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他走过去,弯下腰捡起来。

那是一个还装在礼盒里的洋娃娃,很旧了。

纸箱里装着其它几样杂物,一个陈旧的塑料瓶,零零落落的铅笔、橡皮擦……在他模糊的记忆里,那似乎是他的。

很多年前,阿嫣会去他们家写作业,问他借文具,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

他说,不用还了。

傅路白把东西都放了回去。

这些……垃圾,她竟然还留着。

多傻。

过了二十分钟,阿嫣到家了,看到他,脸色有点奇怪,像是没认出他,等了一会,才开口:“哦,是你。”

霍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说:“小嫣,桌子上有水果,招待你路白哥哥吃,我不打扰你们,我上楼。”

阿嫣说:“你在不在,都不打扰。”

霍母摸摸她的头,转身走上楼梯。

不等阿嫣发问,傅路白说:“今天,你见过楚楚。”

阿嫣放下包,进房,拿起镜子,又走了出来,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照,没抬头:“对。”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阿嫣心不在焉:“说的太多了,你问哪一句?”

“霍嫣。”少年的声音清冷:“我记得对你说过——”

阿嫣说:“你记得,我不记得了。”

傅路白拧眉。

阿嫣对着镜子笑了笑:“傅同学,我和你很熟吗?你说的话,我必须记住?”

傅路白没作答。

这是第一次,阿嫣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对他说话。

上次见面,同样是因为楚楚受了委屈,他来兴师问罪,阿嫣完全是另一种态度,面对他,气势不自觉的便弱了几分。

不管是小学,高中,还是大学。

即使阿嫣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校园女霸王……可只有在他身边,她永远像当年那个任性又自卑的少女,那个鼓起所有勇气,飞快将情书塞进他的课桌,然后红着脸逃走的胖女孩。

傅路白从没想过,有一天,阿嫣会变的这么陌生。

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行为举止。

“走吧。”

傅路白一怔:“什么?”

阿嫣这才侧眸,散漫的扫他一眼,说:“你哥哥可以用我爸爸的事业,用双方的商业合作,威胁我。苏凉虽然是个不怎么美貌的蠢货,至少可以暴力威胁我,装装样子。可你——”收回目光,语气淡漠:“我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再见,不送。”

她起身,走到房间门口,没看路,脚踝碰翻了纸箱子,那只空瓶咕噜噜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傅路白鞋子前。

少年的神色有些复杂,俯身捡起,放回纸箱里。

阿嫣说:“谢谢。”

开门,准备进去。

傅路白出声:“你都留着。”

阿嫣回过头。

傅路白走了几步,蹲下身,从纸箱里,捡起早已硬得不能用的橡皮擦,发黄的铅笔盒……最后,拿起洋娃娃:“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阿嫣想起日记里写的,回答:“对。”

傅路白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向冷情的少年,唇角竟然勾了下,那笑意却有些伤感:“……收在箱子里,准备扔掉了吗?”

阿嫣奇怪地看着他,等了等,说:“不,准备收起来放好。这是一个女孩子的遗物,不管怎么样,至少生前她很重视,就算我需要放文件的空间,也不能随便扔掉。”

傅路白问:“什么遗物?”

阿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含温度:“她死了。那个在乎过你,在乎过苏凉的人,已经死了——这也许是你们所希望的。”

语气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傅路白沉默很久。

对方说的话太荒谬——她就站在这里,却说自己已经死了。

可无形中,又是对的。

新学期开始后,尽管他一向不听闲话,不管闲事,全部的时间只用来读书,陪伴周楚楚,但是学校里,阿嫣的存在感太强,他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

阿嫣变了。

“我从没希望你——”那个字,傅路白说不出口:“我不喜欢你,也拒绝过你。当年的情书,最后变成那种情况,不是我想看见的。”

阿嫣说:“这与我无关。”

傅路白站起来,低头看着她:“很久以前,我当你是妹妹——那时,你来我家写作业,我指导你功课……我不喜欢你,但是从没想过刻意伤害你。”

阿嫣对他想说的话没兴趣,转身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傅路白静静地站在门口,又看了那只纸箱子一眼,薄唇抿起,向外走去。

*

好多天了,阿嫣总是早出晚归。

霍母说过几次,她只当没听见,依然我行我素,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回到家也不肯闲着,不是坐在电脑前,对着网页搜东西,就是捧着文件夹翻阅。

书桌表面,从堆满各类化妆品、首饰盒和镜子,变为满是凌乱的文件资料。

——忙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只有老古董知道,宿主到底藏的什么心思。

半个月前,阿嫣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问它讨来了傅氏集团的详细资料,尤其是傅逢期手头的几个重大项目,以及合作方、客户的相关信息。

从此,阿嫣经常打扮得美美的出门,一走就是一整天。

老古董问:“宿主,你又对别人用媚术了?”

阿嫣说:“媚术分分钟见效,需要我这么费劲吗?”

老古董想想也是。

阿嫣笑了起来,眼眸清亮:“这是凭本事耍的阴谋诡计,凭本事泡的男人,凭本事灌的迷魂汤——”

镜面掉下一滴硕大的汗珠,老古董说:“这……宿主你牺牲很大了。”

阿嫣摇头,语气不紧不慢:“我想要别人替我卖命,牺牲色相是捷径,却也不是唯一的方法。”

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阿嫣变得更忙了,经常早上七点左右离开,晚上过了十点才会回来。

老古董看着电脑屏幕里,傅逢期英俊而冷酷眉眼,替他捏了把冷汗。

*

生日这天,苏凉和母亲吵架了。

继父喝的像一头死猪,母亲叫他把男人搬上床,他不肯,只是冷笑:“要我趁他喝醉了,捅死他可以,照顾他?放屁。”

一言不合吵了两句,他转身就走。

坐在空荡荡的公园里,苏凉给周楚楚打了电话:“喂。”

周楚楚显得有些紧张:“苏凉?”

苏凉笑了声:“今天我生日,你忘记了?”

“我……”

苏凉听出女孩语气里的迟疑,问道:“怎么了?”

周楚楚半天没说话,最后,小声说:“大哥身体有点不舒服,我需要留下来照顾他。”

她只会叫一个人大哥。

苏凉黑眸寒光陡现,火气涌上头,怒道:“傅逢期是病的快死了,还是怎么?傅家那么多佣人,只能你伺候?”

周楚楚沉默片刻,轻声问:“你也觉得我是佣人吗?”

苏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那天已经说好了,你陪我过生日。”

“对不起,苏凉。”周楚楚的声音更轻了,带着哭音:“我也不想的,蛋糕都做好了,可大哥发高烧,我走不开,对不起对不起——”

苏凉挂断电话

他两手兜在口袋里,往旁边的树桩上狠狠踹了两脚。

得,今晚看来又得露宿街头。

他的生日啊。

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祝福。

父母,兄弟……喜欢的女孩。

呵。

晚来风急,天气很冷。

苏凉穿的单薄,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在一条街的转角处,遇见几个以前交恶的混混,他以一敌二打了一架,成功挂彩。

苏凉吐出一口带血的水,抬手满不在乎地抹掉唇角的血渍,轻蔑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青年人,双手放回口袋,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

走到一家蛋糕店门口,苏凉犹豫了下,走了进去。

收营员看着嘴唇破了流着血,十分狼狈的美少年……想了想,看在那张带伤依旧很美貌的脸份上,没把他赶出去。

苏凉花了所剩不多的一点钱,买了一个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