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彩本来还有些迷蒙,一听这个喜讯,立马来了精神,就连身体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真的?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压抑的漆黑,即使暂时没什么危险,也让身受重伤的钟彩有些喘不上气,况且,现在的无力模样,她很不喜欢。
只待出去后,她一定不会放过将她和阿虞陷入此境之人。
不论,他们究竟图谋什么!
钟彩眼里难得划过一抹狠厉。
阿虞又同钟彩仔细交代了一番一会该如何行动,在得了钟彩点头后,阿虞才手持着日晷准备准备施展时空道的道念,撕开无边鬼域的空间边界。
阿虞十指轻微闪动,双手不断结出繁复印记,手上的日晷本来还处于他掌心,却因为道念波动,已然浮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虞面上开始浮现细细密密的汗滴,而日晷的金光也越发增亮,很快就蔓延开来,遍及整个隔绝空间的每一寸,看着眼前的金灿灿,钟彩这才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所在的这个隔绝空间,不过立锥之地。
也是金光大盛,刺的钟彩不自觉眯了下眼。
等她再一次睁眼后,嘴不自觉地张了张。
因为…因为……
真的,成了!
正如阿虞所言,时空道的道念,真能撕裂无边鬼域的空间边界。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看着眼前不过一人高的金边小口,钟彩终于释放出这些天的第一个笑容。
阿虞这会已经将日晷抓在了右手上,只是源源不断的金光输出,证明阿虞还在输送道念。
另一边,阿虞用空闲的那只手,搀起一旁的激动诧异的钟彩,面色笑容不变——
“阿彩,我先送你进去。”
钟彩先是兴奋,走了两步,眼神触及阿虞掺着她的手,忽地一下顿住了,笑意僵在脸上。
阿虞见钟彩忽然不动,以为她是哪里难受,问了一声道——
“阿彩,怎么了?”
好一会,钟彩转身,对上了阿虞没有杂质的星目,只是钟彩的眼神,让阿虞心下一跳。
恍惚又有些了然,但最后又融了一丝不确切的痛苦。
下一句,钟彩有些发干的声音响起——
“阿虞…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进去?”
阿虞心里慌了一拍,声音像卡在喉间,发出的很艰难,但还是故作镇定道——
“我一会收尾好,就进去。”
钟彩“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心下一沉,嘴里泛开苦涩,抬眼看向阿虞——
“你当我是傻子吗?”
“阿虞,为何要骗我?”
“我们两人,只有一人可以出去,是吗?”
一声比一声更冷静的质问,在阿虞越发维持不住的笑意里,得到了印证。
好半晌,他语气里才带有一丝微颤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钟彩眼里的兴奋也彻底熄灭,得了确切的结果,她反而还有了一丝明悟。
阿虞骗了她,但阿虞是想救她,她不怪他。
而且,两人已到生命的尽头,又何谓怪不怪。
钟彩眼里的波涛最终流于平静,反手怀抱阿虞,只眼神落在了方才被阿虞搀扶过的手腕上的黄色泥土紧了紧。
那是“息壤”。
她早该想到,无边鬼域不同于墨绿结界,在无法动用灵力使用阵法的情况下,阿虞又是怎么维持师尊那块白玉镯的运转。
唯有一个可能,息壤里的龙灵之气。
包括之后,感悟日晷里的道念,开启时空道,阿虞也动用了龙灵之气。
换言之,阿虞是在用他的性命交换钟彩的性命。
而且再有阿虞先前让她先行的动作,这不免让钟彩猜想,会否,息壤里的龙灵之气只够让她一人通过时空撕裂缝隙。
没想到,不幸如她所料。
想到必死的命运,钟彩反而没有先前慌乱了,她紧紧抱着阿虞不松手,生怕他留她一人在世上独活,语气难得亲昵气弱道——
“这些不重要,阿虞,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又是一会,阿虞没有回应,星目看着已经大开的缝隙,空落落地不知在想什么,但下一刻,他轻轻拍了拍钟彩的后背,温柔地似情人呢喃——
“阿彩,我不会丢下你的。”
钟彩一喜,以为阿虞答应她了,抬眼就想看他。
可当她真正触及阿虞眼神时,才觉不对。
因为……
阿虞,眼里,有了诀别之意。
钟彩诧异地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
却在忽然之间,被阿虞重重往后一推,一根金光锁链,从阿虞右手的日晷弹出,瞬间缠绕住了挣扎着的钟彩。
意识到自己会被阿虞强制送入缝隙,钟彩哑着嗓子,奋力挣扎,眼神慌忙地看向跟前星目幽暗的阿虞。
里面的爱意不减分毫,但里面的坚定也不减分毫。
阿虞,要她活着。
“不…不…阿虞……”
身后的缝隙已经开始流转了吸力,钟彩的身子已经半往后退,但她一个前扑地,伸手抓住了阿虞的衣角。
钟彩张大了瞳孔,死死抓住阿虞的衣角,因为她知道她一松,她就会失去阿虞。
想到这个可能性,强烈的钝痛感,瞬间侵袭钟彩的内心。
泪水不自觉从她眼角流下,一下子模糊了钟彩的眼。
“阿虞…不要这么对我…不要……”
悲恸的口吻,是知道阿虞决绝之后的挣扎,她不要……
她不要失去阿虞。
即使失去性命,也不要失去阿虞。
她不要…她不要。
阿虞看着拽着他衣角的钟彩,是他第一回 见到陷入极端茫然无措的钟彩。
他眉眼闪过一丝痛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听了钟彩的话。
可马上,他眼里就闪过一丝清明,他不能。
他绝不能让钟彩死掉,即使…即使……
似是想到什么,阿虞的神情是被痛苦包裹后的坚决,半蹲了下声,轻轻把着钟彩拽着他衣角的手。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温柔,两种矛盾的情绪,却诡异地达到了统一。
“阿彩,曾经我以为你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云彩。”
“却没想到……”
阿虞失笑了一声,听在钟彩耳里,宛如哭声,阿虞在疼,她也在疼。
“却没想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彩头。”
彼时,阿虞冷静温柔的眉眼,直直射入了钟彩的惊诧了的婆娑泪眼,那是钟彩第二次品尝到极致的剜心之痛。
仿佛有另一个身影,同现在的阿虞重叠在了一起。
“小彩儿,你就是爹爹这辈子最大的彩头。”
钟彩的眼泪,终于崩离绝堤。
下一刻,阿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了钟彩把着他衣角的手,将惊惧的钟彩推入了身后的时空缝隙。
“不——”
钟彩被推入空间缝隙之时,泪水再也止不住,同她的撕裂的伤口血液一丝滑下,血与泪的交织,成了无言的痛,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压抑悲痛,一下子爆棚开来。
同时,浑身银芒迸射,是灵力炸开的迹象,同金光锁链死死咬在了一起。
只可惜,还是晚了。
缝隙一点点的合上,直至钟彩终于通过情绪爆棚的灵力压制住金光锁链时,缝隙彻底关闭。
而阿虞……
最后一眼里。
阿虞手里的金光消失,鬼面咬上了他的脖颈。
不…不……
阿虞不能死!
那个在归无岛光看一眼,似乎便融入了万点星光少年。
那个时刻为她着想,帮她做“专属分析册”的阿虞。
那个在她生死关头,一次次以羸弱之躯护住她的阿虞。
那个她承诺他会带他出去,看遍修真域大好河山的阿虞。
那个会说,“阿彩,是最棒的”的阿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