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1 / 1)

撷香 九月轻歌 3986 字 29天前

他不由莞尔。

皇帝则是不偏不倚,耐心等待锦衣卫协理刑部查实的结果。

在这期间,黎兆先与侯尚书联袂举荐程询到兵部当差。

侯尚书举荐的态度诚恳,理由充足,意思是把程询平调过去就成。

黎兆先却是狮子大开口,跟皇帝说,不如给程知行侍郎头衔,他担得起。

皇帝被黎兆先引得笑了一阵子,说二十二岁的三品侍郎,朕倒是给的起,但总得等他干出点儿名堂的时候再说,眼下只能照着侯尚书的意思来。

得了这样的结果,黎兆先没什么不满意的,转头一本正经地跟皇帝说自己的事:他不想再做禁军统领,想去工部,因为这两年迷上了修路搭桥、建造宫殿、修缮寺庙这一类的差事。

皇帝好半晌不说话,随后一摆手,让他滚出御书房凉快着去,心里直怀疑这人真要疯了。

黎兆先也不着急,何时与皇帝坐在一起说话,就磨烦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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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端午节前夕,程询收到了父亲远游之后的第一封家书。

程清远在信中只说自己在外安好,最近几个月会留在武夷山下。

父亲定是听说了江南士林对自己和他的弹劾,才送信回来,报出自己所在何处。到底是担心他年轻气盛应对不当吧,觉得可能要回来接受锦衣卫和刑部的盘问。

程询对着寥寥数语看了好一阵子,随后转交母亲过目。

程夫人看过信,神色淡淡的说,安好就好,是否回信,你看着办吧。

程询称是,他给天赐、修衡画过一些画像,这次挑选出两张,又唤修衡、二弟、三弟写封信。至于他,还是少跟父亲说话的好,不管说什么,父亲怕是都懒得看。

修衡并没忘记自己的程祖父,闻讯后很兴奋,晚间连课都不肯上了,认认真真地写信。第二日一大早,交给程询足足六页用行楷写的信。

程询讶然失笑,“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你变成了话痨。”

“哪儿多呀,不是太久没见了吗?我好多事,祖父都不知道。”修衡背着小手,认真地说,“我已经省着说了呀,怕信太厚,有人笑话。要不是为这个,我可以写十几页。”

程询哈哈大笑,转手取出一个信封,教修衡自己动手封起来。

程谨、程译的信件,也都写了好几页。他们知道,父亲和长兄拧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尽释前嫌,长兄不大可能长篇累牍地跟父亲细说这两年的事,但是他们可以代劳,让父亲知道,他的长子仍是最出色的,他们别的不成,尽力帮衬兄长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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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程询每日一道折子送到内阁,每道折子弹劾一个出自江南士林的言官或杨阁老以前的党羽,且都是有理有据。

持续九天之后,三名官员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六名随时接受锦衣卫的盘问。

这阵仗,久经风雨如柳阁老、付大学士,看着都心里发毛: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他程知行这回未免太彪悍了些——完全是单枪匹马横扫一大片的势头。

二人与皇帝议事之后,说起这些,并不掩饰私心里的想法。

皇帝却是喜闻乐见,“与其绕个弯子让同僚、亲友代替自己上折子,倒不如这样光明磊落行事——众所周知,江南士林盼着程家父子死无葬身之处,他再窝窝囊囊的,朕就第一个瞧不起。”

柳阁老和付大学士啼笑皆非,心说这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转念一想,便觉得这帝王也是少见的彪悍:程知行参一个,他就收拾一个,君臣两个不知道多默契。

乐于做老好人的性子使然,付大学士小声嘀咕:“还是悠着点儿的好,年纪轻轻,一下子开罪了这么多官员,锋芒太过,总归是不好。”

“要都跟付大学士似的,朕不出三十就要急白了头。”皇帝笑微微地调侃了这位老臣一句,随后道,“先帝在位后期,精力不足之故,最怕官场上起风浪,大家伙儿都顺着他,挺多事儿都成了糊涂账。结果就是埋下了诸多内忧外患,战事连连。眼下朕不会着意拿两朝臣子开刀,可前提是两朝臣子别伸出脖子让朕砍他的脑袋。”

语气平平静静,甚至是温和的,付大学士却觉得杀气满满。

皇帝继续道:“朕正在琢磨一个事儿,想交给程知行。且看看他在兵部的情形,好的话,明年就下旨,让他继续给朕得罪人去。两位先生记下,帮朕留意些。”

柳阁老和付大学士齐声称是,随后,前者笑问:“这回,皇上又想把程知行安排到何处?”是想事先摸摸底。

皇帝笑开来,并不肯说透:“除了上阵杀敌,朕瞧着把他扔到哪儿都行。”停一停,问起董志和,“他有没有跟着凑热闹,踩程知行一脚?”

柳阁老摇头,“回皇上,没有。他在户部的情形不错,稳扎稳打。”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

至盛夏,钱国风的罪名越查越多,皇帝一个不高兴,命锦衣卫把人关进了诏狱。

没几日,钱国风招认与尹希素有银钱往来,自己名下的一些产业,尹希都是入干股分红利。

皇帝历数这两年收到的尹希弹劾武官、文臣的折子,愈发的气儿不顺,加之尹希弹劾程清远的那些事情都是无从考据,倒是引得相关的京官、地方官愤怒起来,隔三差五上折子数落都察院那帮言官只知道捕风捉影、小事化大,委实叫老老实实做官的人心寒。

真冤枉的,没几个——皇帝心知肚明,却也清楚,程清远就跟杨阁老一样,致仕前后,已经把先前的烂帐抹平,给自身也给他和先帝保住了颜面。

他只是没想到,以尹希为首的那些人怎么会那么蠢——程家这边毫发无伤,他们却已到了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地步。

要都是这种资质的话,能让他拿来磨练程询、董志和的臣子,能有几个?杨阁老当初是怎么调/教党羽、同乡的?——想到这一点,他就不自主地迁怒到了杨阁老头上。

没错,对曾用辞官威胁他的杨阁老,这辈子恐怕都要想起来就膈应、恼恨。他是记仇的帝王。

比起杨阁老,程清远就争气多了:有个好儿子,辞官之后,党羽旧部都恨不得躲着程询走,把父子之间无形的那个界限划分的清清楚楚。终究是明智的,要不然,程询就要成为与他同病相怜的人:既要给父亲收拾烂摊子,还要尽心竭力地走好自己的路,谋取能够实现抱负的好光景。

是因着杨阁老的缘故,皇帝对尹希等人生出了戏谑之心:把这些人晾了起来,有意瞧着他们起急、诚惶诚恐。

尹希等人煎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想方设法要与宫里正得宠的李氏搭上话,却没想到,这等行径恰好踩了线。

皇帝怒了,当即命锦衣卫把尹希关进诏狱,动刑讯问。

没几日,尹希死在诏狱,皇帝轻描淡写地给他安排了个畏罪自尽的名头。

李氏听说了前前后后这些事,彻底被他弄懵了:瞧着他对黎兆先、程询、唐栩和首辅次辅,就是个活生生的男人,待臣子如友人、长辈,瞧着他对江南士林的人,则完全是无情冷酷的帝王,一个臣子死了,于他不过小事——这得是多恨江南士林的人啊?看到这些,再想想自己的出身,她就觉得,自己和娘家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不出头最好,最安全。

只是,没多久,她被诊出了喜脉。

皇帝借着这个由头大封六宫,更是给了她四妃之一的贤妃位分。

程询听说了这个消息,是有些意外的:在前世,贤妃生下的柔嘉公主与薇珑同岁、同月,这该是三四年之后的事儿,这次有喜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前世曾经有喜却小产?谁知道呢,但总归是好事,他希望皇帝膝下嫡出的儿女能多一些——不出意外的话,等李氏生产之后,皇帝就会册封她为皇后。

皇帝是明君,且是厌恶宫斗的明君。前世有两年大抵是被孝诚皇后气迷糊了,在后宫除了皇后雨露均沾,还没怎么着,就先添了四个庶出的皇子。

今生,那四个成年后一个赛一个混帐歹毒的皇子是没机会出世了:各自的母妃,今生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例如已经出家毁容的凌婉儿。

皇帝对李氏,前世是多年如一日的护着宠着,添了柔嘉公主十几年之后,李氏才为他生下嫡出的皇子,嫡子几岁之后,皇帝便册封为太子,亲自给太子启蒙,后来更是让二十几岁的修衡拜帝师,帮他教导太子文韬武略。

前世的修衡,真不是做师父的材料: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女,怕是对谁家的小孩子都无耐心,皇帝无奈地跟阁员抱怨过好几次,说修衡那个不着调的,真没个师父的样子,太子也不争气,没个徒弟的样子。

修衡心里一着急上火,就跟似笑非笑的豹一般,凭谁都会被他瞧的心里发毛,太子一意识到师父着急上火,就会着急、委屈得大哭,修衡就更恼火,太子就更打怵。根本是恶性循环。

就那样,皇帝也不肯饶了两个人,两头哄,直到修衡的性子慢慢变得温和,太子也不再怕那样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悍将奇才师父。

有一段,他真怀疑修衡心疾得到缓解,也有皇帝一份儿功劳——皇帝对修衡真跟对自己宠爱的小儿子似的:护短儿,纵容,什么事儿都不叫事儿,修衡遇到是非,最先炸毛的都是皇帝。

倒也不是修衡命好,是他自己争气,走过的路、得到的荣华,是用无数次的奇谋妙计、身先士卒换来的。常年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年纪轻轻的军事奇才,皇帝和他,都只认可唐意航这一个——意航是修衡的字。

反过头来,皇帝对跟他年纪相仿的官员忒不厚道:动辄就给他、宁博堂之辈使绊子,你要是中招上了他的当,他不但不会得意,反倒会气急败坏地黑着脸一通挖苦,多年如此。宁博堂比较倒霉,好几回被皇帝气得欲哭无泪。

而皇帝最可敬之处,恰恰就在于这些事:赏识谁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儿,跟赏识的人从不会讲帝王心术那一套,偶尔用一用帝王手段,也只是为着赏识的人的仕途走得更稳。

如果可以,程询愿意让修衡做文人之中如他一般的翘楚,但是,日后情形真的难以预料:不论他和皇帝现在怎样的防患于未然,都晚了——这些是先帝埋下的隐患,迟早要爆发,本朝就算如他所愿逐年强盛起来,属国敌国也在逐渐变得强盛,而且,别国的名将也不少。

如果没有修衡那样的军事奇才……他真的不敢想象,前世经历过那长达十来年的兵荒马乱之后,朝廷仍能存在。

修衡是真正的国之利器,而且皇帝也是文武并重的治国之道。

这一世,有意无意间,该做的应该是让修衡事先看清楚战事的残酷,不让他稀里糊涂到军中,让他事先就对必然失去军中一些友人有个准备。

不想浪费掉修衡的军事才华,更不希望百姓失去这样一个百年不遇的治世悍将。

但是,那些如何说起?说起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他得好好儿想想这个事儿了。

第81章 荣华路

081 荣华路 5

这一年的秋闱如期举行, 事先, 程询悉心提点了二弟一番。程译带着母亲亲手打理好的考篮下场开始, 结果喜人, 中了亚魁。

这是程夫人和程译都没料到的结果,为此惊喜交加。怡君和程谨在府中设宴, 为程译庆祝。

程译并不敢沾沾自喜, 知道明年的会试才是关键,庆祝之后,去答谢过姜先生, 仍旧用功苦读。

此外, 程谨和廖文哲的亲事定下来。

程家的三儿媳是程询一名同僚的妹妹徐氏。林姨娘和程谨都没想到,程夫人在庶子的婚事上也是尽心竭力, 徐氏的出身、样貌都高于他们的期许, 自是满心感激。

廖大太太选的儿媳妇则是廖大老爷一位故交的侄女孙氏,两家门第相当, 廖文哲与孙氏有过几面之缘。

怡君听母亲说完,猜想兄嫂大抵也是两情相悦的良缘,只是不便多问。她帮着婆婆、母亲慢条斯理地筹备亲事就行了——两门亲事选的吉日都在明年冬日。

秋末,蒋映雪诊出喜脉, 唐府再添一子修徽。

徐岩还在孝期,洗三礼没去, 过了几日后, 私下里与怡君一起去看望唐夫人和修徽。

唐夫人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总想着添个女儿, 没成想, 又是儿子。”

怡君笑道:“兄弟多一些是好事。”

徐岩则道:“太妃瞧着你就是生儿子的面相,说你这种人,大概要凑足四个角。”

“那可怎么好。”唐夫人道,“过两年再生一个,还是儿子的话,就算了。孩子太多了没什么好处,长大了要是一个比一个淘气,侯爷和我可有的头疼了。”

“没事,不是有我们修衡么。”怡君笑道,“让他当孩子王,照顾着手足。”

“指望他?”唐夫人笑着摇头,“我瞧着他跟开林、天赐更像亲兄弟,对修征、修徽只是哄着。”

“这就不容易了。”徐岩笑盈盈地抱起修徽,“说起来,这回没嫌修徽爱哭吧?”

唐夫人道:“他不嫌,只顾着幸灾乐祸了——修征有点儿受不了他三弟爱哭。”

怡君、徐岩莞尔。

临走的时候,怡君说:“我妯娌害口,也喜欢你们家的酱菜,过几日我来拿几坛回去。”

唐夫人笑着颔首,“这好说。我让人备下,等着你过来拿。”坐月子闷得厉害,她希望两个好友多过来看看她,又问徐岩,“给你也备下一些吧,不然又要数落我偏心怡君。”

徐岩笑着点头,“好啊,我也尝尝这些害喜的人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口味。”

怡君和唐夫人失笑。

徐岩转头对怡君道:“我婆婆喜欢程知行的画,你回去之后跟他说说,让他选一幅旧作送给我婆婆。回头我给孩子们多做几件百子戏婴图的小袄。”

“不要。”怡君道,“你要是有好一些的料子,倒是不妨给我一些,我给孩子们做几套寝衣。”百子戏婴图样太累眼睛,徐岩又是较真儿的性子,做的话太辛苦。

唐夫人笑着点头,“就听怡君的吧。”

徐岩哪里不知道两个好友的好意,也就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