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宫檐 阿琐 3431 字 29天前

皇太极冲她微微一笑,眼中像是在褒扬她昨夜办的事,他似乎是满意的。

大玉儿呆呆地想,他知道昨晚自己哭了吗,他知道吗?

那么巧,海兰珠牵着雅图和阿图,从清宁宫出来,迎面遇上了皇太极。两个闺女飞奔而来,缠着阿玛拜年讨压岁钱,皇太极摸了摸衣襟,还真变出两块金子分给她们。

雅图欢喜地跑向大玉儿:“额娘你看,阿玛给我的金子。”

皇太极看了看大玉儿,又看了看门前的海兰珠,他走向清宁宫。

第109 若有一天,我永远不再来

海兰珠见皇太极向自己走来,福身行礼之外,主动将门前的路让开,皇太极说:“下午要起风了,别带她们出去,回头你也着凉。”

“知道了。”海兰珠一笑,可心里想到玉儿就在不远处,忙收敛笑容垂下眼帘。

皇太极看见,微微皱眉,没说什么,便进门去。

殿内传来女眷们向大汗行礼的动静,海兰珠知道皇太极是过来露个脸立时要走的,便匆匆走下台阶,阿图和雅图显摆完了她们得到的金子,已经追逐着往外跑。

齐齐格见气氛尴尬,便说:“如今有的人,真是够懒了,把孩子都丢给姐姐,姐姐你也太好性儿,由着她偷懒。”

海兰珠笑道:“孩子们缠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她看向妹妹,温柔地说,“玉儿,你昨晚醉的厉害,今天可不能再喝酒了。”

齐齐格推了推身边的人,可大玉儿醒过神,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姐姐,您仔细路滑。”饶是齐齐格也尴尬,礼貌地一句后,和苏麻喇赶紧跟进门。

海兰珠追着孩子们去,宝清跟来,好委屈地说:“玉福晋也太奇怪了,怎么突然又不理睬您了,难道昨夜真的是醉,醒来就不记得了吗?”

“宝清啊,我和玉儿的事,连你也不要多嘴好不好,你说这些话,叫姑姑听见或是叫大汗听见,他们会以为是我说的。”海兰珠道,“自然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待我,可我不想给玉儿惹麻烦,宝清,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把话藏在肚子里,好不好?”

宝清说:“奴婢是心疼您,其实,奴婢也心疼玉福晋,玉福晋这样子,不累吗?”

此刻屋子里,齐齐格也问大玉儿:“你非要这样拧着,难道不累?”

累啊,累得心酸难耐,可她要坚持下去,除非有一天皇太极来逼她,不然谁也别想说服她。

可是昨晚,看到姐姐的一瞬,她崩溃了,有姐姐在,她就永远是小妹妹,可以撒娇可以躲在姐姐的身后,可以被保护。

她内心深处,是多想回到从前那样,姐妹俩睡一个被窝,说一整夜的话。

“罢了罢了,今日大年初一,高高兴兴的才好。”齐齐格笑道,“去年大汗和多尔衮都不在家,咱们多闷得慌。”

大玉儿笑道:“可惜在家也忙,那么多礼仪和规矩,我听范文程讲,咱们这都不算麻烦的,明朝皇帝宫廷里逢年过节的各种祭祀祈祷,就没有时间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净折腾皇帝玩儿。”

提起范文程,齐齐格很想问那日在十五贝勒府的事,可她们之间再如何亲密,也要保持距离,脑筋飞转,想把话题扯开,门外有妯娌在喊:“齐齐格,你在玉福晋这儿吗?”

她出门问什么事,妯娌们要去打雪仗,她嗔道:“没个正行呢,大福晋也依你们?”

“你别正经了,一年里今天不闹腾,还等几时?你来不来嘛?”外头的人嚷嚷着,“请玉福晋一道来。”

齐齐格看向大玉儿,大玉儿也不愿自己老闷着,权当是陪齐齐格,便命宫女取了风衣一道出门,可刚走出屋檐,众人说笑着,对面扎鲁特氏的侧宫里,再次发出巨响。

“吓死我了。”有年轻的小福晋捧着心口,而后问身边的嫂嫂,“不是说病着吗?”

“怕是摔了药碗吧。”有眼色的人,就知道不该多嘴,催着大家赶紧去玩。

大玉儿和齐齐格被簇拥着走,齐齐格好奇地朝那寂静的侧宫看了几眼,心知扎鲁特氏的事一定有古怪,可皇太极到底为了什么,能突然对这个女人下狠手?

之后几天,宫里亦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而皇太极每晚都在海兰珠的屋子里,大玉儿见他,若不是在宴席上,就是在清宁宫姑姑的跟前,他没有特别冷淡自己,可也绝没有格外的关心。

大玉儿很难过,仿佛皇太极完全不知道自己除夕夜里坐在门槛上大哭,仿佛除夕夜宴上,给齐齐格吃下绝育之药的人不是自己。

而齐齐格在初二时,就觉得身体不适,连着两天没进宫,许是药性的作用,可就连他们府里的大夫,都是皇太极的人。

转眼,已是年初五,大政殿前早已恢复了早朝,多尔衮出征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这日与众臣议事时,皇太极看见了站在很远处的范文程,之后便留下他,询问书房里的事。

范文程禀告大汗,说他在年前就为侧福晋和格格们安排好了接任的人,大福晋见过,已经应允,而今天就是恢复书房的头一天。

皇太极颔首,吩咐道:“玉福晋说你授课有意思,下一回再回盛京,你去给阿哥们讲讲课。”

范文程诚惶诚恐地应下,他如今尚在正白旗麾下,随时随地可能被多尔衮和多铎迫害,能不能有命回来未可知。

皇太极知道他的心思,他惜才,见不得多尔衮和多铎糟蹋有才学的汉人,但眼下还不能把他抬入正黄旗,明摆着抢两个弟弟的人,只会害死范文程。

他打发了范文程后,将一些各地送来拜年的折子挑出来,命尼满搬去收好,便径自往外走,尼满捧着风衣追来问:“大汗,您一个人去哪里?”

“去书房瞧瞧。”皇太极说,他顺手接过风衣,自行披上,踩着雪扬长而去。

尼满站在屋檐下想,这是去阿哥们的书房,还是格格们的书房?

女孩子们的书房里,只有大玉儿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新来的先生是范文程的学生,虽说是学生,也二十出头,刚刚好的年纪,不轻浮也不会太老沉。而他眼下正教的,不是汉学,而是天聪六年时制定下的新满文。

大玉儿拿着笔,听着先生的念诵,不紧不慢地默写着新学的满文,皇太极走进门她也没察觉,而座上的先生见到大汗,刚要行礼,被他伸手阻拦,示意他立刻退下。

大玉儿默写完了一整句,等待先生念下一句,久久不见动静,抬起头,上首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茫然地转头早,便见皇太极笑悠悠地站着看她。

“大汗?”玉儿放下笔,她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皇太极盘膝坐下来,拿过大玉儿默写的纸来看,拿起她的笔圈圈画画道:“这几处,都是新改的,这都要三年了,你才想起来学?”

大玉儿却依旧呆呆地看着他,皇太极拿笔杆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傻了?”

“这几天,你都不理我。”大玉儿说,“是不是除夕夜里,我没做好?”

皇太极朝四下看了眼,才道:“做得很好,你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叫我很惊讶。”

大玉儿问:“你看见了?”

皇太极嗔道:“我一直在看你,怕你不敢了,会向我求助,但你从头到尾没抬眼看我,我一直看着你离开宴席。”

“骗人。”大玉儿心里竟有些高兴了,她太好哄。

“你坐在门槛上大哭,我也知道。”皇太极说。

“是姐姐告诉你的?”

“当天晚上就知道了。”皇太极撂下纸笔,问道,“现在冷静了吗?”

大玉儿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盼着你来哄哄我,或是夸赞我,哪怕责备我,可你总也不来,我头两天很委屈,这几天已经没感觉了。”

皇太极说:“就是在等你自己冷静,这几天你高兴不高兴,做些什么,吃饭胃口好不好,我全知道。你若当真不好,我怎么会不管你?你自己想明白,比我说一百句话都管用。”

大玉儿摇头说:“你说一句话,比我想一百天都管用。”

皇太极嗔笑:“强词夺理。”

大玉儿却道:“你杀人后吃的第一口饭,也是褚英哥哥给你塞下去的不是吗?”

皇太极神情严肃地问:“玉儿,后悔吗?”

“不后悔。”大玉儿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我很难受,你不来管我,我跟谁去说?”

皇太极捧过她的手道:“我现在不是来了?可是玉儿,将来若有一天,我永远也不能再来了,你一定要自己坚强起来。”

大玉儿慌了:“你说什么呢?”

皇太极浅浅一笑:“咱们俩差了二十多年,玉儿,我会老。”

第110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像你一样?

书房外,海兰珠带着雅图走来,听说只有额娘一个人在书房,雅图心疼母亲寂寞,就让姨妈领她来,没想到门前的人说,大汗正在里头。

“雅图,我们去厨房给额娘做点心可好?”海兰珠对孩子说,“额娘吃了你做的点心,一定很开心。”

雅图目光澄澈地望着她:“姨妈,真好。”

海兰珠愣了愣,笑道:“小嘴巴真甜,姨妈每天听你讲话,就不用吃饭了。”

他们离开书房,手牵着手往膳房走,海兰珠忍不住回眸看了眼,心里说不清道不明。

这些日子,皇太极夜里都在她屋子里,她当然是高兴的,皇太极的心情也极好,可是她心头放不下玉儿,始终不明白玉儿那晚为什么大哭,总觉得妹妹和皇太极之间有什么事。她没有别的念头,只希望皇太极别再让玉儿伤心,可……

“姨妈。”雅图忽然出声。

“怎么了?”海兰珠问。

雅图乖巧地说:“额娘总是不理您,额娘一定有心事,姨妈您不要生额娘的气,我和阿图都喜欢姨妈。”

海兰珠蹲下来,轻轻揉外甥女的脸颊:“雅图好乖啊,怎么会有你这么乖的孩子,你放心,姨妈怎么会生你额娘的气,你额娘也没有不理睬姨妈,她忙着念书呢,你看额娘她多用功。”

雅图却说:“额娘哄我,姨妈也哄我,阿图小不懂事,可是我是大孩子,我懂。你们就是不要好了,我知道。”

海兰珠心疼不已:“雅图啊,没有的事。”

雅图红着眼圈儿问:“真的吗?”

海兰珠点头,捂着外甥女的小手:“姨妈跟你保证,我和你额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雅图吸了吸鼻子,问道:“姨妈,为什么您也变成阿玛的福晋了?”

海兰珠愣住了,雅图哽咽道:“姨妈变成阿玛的福晋后,额娘就一直不开心。”

“雅图……”

“姨妈不要做阿玛的福晋,好不好?”

海兰珠无言以对,雅图伏在她肩头,轻轻呜咽:“我不要额娘不开心。”

她用力抱起孩子,雅图已经很沉了,可再沉,也不如压在她心头的沉。

小孩子的眼睛那么干净,她们的心那样透彻,纵然玉儿很努力地像从前一样爱护她们,可是额娘的悲喜,终究还是孩子们看的最清楚。

海兰珠抱着孩子往膳房去,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我们去做点心,雅图啊,你知不知道额娘她最喜欢吃什么……”

书房里,大玉儿看着皇太极写字,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但已经不哭了,彼此都很沉静,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你来科尔沁娶姑姑的时候,见过我吗?”大玉儿问。

“那会儿你几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