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撷香 九月轻歌 3685 字 29天前

程询一笑,“我还信不过你么?”

大婚之前,黎兆先妥善安排之后,与徐岩在王府别院相见。

这时节,风里已有寒凉之意。

徐岩穿着一袭淡紫色衣裙,外罩一件厚实的斗篷,饶是如此,仍是手脚发凉。走进相见的书房,暖意迎面而来。

知道她身子骨单薄,他已命人备下两个炭盆。

徐岩见他这般体贴,不由得绽出清艳的笑容,走到他近前,先是关切地打量着他,问:“太妃怎样?大好了么?”

“这两日停了汤药,只用药膳调理。”黎兆先示意她落座,递过去一盏热茶,“你那手又冷冰冰的了吧?快焐焐手。”

“好。”徐岩双手捧着粉彩茶杯,“我这几日都记挂着。你要是再没个信儿,我保不齐就忍不住去找你了。”

黎兆先笑得现出整洁的白牙,“这是吃了多少窝丝糖才出门的?”

“跟你说真的呢。”徐岩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准我偶尔良心发现啊?”

黎兆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那份儿轻柔,全不似他这种人该有。但偏偏就是那般的轻柔,透着十足十的珍惜。

徐岩看着他明显消瘦了一些的面容、眼底的血丝,眼里有了几分疼惜,“累坏了吧?”

“没有。”黎兆先没正形,“总怕你不肯如期出嫁,总做噩梦——活生生吓成这德行的。”

徐岩笑得手都要抖了,忙把茶盏放到身侧的茶几上,语气却愈发柔和,“你啊……”

黎兆先把她拉到跟前,将她安置到膝上,握住那双仍旧发凉的小手,“婚期的事儿,我一直也没顾上问你。”

“爹娘先知会我之后,才请媒人去王府的。”徐岩轻声说,“是我愿意的。别怕,往后不会为这个甩脸色给你看。”

“那我就放心了。”黎兆先说道,“要嫁人了,说心里话,忐忑么?”

“有什么好忐忑的?能过就过,过不了就回娘家——还有别的路不成?”徐岩不等他板脸,就打趣他,“倒是你,不担心喜宴上被人灌酒啊?”

“……”黎兆先立时想起灌程询酒的情形。

“我听哥哥说,程大公子成亲的时候,你二话不说跟人一通喝。到你成亲当日,他要是跟你找补,再加上那好口才……”徐岩说着就真有点儿担心他了,“你可别喝的找不着北啊。”

“他不是那种人,大不了,我灌他多少,他灌我多少。”黎兆先并不担心,说着多看了怀里的人两眼,“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怎么瞧着,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她扬了扬眉,“不应该啊?谁叫你四处惹祸的?”

“应该,太应该了。”他放开她的手,搂紧她,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直到她用力掐住他腰间一小块肉,他才皱着眉松开,说,“幸亏是我,要换个老实的,得被你欺负死。”

“这话我说才对吧?”徐岩气息不宁的,“搂我这么紧做什么?把衣服弄皱了怎么办?”

“……”黎兆先笑了起来,“你这毛病,我早晚给你治过来。”

“不定谁治谁呢。”徐岩笑一笑,和他拉开一点儿距离,“你跟唐侯爷被弹劾的日子过了吧?”

“过了。”黎兆先颔首道,“那厮本来就精明,眼下不知谁帮衬了一把,这一出手,足够首辅、次辅忙乱一阵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帮唐侯爷?”徐岩不明白。

黎兆先解释道:“他在两广并没得力的人手,弹劾的事情,正常来讲是有耳闻,可他知道的太清楚了。首辅、次辅的慌乱,一半的原因是这个。”

“怪不得。”徐岩缓缓地点一点头,因为他提及次辅,不免担心,“经过了这些是非,你对次辅是怎样的看法?会不会想断了与程家所有的来往啊?”

“那怎么可能。”黎兆先说道,“两回事。程大公子绝对是值得深交的人,程夫人的好名声在外,不需谁说了,程家大少奶奶,不也是你的朋友么?朝堂上该争就争,该吵就吵,走出朝堂,该来往还要来往——皇上知道官员公私分明就行。需要暗中来往的,不是做贼心虚,就是谁都不相信你能公私分明。”

徐岩放下心来,“那就好。”

月末,苏涣携家眷离京,住了这么久的苏润亦与亲人相形道辞。

程夫人、程询、程译都是满心不舍,怡君因为婆婆、夫君的伤感,亦有些心绪低落。

程谨无所谓,那毕竟是嫡母的娘家人,他与苏家真是没法子特别亲近。

姜道成与苏润相处这么久,交情已算深厚,临别心里也是不大好过。

这件事而言,打心底觉得轻松、愉悦的,只有程清远。妻子的娘家人时时在跟前晃,就算没事,他都不轻松,更何况,苏润本就是发妻搬来的救兵。

有苏家的人在,对于家里的事,他全部压下不提了。倒不是认为苏家会平白无故干涉,那边不是那个做派,只是打心底不想说。

苏家人离京第二日,程清远就回到内宅,跟程夫人商量:“年前,你跟我都留意些吧,把老二、老三的亲事定下来。”

程夫人瞧了他一会儿,疑惑地道:“阿译还没考取功名呢。阿询在他这个年纪,你可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的。忘了程家不成文的规矩了?”她原本以为,该是她先主动张罗次子的婚事。

“早晚还不是一回事。”程清远和声道,“已经有连中三元的人了,阿译下场考试,又不是这一两年的事,谁也不敢保他一考就中。何必让他老大岁数还不成亲,落在外人眼里,不好。”

程夫人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嗯,这些我姑且相信。那么,什么叫你跟我都留意些?意思是不是说,你要是物色到合适的门第,就拍板定了?”

“你现在怎么学会抠字眼儿了呢?”程清远蹙眉,“不这么说又怎么说?都交给你还是都交给我?”

程夫人笑吟吟的,“都交给我也成啊。”

“……那是你能决定的?”程清远发现,她现在对付他,或者说气他,简直是信手拈来。

程夫人笑意加深,语气更加柔婉:“没什么可挑剔的门第,不论谁都得答应吧?决定之前,我总会跟你商量的。”

程清远端茶呷了一口。

“还是说,阿谨的亲事,你想做主?”程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应该是林姨娘又寻找机会跟他说了些什么。

“就算如此,不行么?”

“行啊,怎么不行。”程夫人笑道,“只有一点,我这个人呢,老爷也知道,从来就不是一碗水端平的脾性。来日三儿媳进了门,我要是横竖看不上,你可别怪我每日让她在我跟前立规矩。你要是看不得,也好,把三房的小夫妻两个分出去就好。”

“这叫什么混账话?”程清远拧了眉,“阿谨几时对你有过不敬?这些年在你跟前,都是老老实实的……”

“是啊,我要是那样做,不好过、难做人的是他。可是有什么法子?是你和林姨娘害得他。”程夫人道,“我那么说,就是要提醒你一句,阿谨的婚事,我要是不答应,你就别想独断专行。我给妾室体面,给了很多年,现在做了婆婆,不耐烦再做那种场面功夫。你三思吧。”

她是担心,程清远会利用程谨的婚事做文章,让三儿媳的娘家制衡程询。

程清远听了非但不恼,反倒笑了。

他笑微微地看了她一会儿,“行。照你说的办,两个孩子的婚事,都让你做主,这总行了吧?”

程夫人笑道:“多谢老爷。”

程清远喝完手边的茶,站起身来,出门前叹息一声,“我难道还会害老二、老三不成?”

不害就对了,毕竟已经在长子心头插下了一把刀。程夫人回道:“老爷都不会,我就更不会了。你只管放心。”这种事,她得守着原则,决不能让步。

月末的几日,程询陪怡君回了一趟娘家,又去了一趟蒋府,再就是去过唐府两回。

看修衡之余,怡君与唐夫人得了细细叙谈的时间,两个人很是投缘。

在怡君这边,只觉得唐夫人性子温婉柔和,偶尔又有点儿小迷糊——这一点跟她一样,自是觉着很是可亲。

在唐夫人那边,就算什么都抛开,只冲着怡君那样喜欢自己的长子,就没有不生出好感的理由,更何况,又是那样通透有才情的女子。

修衡每次看到他的程叔父、程婶婶,都会欢快得如小鸟一般。第一次,程询和怡君到访唐府,上午至,下午走。

他老大的不高兴,过后跟母亲抱怨:“娘亲,为什么不留叔父、婶婶多待一阵子?你都没给他们准备晚饭吗?”

唐夫人听了,笑得不行,“叔父、婶婶不是第一次一起来吗,凭我怎样挽留,他们也不会待一整日的。”

“哦。”修衡有点儿尴尬,小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原来是我弄错了呀。那,下回呢?娘亲让他们多待些时候吧?”

“好呀。”唐夫人把他搂在怀里,“娘亲会尽力的,你放心。说起来,我也很喜欢你的程婶婶。”

“嗯,看出来啦。”修衡扁一扁嘴,“缠着婶婶跟你说话,害得我都不能听她讲故事。”

“混小子。”唐夫人拍了拍他的背,“还不准娘亲多交个好友啊?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跟你程叔父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

修衡抿着嘴笑了,有点儿底气不足,“你又不让婶婶搭理我,我能跟谁说话呀?”

经了这事情,程询、怡君第二次去唐府的时候,唐夫人便诚恳又坚持地挽留,夫妻两个又何尝不想多逗留一阵子,自是答应下来,到唐栩下衙后,用过晚膳才回府。

连续出门走动了几日,怡君有些不安了,这晚,歇下之后,对程询道:“往后的几天,我可得老老实实留在家里陪着娘了。”

“这都是娘张罗着的,你怕什么?”程询说。

怡君笑说:“娘是体谅我刚嫁过来,我也得体谅她啊。放心,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横竖娘跟我也不用你在跟前打岔。”

“……”混来混去,他成了在婆媳两个眼前打岔的了?转念一想,他又笑了,揉了揉她的脸,“现在,你是真不把我当外人了。”搁以前,这种话,她是怎么都不会说的。

怡君轻轻地笑了。现在想把他当外人,还真是不容易。随后,她说起听红翡说的婆婆给二叔、三叔张罗婚事的事,“这我倒是没想到,毕竟,之前有你的例子摆着。”

程询也没想到,问:“怎么回事?”

怡君就把听来的向他娓娓道来。红翡是程夫人的心腹,对正房何事都是了如指掌。

程询挑了挑眉。这件事,跟前世的出入也太大了些。

因何而起呢?

真是没办法。好多事因为自己的着意改变,也就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到眼下,父亲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他真是猜不透。

第63章 恋香衾

(四)

前世, 程译是在乡试之后, 亲事才有了眉目。程谨的婚事则是父亲做主, 且先于程译成亲。

如今, 时间提前了这么久,父亲又答应让母亲做主。

听起来是真不错。

果真如此的话, 那么, 两个弟媳的人选应该会有变动。前世程译娶的女子, 凑合吧,偶尔会自作主张, 被程译发作之后立马改过;程谨娶的那个,好些年都和林姨娘一样,想把膝下的儿子过继给他,程谨是何情形?印象模糊。

记得比较清楚的,是程译。

一年一年的,程译看出一些他与父亲之间的分歧、冲突, 难过了一些年,过了而立之年,脾气越来越差, 在家说话经常像是在跟谁赌气,一点儿耐心也没有。

他辞官之后, 程译立刻跟着上了请辞的奏折,又给了父亲一个打击。

父亲骂次子也疯了, 程译冷笑,“您那烂摊子, 大哥能耐着性子收拾这么多年,我可不行,往后您再这样那样的,我恐怕得憋屈得一脖子吊死。您老开恩,让我多活几年,成么?”

随后,程译对他说:“走吧,寄情山水挺好的,前半生比坐牢都要苦,后半生就自由自在的吧。程家没人需要你在意了,我知道。可是,哥,真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要做你兄弟。”

明知道他已变得冷酷,仍是不会责怪怨恨,二弟始终记得,他们是至亲的手足。而他忘了,不在意了。竟曾凉薄至此。

至于程谨,什么都没说过,仿佛家中出什么事都应该的,平平静静地接受一切。方寸大乱的是二老,哭天抢地的是女眷、孩子。

二舅曾跟他说,你们三兄弟,其实都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