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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 阿琐 3762 字 29天前

葭音有些无奈,可既然皇帝好了,比什么都强:“皇上,回宫吧。”

福临答应:“这就走,朕跟你回去。”

葭音取来一旁的风衣,为福临披上,二人携手走出禅房,吴良辅从廊下走来,葭音也是落落大方。

但吴良辅却道:“启禀皇上,南苑传来消息,太后离岛,去了赫舍里府上,探望索大人。”

福临冷冷一笑:“知道了。”

葭音见皇帝脸色骤变,心中很是不安,想到元曦的鼓励,便道:“皇上,不如咱们也去?臣妾陪您去探望索大人。”

福临愣住,皱眉盯着葭音看,犹豫片刻后,也是答应了。

此刻索尼府上,早得到消息,皇太后正在来的路上,把一家子老小吓得不轻,下人们忙着打扫除尘,设香案,夫人们都去换了庄重体面的衣裳,早早地列队等在了门前。

皇太后的马车到了,玉儿掀起帘子,见这架势,一面下车,一面对索尼的夫人笑道:“真是的,哪个奴才走漏风声,闹得你们不得安生,我不过是来串串门罢了。”

索尼夫人年纪远比玉儿大,却反过来搀扶皇太后,战战兢兢地说:“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太后您慢些走,小心台阶。”

见一家子整整齐齐,人丁兴旺,玉儿笑道:“一直惦记要来老师的府上拜会,总也懒,我这样的学生,也是世间少有了。”

昔日盛京书房里,索尼曾为玉儿授课,玉儿一直以学生自称,自然索尼不敢妄自尊大,如今他官拜议政大臣之首,依然处处谨言慎行。

“他身体可好些了?”玉儿道,“一听说他病了,我便急了,大清可不容许他病。”

众人拥簇太后往后院来,索尼既然“病了”,那就该有病了的样子,便未能来迎驾。

穿过亭台楼阁,到了内院,玉儿看见漂亮年轻的媳妇们站了一溜,预备着伺候皇太后,她笑道:“七福晋昨儿还在我那里,夸他的儿媳妇的好呢。”

岳乐的前两位福晋不幸英年早逝,如今第三任继福晋,便是索尼的小女儿,这桩婚事,自然也是玉儿促成的。

索尼夫人笑道:“七福晋太宠爱那孩子了,妾身很是愧疚,没把孩子教好,就嫁出去了。”

玉儿说:“你们家的孩子,必然都是好的。”

第623章 出此下策

女眷们玩笑的功夫,索尼被簇拥着出门来迎皇太后,身边跟着的,像是孙子孙女们,一见面,索尼就让他们给玉儿磕头。

“你可别,我什么见面礼都没带,你叫孩子们给我磕头,岂不是让他们记着皇太后是小气之人?”玉儿笑道,“更何况,我还不老,没到了谁见我都该磕头的时候。”

索尼忙道:“是,太后,请屋里坐。”

玉儿笑:“既然你起来了,还能走两步,带我去你的书房看看可好?我一直很想见识见识,我们文武双全,能打天下,也能知天下的索大人的书房是什么模样。”

索尼愣了愣,忙应下,但命夫人先一步去打扫拂尘。

玉儿心里明白,那是一朝重臣的机要之地,他命自己的妻子先一步去,也必定是要夫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东西摊在面上。

所以,玉儿到了门前,隔着门看了眼就不进去了。

“太后?”索尼心下了然。

“这里阳光极好,摆张桌子凳子,咱们喝杯茶。”玉儿说,“别怪我反客为主,偌大的北京城,能叫我来的人家,能有多少?”

索尼跟随太后多年,早已清楚太后的性情,知道她既然说要坐在太阳底下说话,今日就不会再进书房。

不论是一时兴起,后来发现不合适,还是原本就没打算进自己的书房,皇太后对臣工的尊重,都在这里了。

玉儿开门见山说:“鳌拜来求我,说这样下去,国将不国,他也太危言耸听是不是?我估摸着,皇上明日或是后日,必定要回宫的。”

索尼愧疚地说:“都是老臣的不是,偏偏在这种时候病了。”

玉儿说:“你渐渐上了年纪,难免头疼脑热的时候,往后要多保重,大清可还没允许你病了老了。”

索尼坦率地说:“臣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但只要还能走到皇上和太后的跟前,必当为国尽力。”

玉儿温和且真诚:“就算有一天你老的走不到宫里去,我也能来看你,本就该是学生看望先生。”

索尼望着皇太后,深深一揖:“太后,臣惭愧……出此下策,惹来您的担忧。太后请放心,臣受恩于先帝与太后,早已决心将此生付于大清,不论如何臣也不会背弃皇上,今次的事,还望太后听臣解释。”

玉儿端着温暖的茶水,悠悠含笑:“我知道,你是为了福临好。”

索尼与鳌拜不同,他并不认为吴良辅是不可取代的,相反,皇帝保下吴良辅的举措,令他失望之极。

“臣这么做,不论是否真的病了,外人眼中,都是为了向皇上施压。”索尼对玉儿道,“臣惭愧,可臣至少要让人明白,皇帝糊涂了,他的大臣还是清醒的,不然这朝堂的希望何在?”

玉儿的心很痛,欠身道:“我猜了七八分,可心中还是有些怨念,不论如何,你不能背弃福临呀。如今听你解释,更是难过,福临那孩子,不……我们的皇上,太意气用事了。”

索尼道:“臣听闻,皇贵妃下令禁止吴良辅踏足承乾宫?”

玉儿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话音才落,索尼夫人赶来,笑道:“太后,今儿真是好日子,您看,皇上和皇贵妃娘娘也到了,车驾就快到了。”

第624章 和三阿哥一边大

索尼闻言,立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玉儿却笃悠悠端茶来喝,说道:“你还是回屋子里躺着好。”

“太后,皇上他……”

“对福临来说,你真的病了,他心里会更好受些。”

索尼点了点头,迅速与夫人离了书房,玉儿则喝了茶后,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等她来时,屋子里已经架起了屏风,一把宽大的梨花木椅子,隔着屏风对着病榻上的人。

她坐下不多时,门外便肃静了,一路听得拜见皇上、皇贵妃的言语,索尼夫人和媳妇们迎了出去,在门前跪成一排。

“夫人请起。”是皇贵妃的声音,不久后,葭音便跟随福临走了进来。

二人向玉儿行礼,玉儿笑道:“皇贵妃穿得单薄,这天还没暖呢,要小心身体。”

索尼夫人便上前道:“娘娘,您随妾身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葭音知道,几位要说国家大事,她一个妃嫔不宜在身边,自然识趣地表示愿意,问候了索尼两句后,便向皇帝与太后告辞。

福临目送葭音离去,满腹的不放心溢出来,玉儿不以为然,兀自道:“索尼的身体已经好些了,皇上如此重视他,他往后可不敢再病了。”

福临勉强笑道:“额娘说笑了,朕可不愿索大人将来病着,还强撑上朝,自然,朕愿你安康硬朗,便是朝廷之福,大清之福。”

索尼坐起来,命婢女来撤去屏风,君臣三人面对面,他语重心长地说:“皇上纡尊降贵来寒舍探望老臣,臣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得不对皇上说。皇上此番保下吴良辅,天下哗然,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既已如此,还望皇上能以将来对天下的英明之治来消除这一次对朝野的影响。”

福临颔首:“朕明白你的意思,但将来的英明之治,也少不了诸位大臣的辅佐支持,今次的事,的确是朕鲁莽了,在多年的情分和大是大非之间动摇偏倚,索大人是看着朕长大的,但愿你能理解朕的为难。”

玉儿在一旁,默默不语,福临看向母亲道:“额娘,朕不会允许吴良辅再犯,葭音身为皇贵妃,统摄六宫,她已经答应朕,会好好约束内宫与外臣勾结行贿之事。”

“皇贵妃有担当,难怪皇上喜欢她。”玉儿道,“往后宫里的事,有她来打理,自然错不了。十三衙门分工明细,虽然能将内宫之事管理得井井有条,可到底还是该主子管着奴才,是不是?你命皇贵妃统领后宫,自然再好不过。”

福临点头,又看向索尼道:“朕还会继续查办涉案之人,一些皇族皇亲,就算不明着打压,朕也会逐渐抽离他们的权利和地位,整肃朝纲,绝不委屈了忠臣良臣。”

索尼抱拳:“皇上英明。”

福临则虔诚地说:“朕今日来,一是探望你的病,再来,便是向你致歉,朕知道这次的事,让索大人对朕失望了。”

索尼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不敢承受皇帝的亏欠,福临上前搀扶,请他躺下:“这里只有太后在,不是朝堂,是私家,只有长辈与先生,朕是晚辈和学生。”

索尼哪里敢,连连请皇帝不要这么说,作为大臣,他本该肝脑涂地地追随皇帝。

玉儿笑道:“就这样吧,皇上也不要太过自责,索尼这人脸皮薄耳根子软,反正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去,从此君臣一心,你们共理朝政,我就安心了。”

福临眼神轻轻一晃,此刻他若请母亲回宫,扶持葭音学会如何打理后宫,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他的私心,依然希望母亲远离朝政。

今日的相见,便是最好的例子,到底还是太后的面子,才撑得起大臣们的心。

福临很羡慕,更嫉妒,他甚至没有信心,在到了额娘这个年纪时,也能如此游刃有余地应对君臣关系。

“你们说说话吧,国家大事私下里谈谈,比在朝堂上更冷静。”玉儿起身道,“我难得来一趟,想各处去转转,正好皇贵妃也在,我们娘儿俩作伴。”

福临躬身相送,索尼则连声命家眷好生伺候太后,玉儿便在女眷们的簇拥下,往别处而来。

“皇贵妃娘娘正在园子里,太后您小心石子路不平稳。”索尼夫人小心翼翼地说,“早知太后要来,妾身该命人黄土铺路才好。”

“黄土虽平,扬尘弄得乌烟瘴气,鞋子也脏。”玉儿说,“你看这大片大片的石子路,又干净又利索,就是秋日落叶、春日扬絮的时候,难拾掇吧?”

索尼夫人笑道:“妾身不会拾掇,可那些负责打扫的下人们,早已多年练得本事,对他们来说可一点不难,妾身也就不必操心。”

玉儿赞道:“你这话说得好,到底是大清第一臣的夫人,人本就各司其职,各有所长,用人不疑才是治下之道。上位者若事必躬亲,并非好事。”

索尼夫人不敢扯得太远,沾上朝政,就不是她该说的话,便笑道:“说来,太后娘娘可知,为何索尼他要家里到处都是石子路,就连花间小径也是用不同色彩的石子拼出来的。”

玉儿笑道:“这石子路,任何人走上去,都会有动静,先秦时,王公贵族就以此来防贼防窃听。到如今有了石板地砖,都贪图好看平整,宁愿让下人们插蜡烛似的到处站着值守,倒是舍弃了这样好的法子。”

“太后真是无所不知,妾身卖弄了。”索尼夫人欣欣然引太后进入园子,一进来就听见欢声笑语。

葭音得知太后驾到,立时前来迎接,温柔大方地说:“太后,索大人的孙儿们,都十分可爱。”

说罢,便上前来搀扶太后,玉儿也没有推辞,她们婆媳之间,仿佛很少这样亲昵,但这是在外头,哪怕是做戏给人看的,也必须如此。

但玉儿从未厌恶过葭音,且如今葭音能学得内宫生存之道,懂得规劝辅佐皇帝,她心里喜欢还来不及,且今次的事,葭音态度坚定,公正不阿,更叫玉儿刮目相看。

走到近处,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跪了一地,叽叽喳喳地给皇太后磕头。

玉儿含笑一一看过,抬眼,却瞧见边上一个小姑娘脑袋上包着纱布,小小的模样,也就三四岁光景,她见不得孩子受伤,忍不住走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漂亮的小丫头,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好奇地看着雍容华贵的皇太后,到底年纪小,很快就怯怯地躲到乳母身后去了。

索尼夫人道:“太后,这是妾身大儿子的闺女。”

她的母亲上前向玉儿行礼,解释道:“回太后的话,这孩子前日蒙着眼睛捉迷藏,一脑袋撞在树上,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撞得头破血流。御前失仪,请太后恕罪。”

“疼不疼?”玉儿蹲下来,笑道,“哭了没有?你几岁了?”

“这是皇太后娘娘,快向太后行礼。”大少奶奶拉过自己的女儿,教导她,“爷爷教过你如何行礼的,还记得吗?”

小姑娘被拉扯着走出来,向母亲点头后,便顶着一脑袋的纱布,扑通一下跪了,奶声奶气地说:“奴才赫舍里舒舒,叩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今年四岁了。”

“和我们三阿哥一边大。”玉儿搀扶起小娃娃,将她搂在怀里,心疼地看了看她的脸,也不知道纱布遮盖了怎样的伤痕,温柔地笑道,“这样漂亮的脸蛋儿,将来留疤了多不好,往后要小心些,女娃娃要金贵。”

舒舒有些怕生,嗯了几声,就伸手想要找她的母亲,玉儿便也放开了。

“你们的园子太小,这么多的孩子,转不开。”玉儿起身对索尼夫人说,“改天带孩子们进宫去,宫里头地儿大,由着他们撒开了玩。”

索尼夫人谦辞道:“这几个皮猴子,妾身实在不敢带他们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