先生真是老了,说这种遭天谴的话来哄我高兴。”玉儿不以为然,“可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希望于大清有功之臣,都能善始善终。”

范文程忧心忡忡:“可是太皇太后,您如此放纵鳌拜,只怕……”

玉儿笃然道:“我自有分寸。”

不久后,范文程退下,玉儿从书房往大殿来,见玄烨一个人笔笔直地站在殿中央。

苏麻喇在门外心疼地问:“罚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