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1 / 1)

宫檐 阿琐 3614 字 29天前

范文程细细打量自己的爱妾,她眉心的胭脂痣,当初让庄妃娘娘得以在十五贝勒府中,一眼就认出她。

当年受多铎凌辱欺压,范文程内心绝望,觉得这辈子怕是完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仕途也好,家事也好,从那以后顺风顺水,庄妃娘娘真真是他的贵人。

可眼下,贵人却……

“你愿不愿为我做件事?”范文程问。

“您瞧您说的,老爷只管吩咐。”

“你知道洪承畴吗?如今皇上要将他劝降,奈何他誓死不从,但洪承畴天性好色,明朝家中妻妾成群,只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您的意思是……”美人儿不免紧张,自己就先说了,怯怯地问,“老爷,您要让我去诱惑洪承畴吗?”

范文程叹息:“我如何舍得,可是……”

这一夜,皇太极如往日一样,独自往关雎宫走,恰好见永福宫熄灯,苏麻喇从屋子里出来,乍见皇帝,便是要行礼。

皇太极拦下了,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苏麻喇垂首静静等待,直到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皇帝去了关雎宫。

苏麻喇咬着唇,心里忐忑不安,明天一早,格格她真的要亲自去劝说洪承畴吗?

这事儿若是叫人知道是格格出马,即便用她的智慧招抚洪承畴,旁人也只会说是因为美色,格格她何必为自己背负流言蜚语,她可是大清的皇妃。

隔日天一亮,一驾马车从盛京城驶出,去往城郊的明朝降军军营。

城内长街上,多尔衮正要进宫上朝,与马车擦肩而过。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路过的马车,那被风吹起的窗口一角,露出车中人的侧脸,怎么似乎……

且说皇帝没有将洪承畴关入大牢,也没有将他软禁在城内,而是让他和他手下战败被俘的将士们在一起。

到今日,洪承畴已经第四天不进米水,若不吃饭但喝水,尚能多活几日,可不喝水超过三天,很快就会死亡。

大玉儿一下马车,就有知道内情的武官来接应,将大玉儿带到洪承畴被软禁的屋子窗下。

屋内,只见一个身形精瘦干练,眉鼻硬朗的男人,正盘腿坐在炕头。他闭着眼睛,不知是在打坐调整气息,还是已经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看那苍白的脸色,皴裂的嘴唇,还有眼睛下发青干枯的眼袋,的确不乐观。

“把他摁住,掰开嘴,往下灌水。”大玉儿冷然道,“他功夫再好,现在也没力气抵抗力。”

接应的武官担忧地说:“娘娘……臣怕他咬舌自尽,或是一时想不开一头碰死。”

大玉儿摇头:“你们只是关着他,没有绑手绑脚,他真要是求死,早一头撞死了,哪怕被绑手绑脚,也还有咬舌自尽呢。放心吧,他绝不会死,先给他灌水,温热的白水便好。”

崇政殿里,皇太极站在上首听大臣们议论朝务,可他的一颗心,几乎已经飞去盛京城外,此时此刻,玉儿是不是已经接到洪承畴了,是不是已经和他谈上了,洪承畴会不会盯着她看不放,会不会真的把她当……

皇太极不能再忍,不顾底下大臣正在说话,猛地冲出了皇宫。

“皇上!”尼满愣住了,满朝文武静了须臾后,互相窃窃私语,最后在代善的主持下,方才纷纷散了。

皇太极离开崇政殿,就一路命人备马,一踏上马磴子便挥舞鞭子,飞驰而去。(明天22:00更新)

第268 朕反悔了

且说洪承畴遭大玉儿派人强行灌水,三四日米水不进的他,根本无力招架。

而那一口口不得不咽下的温水,不仅延续了他的性命,也让他感受到起死回生的畅快以及生命的贵重。

洪承畴事后并没有辱骂挣扎,只是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仿佛喝下去的水,将他快枯萎的身体一寸寸撑开,他均匀而平稳地呼吸着,握紧拳头的双手,也渐渐舒展开。

站在窗外的大玉儿,将目光从洪承畴松弛了的手指上收回,吩咐身旁的人:“暂时不要再靠近他,你们看好他。”

“是。”

“让他独自冷静一些时候。”大玉儿说着,向四周看了眼,问,“伙房在哪里?”

“娘娘您这是?”这里的武官睁大眼睛,战战兢兢地问,“您要给洪承畴做饭吗?”

“不做什么,就去看一眼,看看有什么可让他吃的。”大玉儿淡然应道,“大人带路吧。”

这一边,皇太极快马飞驰离了皇宫,不久后大臣们也散了。

多尔衮站在宫门下眉头紧蹙,想起早晨进宫时在路上遇见的马车,马车里端坐的女子的侧影,像极了玉儿,不,必定就是玉儿无误,难道……

“哥,你听说了吗?”此时,多铎从他身后跑来,冷笑道,“范文程被皇太极逼的,把自己的小妾送去给洪承畴,说是要为他暖床做饭,夜里伺候……”

多尔衮脸色铁青,什么话也没说,霍然转身冲到自己的马车前,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解下套绳跨马而上,瞬间消失在了多铎的眼前。

盛京城外,战败明军的军营里,伙食不赖,大玉儿四下看了看,命伙夫熬了一锅菜粥,盛在锅里,再备了碗筷咸菜,便亲自从厨房端了出来。

“娘娘,您真的要?”这里的武官紧张不已,“让下官去送吧,娘娘,洪承畴怎么配让您为他送吃的。”

大玉儿淡漠地说:“不然,我来做什么?我是来让他续命,让他活下去。”

“可是……”

武官话还未说完,只听得急促的马蹄声闯入军营,大玉儿捧着食物,看着她的丈夫策马而来,马蹄稳稳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的心怦然一动,但立时就克制住,只见皇太极一跃而下,蹙眉看着她手中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冲上来便是一挥手,从玉儿的手中打落。

锅碗碎裂,菜粥洒了一地,玉儿的裙摆上也溅上了汤水,皇太极便拽着她,往后躲开几步。

“皇上?”

“朕反悔了。”皇太极的手,紧紧抓着玉儿的手腕,“不许你去见他。”

“可是……”

“朕说了不允许。”皇太极恼怒地看着满地狼藉,“你做的,你给洪承畴做了吃的?”

大玉儿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高兴吗,不高兴吗?她竟然不知道,可看着皇太极为了她策马而来,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这是姐姐才能有的待遇不是吗。

“去,再弄些吃的来。”皇太极霸道地吩咐着,“找一间干净的屋子,让娘娘休息。”

玉儿道:“皇上,他已经喝过水了,此刻性命无忧。”

皇太极一脸惊愕:“你送去的?”(还有一更23:00)

第269 皇上,我三十岁了

“是这里的人按着他,死灌下去的,我还没在洪承畴的面前露过面。”大玉儿凝望着皇太极,来了之后一直神情冰冷且淡漠的她,突然笑了,“皇上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皇上真的以为,我要用美色来劝诱他?”

皇太极毫不避讳地说:“所以朕反悔了,原本你这主意就馊的很,必定是范文程对你胡说八道,朕要降他的职,他如今得意轻狂,正经事办不成,只会走歪门邪路。”

“范文程真是要委屈死了。”大玉儿笑道,“他就差把脑袋割下来,求我别这么做,皇上,真不是他的主意。但事实上,就连你也先答应了一回,这个法子并不坏不是吗?”

“不必再说了。”皇太极松开了手,负手立在大玉儿的面前,目光沉沉地凝视她,“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朕来了,朕亲自去面对她。”

“皇上,这不是我的目的。”大玉儿即答,“我真心想为你分忧,也真心希望皇上能纡尊降贵来劝降洪承畴,可我绝不会用自己来逼迫你,我没有。”

“是朕错怪你。”皇太极道。

“只怕皇上这么想过了,就很难再消除这个念头,不过……”大玉儿垂下眼眸,“罢了。”

“你看看,又来了,为什么永远不愿好好听朕说话?”皇太极愠怒,“在你眼里,朕的这句错怪你,是在敷衍你吗?”

两人一时静下来,大玉儿缓缓收回目光,欠身道:“皇上,我去边上的屋子休息,洪承畴的事儿,就交给您了。”

她转身走开,可皇太极却突然抓着她的手腕:“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朕对你的心意,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大玉儿没有转身,却淡淡微笑:“皇上对我的好,我全都藏在心里,闲着无事就会翻出来回味,怎么会一文不值。”

“可你?”

“皇上,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好?”大玉儿说,“看着你飞奔而来,因为你舍不得我去牺牲而感激涕零,又或是为自己被珍视而欢天喜地,甚至抱着你哭一场,难道这样皇上就满足了吗?”

她平静地转过身,含笑看着自己的丈夫:“皇上,我三十岁了。”

皇太极怔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皇上,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大玉儿说,“彼此都不要再有什么期待,也不要有负担,更不是愧疚,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是吗?如今只要能在身边照顾你,为你分忧,皇上,我心满意足。”

皇太极的咽喉滚动了一下,面上沉重的神情渐渐淡去,终是点头:“朕知道了,去吧,朕处理完了这里的事,就带你回宫。”

大玉儿福身,见皇帝径直往洪承畴所在的地方去,目送了片刻后,也转身离开,去别处的屋子里等待皇太极接她回宫。

军营外,多尔衮奔驰而来,他大大方方地闯入,询问皇帝在什么地方,从一排营房前走过,不经意地回眸,在一间屋子的窗口,看见了大玉儿。

玉儿刚好也听见动静往外看,恰恰与多尔衮对上了目光,她从容大方地欠身致意,多尔衮的心却是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了,虽然玉儿已经变得如今的成熟美丽,再不是从前那水灵灵的姑娘,可他就是喜欢,哪怕只是看一眼,也会心怀舒坦。

他这辈子,一定是被玉儿,又或是老天爷下了咒。

“睿亲王,您请这边。”前来迎接的人,请多尔衮先行,可嘴里却说,“那位是范文程大人的小妾,送来要让照顾洪将军。”

多尔衮皱眉,想来也是,其实真正见过内宫女眷的朝廷官员并不多,或许人人都听书过永福宫庄妃的名号,可哪有什么机会能仔细看一眼,这里的人不认得玉儿并不稀奇。

所以这些日子,那个传闻也许真也许假,说是崇政殿里有个宫女很得宠,皇帝的茶饭汤药都是她在伺候,但多尔衮早就相信,那个宫女必定就是玉儿。

他羡慕吗?又或是嫉妒吗?多尔衮自己也说不清,这么多年了,他所期待的就是玉儿能过得幸福,看见她的笑容,便能心满意足。

偏偏皇太极,总是负她。此刻赶来,他就想好了要豁出去,倘若皇太极真的要牺牲玉儿的美色和智慧,去劝服洪承畴,他绝不会再忍。

此刻,伙房重新送来吃的,皇太极回身见多尔衮出现,心里一咯噔,不自觉地朝玉儿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揣测着她眼下的神情。

“皇上。”多尔衮大大方方地走来,带着三十出头的盛气,面对正在衰老的皇帝,“您不该屈尊来见洪承畴,他不配。”

“为了大清江山。”皇太极道,“朕是为了我爱新觉罗的万世基业,既然你来了,正好,给足他洪承畴面子。”

多尔衮问:“皇上,臣能做什么?”

“把饭菜端上,随我来。”皇太极道,“他若不肯投降,也让他吃顿饱饭再死。”

营房这边,大玉儿站在屋檐下,看见皇帝带着多尔衮一道进门去了,她猜想今日洪承畴一定会低头,因为那个男人根本不想死,可她猜不到,皇帝会如何看待多尔衮此刻的出现。

“罢了……”大玉儿苦笑,回去坐下,继续静静地等待。

此刻,睿亲王府中,哲哲听闻东莪伤了,特别派太医来给孩子瞧瞧,齐齐格客气地接待了宫里来的太医。因阿黛与太医同行,她在外头就代表着皇后的尊贵,齐齐格少不得便陪着送到门外。

阿黛再三请她留步,齐齐格笑道:“王爷也该回来了,我一样等他,你们走你们的。”

但直到宫里的马车离去,也不见多尔衮的身影,齐齐格问门前的人:“该散朝了,王爷没打发人来说今日要去哪里吗?”

可话未完,便见婢女急匆匆跑来,着急地说:“福晋,您快回去看看,小格格闹腾呢,哭得厉害,怎么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