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玹答应一声,让阿莲回屋休息,自己也躺回了床上。
兰姑便吹熄灯,在榻上睡下了。
文玹从怀里摸出那串翡翠小粽子,拿在手里慢慢摸着,小粽子雕刻得十分精致,表面一丝丝的叶脉纹理也刻上去了。忽然指尖摸着一处凹凸有异,她起身靠近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看,可以瞧见粽子上刻着绿豆大的小字“音”,再仔细看过去,有四枚粽子底部刻着字,依次连起来便是“玹音裴回”。
这一句里嵌入了他们两个的名字,裴回即是徘徊之意,玹是通弦,这四个字连起来,也就是弦音徘徊萦绕之意。
文玹心中不觉惆怅,哎……真是要独夜自徘徊,不知何时见音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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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五月初五,文成周与卢筱一清早起床便沐浴更衣。
文成周换上一身朱色朝服,方心曲领大袖,外束罗料大带,并有绯色罗料蔽膝,身挂锦绶、玉佩、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
卢筱则换上一品外命妇的朝服大妆,她五官本来秀美端丽之极,只是平日妆容素净淡雅,今晨换上当日随册封秦国夫人的金册一同赐下的钿钗礼衣,带着九钿两博鬓,鬓上冠花钗九树,披九重青罗绣翟,足蹬木底高履,步步生莲,雍容华美不可方物。
文成周倒也罢了,平日大朝会都是这身,卢筱却是只在受封时穿过一回,今日是第二回穿上这身礼衣。
端午休沐,文珏文瑜不用去学堂,他们是头一次瞧见娘亲如此盛装华服,都不由看得呆了,文珏上前轻轻抚摸礼服上的刺绣,目光中带着由衷地倾慕之色:“娘,你真好看!这衣裳真美!”
卢筱微微笑道:“珏儿长大了只会比娘更好看。”
文珏羞涩又欢喜地笑了。
文玹被禁了足,宫中赐宴自然去不了,晨练过后,也来向父母见礼,瞧见文成周时,想起昨夜之事还是有些心虚。
文成周却也没什么怒色,只是神色淡淡地朝她点了点头:“既然这几天不用外出,每天多交二十页小楷给我。”说完转向卢筱道:“走吧。”
文玹三姊弟送走父母,回到前院。文珏文瑜两个虽然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大姊被禁足了,也不敢提今日堂姨要带他们出去玩。倒是文玹催他们赶紧用早饭,否则赶不及去看赛龙舟。
第97章
文玹回到自己屋里, 她夜里起来喂过两次猫,清晨起床后见箱子里两条细细的成形猫屎,便松了口气, 没有拉稀是件好事。
阿莲已经给箱子里重新换上干净棉布, 桌上放着新熬好的米糊。文玹伸手摸了摸碗, 微微温热正合适,便捉起栀子, 取小勺在米糊表面刮了一层, 放到它嘴边。
栀子一闻到米糊的香气,便伸出粉红色小舌头, 贪婪地舔着勺子上的米糊。
阿莲把阿虎捉出来, 放在一旁地上, 它便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步履虽不算太稳,也是一步步往前在走。那跌跌撞撞的模样既带着几分倔强,又有三分可笑,文玹与阿莲都不由得看笑了。
早晨天亮后,文玹让兰姑帮着看过,兰姑说栀子是只小母猫, 阿虎是只小公猫, 倒也正好, 不然她非得给它们俩改名字不可!
逗着两只小猫玩了会儿,她听见文珏与丽娘出屋关门的声音,知道应是堂姨带着六娘来了。孟裴昨晚既然说了那话, 他是知道今天堂姨要来的,也不知会不会让六娘给她带东西。
她把两只小猫放回箱子里,带阿莲出了内院,兰姑也一同跟着。
谢家的牛车停在车马门内,谢卢氏与谢六娘已经下了车,文珏文瑜正向堂姨与表姊行礼问好。谢卢氏笑着应了,给了他们俩一人一条五色丝线编结的百索,绕在腕上,是为辟邪瘟之俗。
文玹上前去行礼。
谢卢氏瞧见她,不禁吃了一惊:“阿玹,你不是去宫里了吗?”就是谢含莹也满脸诧异。
文玹垂眸道:“我被禁足了。”她瞧见六娘这惊讶神情,就知她不晓得昨夜的事情,多半也不会带着什么来了。
谢含莹抢着问道:“为了什么呀?堂姨父为何要禁你足?”
文玹摇摇头没说话。谢卢氏见她神色,朝自己女儿瞪了一眼。
谢含莹便乖乖闭嘴不问了,只道:“真是可惜,不然等你从宫里出来,还能来找我们一起观龙舟赛呢。”
谢卢氏笑着拿出一条百索道:“幸好这物事不占地方,我多带了几条,阿玹,来,我给你系上。”
文玹本能地抬起左手,正想伸过去,忽然想起自己左手挨过家法,但伸也伸出去了,便顺势转了个方向,手心朝下。
但她抬手时,谢卢氏母女已经瞧见她掌心里的红印,谢含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谢卢氏又瞪女儿一眼,赶紧把百索系好,心中暗恨自己多事,弄得这般尴尬,方才直接把百索给她不就好了么。
文玹微笑道:“好了别再耽搁,你们早些去,也能占个好点的位置,玩得高兴些,就算是替我玩了。”
她送文珏文瑜上了车,目送牛车出门,目光转向外面时,意外地瞧见了谢怀轩。他今日穿了件宽袖竹叶青的直裰,戴青玉冠,原来谢卢氏母女进来说话时,他就等在门外。她不觉笑了,文珏这小丫头今日可要羞喜交加,开心坏了。
她看过去时,他微笑着朝她拱手行了一礼,她福身还了一礼。一旁门子牵过马来,他便上马随牛车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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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周与卢筱到了宣德门前便分开而行,皇上在集英殿赐宴群臣。卢筱则乘着轿子去后苑,皇后在宝慈殿设宴。
沿着殿廊一路行去,两旁的梁柱上挂着各种用花草装饰的粽子,垂下彩色丝绦。到了集英殿附近,就见两旁的殿廊里立着数十个金瓶,瓶中插满蜀葵、石榴花、萱花、栀子花,花色娇艳缤纷,香气扑鼻。遥遥看去,正殿中央用粽子搭成了楼阁亭台、车船之形,以供观赏。
文成周进了偏殿,里面已经有十数位大臣等在殿内,见他入内,便过来互相见礼寒暄。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数位大臣,这些都是够资格入宫与宴的,其余百官都候在宣德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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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炀与孟赟孟裴到了宫城前,见门前已经排了长长两列,都是在此等候皇上赐粽赐酒的。
三人下了马,孟炀大步走在前面,孟赟与孟裴在其后数十步。百官纷纷拜礼,口诵王爷千岁世子二公子万福金安。父子三人郑重回礼,之后从宣德门左侧稍矮的券门进入。
孟赟瞧着前面父王的背影,不无嘲讽地问道:“寒食那日赏花你倒是不来,今日这种群臣集会的赐宴,你倒是会有兴致?”
孟裴浅笑道:“偶尔也得来拜见一下长辈,不然皇祖母怕是要忘了我,以为端王府里只有你这么个孙儿了。”
孟赟呵地笑了一声:“孝敬长辈靠的是逢年过节偶尔来拜见一次么?”
孟裴道:“我也只求皇祖母还能记得我就行,孝敬一事,就要靠大哥了。”
集英殿内诸大臣远远瞧见孟炀过来,便都迎出去拜礼,其中自有眼尖腿长跑得快的,一直迎到孟炀面前十来步才停下拜礼问安,也有那反应慢跑得慢的,跟在后面一一拜下。文成周不疾不徐地走在诸大臣最后,拜下行礼。
孟炀笑着回礼道:“诸位大人请起。”
众大臣一一起身,跟在孟炀身后回到集英殿中,围着这位王爷嘘寒问暖。
孟炀微笑着回应,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却朝站在一旁的文成周走去。文成周见他过来,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王爷万安。”
孟炀伸手虚扶,笑道:“文相公不用多礼,佳节里说话便随意些吧。”
孟赟孟裴亦上前见礼,文成周点了点头,接着就看也不看他们两个。
孟炀见他眼中微露疲乏之色,便关切地道:“文相公瞧着气色不甚好,是太过忧心国事了吗?”
文成周淡然道:“王爷误会了,只因昨夜府中有蚊蚋骚扰,所以没睡好罢了。”
孟裴略感尴尬,目光望向一旁。
孟炀讶然笑道:“想不到小小蚊蚋也能扰得一国之相整夜难眠,文相公不曾燃艾么?”
文成周看了孟裴一眼:“燃艾苦烟熏,挂帐不胜防,也只有亲自动手打了才有效。”
闻言孟裴一怔,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看向文成周,她昨晚挨打了吗?
毫不知情的孟炀哈哈大笑起来:“文相公真是个爽直痛快之人,我也不喜燃艾,这几日为防百虫,府中烟气熏熏,实在比被蚊蚋咬了还难忍。”
文成周淡淡地笑了笑:“打完就太平了。”
孟裴垂在衣袖中的双手不禁攥紧,是他害得她挨打!他定定望着文成周,想说这都是我的错,她本不愿出来,是被我硬逼出来的,你为何要打她?他想问她伤得重不重?她是不是想哭却强忍着不肯哭?可是此时此地却偏偏一句话都不能问出口!
文成周瞥了他一眼,将其脸上神情尽收眼底,之后就再没有看过他一眼。
正逢内侍大声报皇上驾临,大殿内诸人便各自按品级依序肃立,接着行跪拜大礼。
皇上今日在集英殿赐宴诸阁、宰执、亲王。孟赟与孟裴即使是王爷嫡子,也够不上资格在殿中饮宴,行完礼后就退出大殿,往后苑去见皇后与太后了。
孟裴一路沉默着,心中却如煎如沸,真想不顾一切,立时飞奔出宫,赶到她身边去,看她伤得如何,给她安慰。可他也清楚,正是他前几晚的任性之举害了她。文成周的态度很明确,所谓打完就太平,只有他不再与她私下见面,她才能太平。
孟赟与孟裴说了几句都不见他搭理,想起文成周方才对他们俩的冷遇,不由嘲讽道:“文相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冰山丞相。二弟,你若是想要叫他岳父,还得三思啊。”
孟裴眸中寒光一闪,冷冷瞥了孟赟一眼。
孟赟挑眉望着他:“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晚上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吗?”
他笑了笑:“我就没看出来那小丫头有什么好的,要容貌没容貌,要……”
孟裴倏地撩起礼衣下摆,抬脚踢向孟赟膝弯。
孟赟虽有些戒备,却没料到他真会在皇城里面动起手来,礼衣裹束着躲避不及,虽朝一旁让了让,还是被他踢中一侧膝弯,顿时腿一软便站不住向前跪倒。
孟裴没等他真的跪到地上,右拳一握,正捶在他心口上。
孟赟本身拳脚功夫就不如孟裴,又是冷不防失了先机,只抬了抬手没能架住,往前扑倒的同时,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顿时呼吸困难,浑身冷汗直冒,胃中翻腾作呕,幸亏没用早饭,胃里是空的,要不然当场就能吐出来。
前面引路的小黄门听见动静,回头来瞧,就见端王世子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神情痛苦,一旁二公子扶着他,满脸关切地问:“大哥,你怎么了?”
小黄门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奔回来一起相扶:“怎么啦?怎么啦?世子怎会突然摔倒呢?”
孟赟心口挨了一拳,一口气闷住了,捂着胸前根本说不出话来。
孟裴喝道:“还不赶紧去请太医来?!”
“是是是!”小黄门一叠声应道,急急忙忙地跑去请太医了。
孟赟直到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来,气急败坏道:“你!你怎么敢打……”
孟裴一面扶他起来,一面打断他的话道:“大哥慎言!你只是没用早饭,一时饿得昏厥摔倒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文成周:蚊子叮人,不胜其扰啊。
孟炀:文相公,喷点雷达就好。
文成周:这只蚊子个儿太大,杀虫剂不好使。
孟炀:文相公莫非买到假货了?第二推荐——电蚊拍。
孟赟:呵呵呵!
孟裴:……
孟赟:你敢打我?!!我要让父王知道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孟裴:大哥你是低血糖发作,犯糊涂了吧。谁看见我打你了?
孟赟:那我胸口的伤呢?
孟裴:听说大哥你有些特别的爱好,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吧?
孟赟:……
(小剧场纯属歪编,与正文剧情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