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嚒嚒答应一声, 屈身离去。
“老太太,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水音惊慌道。二爷身份尊贵又俊美如天人,就是当不成姨娘,做个通房她也愿意。
叶老太太声音有些冷:“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从现在起就都打住。水月敢勾引爷们, 又以下犯上, 胆子够大……这样的结局也适合她。”
“我把你要过来, 已经是尽了主仆的情分。做人家奴婢就得有自觉,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水音的后背都出了汗, 含糊着说不出话来。
“把她带下去。”叶老太太和大丫头桃枝说道。
“是,老太太。”桃枝梳双髻,肌肤微丰。伸手招来两个小丫头,架着水音进了西厢房。
一场事闹下来,叶老太太再没有了遛弯的心思。大过年的,出这样的腌臜事,让人心里不痛快。舒哥儿是自己的亲外孙,堂堂二品大员,他会和一个丫头故意过不去?除非这丫头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情。她叹息声,这也怨自己,水月和水音眼头活,长得好看……偏又指给了舒哥儿,原本想着……
唉,谁知道这两个丫头如此沉不住气。
郭嚒嚒到「秋水居」的时候,新荷刚吃完午膳。她怔怔的。明白四叔的做法都是为她好,帮她立威。
她也不是害怕,就是不大习惯。原本听说四叔做事狠辣,可毕竟只是听说。等到亲眼见了……才知道心里的真实感受。
顾望舒在太师椅上坐着喝茶,看着小妻子在一旁远远地站了,是有些怕自己的模样。
他对别人的感觉十分敏锐。左手紧握成拳,又慢慢忪开,藏到了衣袖里。
这件事情,他是可以私下处理掉……但却没有。
他不能总在她面前千方百计地掩盖黑暗,既然两人都成亲了,小妻子应当了解他的所有……至于,了解之后会不会厌恶?顾望舒不敢再想了。
“给二爷、夫人请安。”郭嚒嚒屈身行礼。
新荷勉强笑着让云玲搬杌子来,说道:“嚒嚒怎么亲自来了,外祖母要交待什么,托个寻常的丫头过来就行。”
郭嚒嚒笑道:“夫人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太太那里缺少个女红丫头,想把水音要去。”
新荷想了想,大致猜到了叶老太太的意思,也没多话,“那是她的福气,等会我就让丫头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一并都给带着。”
“夫人最是明白事理的,怪不得老太太喜欢。”她还以为要费心解释一二呢,这么快能想通,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只可惜,年纪还尚幼。随即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再年幼人家也是主子,背后是新府,又是二爷的正妻……
郭嚒嚒笑着告辞,新荷让云玲跟着去送。
应她的要求,顾宅上下都布置了很多灯笼,吉祥的红色纱灯,上面描画着福娃娃……十分细致,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一到晚上,满庭院都是橘黄色的光。很温暖。
大年三十晚,大家都聚到「静安堂」去吃年夜饭,男人们在花厅喝酒聊天。
女人们就在宴息处自个乐呵。
叶家家大业大,儿孙满堂,很是热闹。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儿媳妇蒋氏、林氏、田氏各自带着女儿、孙媳、庶女在席间坐了。一旁还有站着伺候的姨娘们。难得一片平和地说说笑笑。
叶辰雪在新荷的旁边坐了,身后站着她的两个大丫头,颖儿和宁儿。都梳双髻,身穿崭新的缎褙。前者长相温和,后者则娇艳俏丽、眼角眉梢处都是算计。
“表嫂,喝一杯吧?”叶辰雪倒了杯酒,递给新荷。
明知道她没有善意,当着这么多人,新荷也只能一饮而尽。
蒋氏只当没看到女儿的行为,依旧拉着二弟妹林氏一起闲聊。
叶辰雪的第二杯酒又倒下来时,新荷按住了酒壶,笑道:“……嫂子不胜酒力,再喝下去真就醉了……”
“哟,大过年的,表嫂非得如此扫兴,醉了又有何妨,反正也是凑个喜庆。”她连说带笑,看着十分的风趣、可爱。
叶老太太也笑,“喝了吧,没事,醉了让舒哥儿背你回去。”
“……我还没见过二表哥背媳妇呢。肯定特别好玩。”叶辰月很好奇。她才八岁,是叶瑾泽的嫡次女,府里的七小姐。因行第最小,大家也都宠着。很活泼、烂漫的小姑娘。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新荷红了脸。最后,她喝到醉醺醺的。散场时,过台阶,还差一点要摔倒。
颖儿离她最近,伸手扶了一把。碰巧就被叶辰雪看见了,用眼剜了她好久。骂了句,吃里爬外的货。
顾望舒早得了丫头禀报,在回廊处等她。见她走路歪歪斜斜的,上前一步把她抱起来,往角门方向去。
新荷突然凌空,迷糊的去搂那人的脖颈儿。闻着熟悉的檀香味,她很安心。
“……她怎么喝的这样醉?” 顾望舒皱眉问道。小妻子很乖巧地偎着自己,却一身浓浓的酒味。
云玲低头回道:“……席上,大小姐一直在灌夫人。”
顾望舒薄唇抿着,没说话。这几日,小妻子和他总有点疏远。虽说不明显,他也感觉的到。
如今醉了,竟愿意亲近他。顾望舒的手臂紧了紧。
从后半夜起,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了。新荷吵得睡不着觉,就往身边拱。顾望舒本来就浅眠,他也被鞭炮声惊醒了。望着一直试图把他拱掉床的小妻子,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被窝。
被他禁锢着,新荷拱了一会,发觉拱不动,便沉沉睡去了。
宿醉的结果就是,早晨醒来,头疼无比。听着外面灶头婆子烧水、煮饭的声音,新荷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身侧没人。
“四叔。”新荷喊了声。
很快就有了响应,他在净房。
云玲、云朵挑帘子走了进来,服侍她起床。因为是大年初一,给她选了桃红色绣缠枝缎褙,赤金芍药步摇。看着很喜庆、端庄。
顾望舒从净房出来,和新荷一起去给新老太太拜年、在其住处吃过早膳后,又去各位舅舅家转了一圈,才回「秋水居」。
明天是大年初二,要准备回门带的东西了。新荷缠着顾望舒问东问西,她很兴奋,终于能见到母亲了。
她难得如此开心,顾望舒也纵容着她,有问必答。
大年初二一大早,新明宣和新明扬驾着马车来接新荷回门。新明扬穿着宝蓝色直缀,他已经十四岁了,长得十分高大,肖像其父,很是挺拔俊秀。
顾望舒吩咐小厮把准备好的回门礼往马车上搬,两扇猪肉、两袋白面、两筐鸡蛋、上好的秋露白两坛、橘子、苹果等时下瓜果各两箱、糕点糖块无数……都是取夫妻成双、合好百年的美意。临出门时,虎子又匆忙带了一对红冠大公鸡。一马车装的满满当当,嘚嘚的往帽儿胡同驶去。
四人分坐了两辆马车,新明宣兄弟俩和顾望舒算是熟识,一路上也没冷场。
约半个多时辰,一溜马车停在了新府门前。
顾望舒从第一辆马车里下来,等了片刻,新荷才从后面走过来,两人去「德惠苑」给新德泽、秦氏磕头。
秦氏的表情欣慰又奇怪,悲喜交集的。女孩儿穿着大红刻丝金枝纹缎褙,梳着抛家髻,戴了两支赤金如意红珊瑚发簪,脖颈处还带着长命锁赤金璎珞圈。已经是妇人的装扮了。
女孩儿小脸细白,穿着也尊贵,想必是过得不错。秦氏略放些心。
有小厮进来通报,说二爷要请姑爷去前厅喝茶。新德泽便领着顾望舒去了。
「念慈苑」里,张嚒嚒正和诵读经文的新老太太说话,“听说大小姐回门,老奴远远地去看了一眼,荣光满面的,您别担心了。”她絮絮叨叨的,还提到一马车的回门礼,说嫁的好。
新老太太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好像经书上开朵牡丹花似的,一直盯着看。她最喜欢的孙女儿嫁给了她最恨人的儿子。这简直是个笑话!
第95章
秦氏眼圈一红, 拉着女孩儿的手去了西次间, 低声问她:“……圆房了没有?姑爷对你好吗?”
“母亲……”新荷的小脸都羞红了。
乳母许氏忙端了牛乳茶过来, 她记得大小姐最喜欢喝这些的。
“傻荷姐儿,在母亲这里有什么可害臊的?有不妥之处,母亲也好给你拿个主意。”秦氏接过牛乳茶, 放到女孩儿身旁的小几上。
新荷微微地侧过身去, 小声道:“圆……房了。”
秦氏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以姑爷如今的身家、地位, 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母亲还怕他嫌弃你年纪小……”她的话刚说一半, 就换了话题:“如今在顾宅, 你是正妻,管教下人要宽严相济。虽然没有公婆, 但镇国将军府人口复杂, 你自己更要多留心……”
儿活一百岁,母忧九十九。秦氏望着女孩儿,有一肚子的话要叮嘱。
一会儿,李氏领着丫头、婆子们来了,一进门就爽朗地笑。她从丈夫和大儿子那里, 充分理解了侄姑爷的官职作用……大儿子的前途搞不好就是侄姑爷一句话的事。对着这位唯一的侄女, 她当然要表现出极饱满的热情。
采风搬了缎面杌子过来, 让她坐下。
新荷向李氏请安,李氏笑容满面地扶着她,夸道:“荷姐儿越发娟秀了, 比大嫂的容貌更好看。”
秦氏的脸上有了笑容,“你呀,就会哄我开心。”女孩儿出嫁后,倒是李氏经常来陪她、还宽慰她的心。妯娌俩亲近了许多。
“……瞅瞅,实话都不许人说了……”李氏打趣道。
屋里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被逗笑了。
新荷惊诧地去看李氏,二婶母难道是转.性了?母亲的反应更是奇怪,对二婶母也是和颜悦色的……
新荷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却没见大嫂,便问了母亲。
“……你嫂子有喜了,胎像有些不稳,我便让她在屋里好好养着。明日,你去瞧瞧她。”秦氏和她说。
新荷点头称是。这样大的一件喜事,她一定要去探望的。
“荷姐儿,你嫁人了……也别怪二婶母多嘴,抓紧生个儿子是正经。二婶母这里有张偏方,很有用的。当年生维哥儿就用的它。”李氏拉着新荷的手,说得煞有其事。
秦氏惊奇地看向李氏,随后就表示附和。
新荷:“……”
眼看着午时到了,李氏告辞离去。秦氏让自己的大丫头采月跟去二房拿偏方。
在生儿子这一块,二婶母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采月步程很快,一眨眼的功夫,赶着就回来了。
秦氏望着手里薄薄的纸张,让乳母许氏拿给刘大夫看一眼。得知,是个难得的好方子时,就给了女孩儿,让她回去后一日一次的煎着喝。
新荷苦笑不得。
秦氏传了午膳,母女俩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新荷随口问了王妙白和李画屏的事。
秦氏拿汤勺的右手顿了顿,才慢慢开口:“王姨娘心性十分厉害,要不是有你二婶母,我前日就着了她的道……好在,你父亲也不是糊涂的……”
“王妙白?”
采风插嘴道:“是,她早晨来给太太请安,回去就腹痛难忍,隐晦地告诉大老爷,说是太太让她喝了茶水所致。她哭的非常伤心,又呕吐不止,逼真极了。二太太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当机立断让人去请了刘大夫,诊治后才知道她这病是常年恶疾所致。稍有不慎,便会复发……喝什么茶水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太太这才摆脱掉……大老爷查明真相后,骂了她一顿,已经几日没去「妙音堂」了。”
新荷去握秦氏的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如今也嫁作□□,对于母亲的境地就更了解些。
“……好了,别担心我,母亲已经习惯了。”秦氏很淡然,她和新德泽青梅竹马,怎么会没感情呢。只不过,大都被时间消磨了。
新荷伸手拿过勺子给母亲添了碗汤,不经意问道:“我看二婶母和您走的很近……”
秦氏笑着拍拍女孩儿的手,“你二婶母也是个可怜人。她最近也没什么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