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1)

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但也不是一分机会也无,杨广爽快应了,“儿臣谢过父亲。”得了应允便可,其它的他可以一点点慢慢挣,这些事总是需要很多的时间和耐心,他等得。

杨广无半点犹豫气馁,杨坚倒赞了一句,“看你这样,朕倒是当真希望你能在并州站稳脚跟。”

贺盾听了有些莞尔,这个是陛下的长处,无论是并州还是江南,后来都成了陛下的根据地了。

杨广行了一礼,回道,“儿臣定不负父亲所望。”

石海在外说朝臣们已经在大兴宫等着了。

杨坚便给杨广递了卷文书,“你即是要掌管并州的内政外务,这个也拿回去看看,地方上豪强势大,一户士族豪强庇佑上千农户,税收不上来不说,这些地方势力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为这事,朝臣们吵闹了大半月,还没个章法,把朕的脑袋都吵炸了。”

杨广接过来看了,杨坚倒是朝贺盾问了一句,“阿月,你从前给朕推荐了庾季才,崔仲方,都很合用,这次呢,阿月你看谁能解决此事?”

贺盾见杨坚眼里当真有期盼之色,莞尔道,“父亲您等一等罢,昭玄大哥和虞庆则去了陇西,过几天回来,您问问昭玄大哥便是,我以前经常去他家,倒听他说起过一些。”

杨坚顿时大喜,“是了,昭玄对税收内政,地方乡镇都很熟悉,先前阅其貌以验老小之实也是昭玄提出来的,阿月你可是给朕解忧了!”

贺盾有时候就觉得杨坚这个人很有趣,他分明也不靠术士治国,但很多事情,术士说可以,就能给他莫大的信心和安定。

这本来也是很容易想到的事,便是杨坚想不起来,过后高熲回来,也会主动献上良策。

贺盾原本便是研究各种制度的,对这件事就了解得多一些。

在大隋的各种经济制度中,以大索貌检、输籍法这两种最为经典出名。

两个都是高熲的手笔。

阅其貌以验老小之实。

意思是朝廷按照户籍登记的年龄来对照每一户人家人员的实际形貌,以定真伪。

除此之外,还检查每个家庭是否在户籍上有隐瞒、脱漏等欺诈行为,这件事规定由县长亲自普查督查,若发现有欺诈行为,村镇上的里长、保长、党长三长一齐发配边疆。

这样一来,一些谎报年纪以避税逃避徭役的流民百姓便无所遁形,通通昭示在天下人眼前了。

这听起来可能不怎么样,但开皇年间的这一次普查,通过大索貌检,增加男丁四十余万,增加人口一百六十多万,效果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输籍法是另一项高熲的创举性国政。

如果说大索貌检针对的是百姓,那输籍法针对的就是地方豪强了。

收税是按户籍收,豪强势力们需要劳动力,许多百姓想要逃避税收,便自愿成为他们的私人势力,没有户籍,自然也就不用上税了。

以往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这些豪强势力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和官吏勾结中饱私囊,百姓变成了土贵族的私人劳动力,流失的税收和人力数以万计。

高熲一出手,划分户口的等级,以居住远近为前提,让百姓们按人头结成一团一党,输籍定样,什么样的等级多少人头缴纳多少税收,定好固定的数目登记在簿,每年一月都由县令普查一次,这样一来,奸无所容,许多隐户浮出水面,豪强的依附民被强制变成了国家的编户民。

输籍法可以说是一项伟大的创举,把官吏舞弊的可能性限制到了最低,不但削弱了豪强的势力,还大幅度提高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便是后世的经济学家们,对他这两个经济举措都赞不绝口,佩服之极。

输籍法是向官僚阶层开刀,一经提出便遭到了半数以上朝臣的反对,能大刀阔斧地实施下去,靠的是杨坚铁腕的政治手段和力压一切的魄力,隋朝经济繁盛国家富强,高熲和杨坚功不可没。

贺盾知道输籍法很快便会出现在天下人面前,介时不但朝堂上要炸开花,各州郡只怕也要像点了炮仗一样热闹非凡,高熲这一次,可以说是拉遍天下人的仇恨了,高兴的只有杨坚一个。

这一朝野震动的大事件,她是看不到了,因为明日便要启程回并州,今日进宫也是来给杨坚辞行的。

贺盾这次在广通渠的事上也有功,杨坚朝她问道,“阿月你想要什么尽管跟父亲说。”

瞌睡遇到枕头。

贺盾乐了一声道,“父亲赏我些书房里的旧物罢。”杨坚勤政,一年到头不是泡在朝堂上,就是泡在御书房里,她总不可能把大兴宫的龙椅搬走,书房里的小东西最合适了。

杨坚知她古怪惯了,这时候龙心大悦,笑了一声,摆手道,“阿月你解了朕的燃眉之急,这书房里的东西你随便挑,挑中什么朕都赐给你。”

贺盾哇了一声,眉开眼笑地连连道谢,“谢谢父亲,那阿月便不客气了。”

杨广在旁听得失笑,摇摇头,杨坚也不管她,招手让杨广过去,看奏章。

这书房里有灵气的东西很多,贺盾四处看了看,先找石海要了个袋子,那种能装粮食的麻布编织袋,干净结实。

杨坚看得回不过神,“阿月这是要做什么。”

杨广扶额笑,想让阿月别太过分,又知此去并州一去许多年,她没有这些睡不好,便朝父亲笑道,“父亲随她罢,待明年我并州给您多上些米粮,权当回报父亲了。”

杨坚听他口气大,反倒笑了一声,“莫要大言不惭,做到再说。”

杨广一笑,专心看着这些各地官员送上的奏疏,未再说话了。

贺盾一样一样捡好。

镇纸、砚台、好几支用秃了的毛笔,笔架,洗笔筒,书架上几本破旧的墨子韩非子文籍,孙子兵法,尉缭子,佛经……

还有案几背后书架上的木雕摆件,两串挂在钩子上的佛珠,两柄长剑上的剑穗,扳指两个,扣环两个,贺盾估量着数量,差不多足够用上三年的了,便一一按照易碎程度包裹好,最后眉开眼笑地用麻袋装起来收拾妥当了,这样一来,未来几年,她便不用担心恐怖的梦魇了。

贺盾转头见御书房里石海和杨坚石化了一般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拽着麻袋走到杨坚面前,拉开麻袋给他看,咧嘴笑道,“父亲,我就要这些,可以么?”

杨坚收起心里的震惊,看了眼麻袋里的东西,眉头抽搐,轻叱道,“你是捡破烂的么?”

呃。

贺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杨广忍笑朝父亲拜道,“父亲您便随她罢,她爱好特殊,便喜好收这些,儿臣也拿她无法。”

杨坚扫了眼空荡荡的案几,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朕一言九鼎,即是开了口让你随便拿,想要你都拿走便是,只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给人知道了笑话,朕另送你五十倾地,免得你母亲又说我薄待了你。”

贺盾得了这么些东西,心里高兴,摇头道,“地不要了,父亲留着赏给功臣罢,我在并州的地够了,只是父亲以后若有什么旧物要换下,也不要丢,攒着给我。”

贺盾说着朝杨坚拜了一拜,眉开眼笑又十分郑重,“阿月拜托父亲了。”

杨坚失笑,要求虽是古怪了些,但不是什么大事,他便也应了,“去与你们母亲道过别,回去收拾东西罢。”

杨坚让石海找两个宫人送他们,两人回家便遇上前来拜访的杨素杨约。

杨素脸上都是喜色,脚步轻快走路带风,后头跟着的杨约神色上虽看不出什么,但眼里也有轻快的喜悦,两人这般形容模样,真是随便一个人都看得出他们是有喜事。

杨素朝杨广贺盾拜道,“阿月阿摩的大恩,我杨素他日定当衔环结草!”

旁边杨约清秀白皙的脸上浮起丝丝不自在,亦是朝贺盾杨广拜谢道,“杨约谢过晋王,谢过阿月。”

贺盾看两人的神色,想到是杨约身体的事,惊喜问,“惠伯的身体治好了么?”当初张子信看完病,差人送信来说他能搞定,过几个月会有成效,贺盾就没再过问这件事,专心扑在工事上。

郑氏的事几个月前杨素已经来道过谢,剩下的十之八[九是杨约身体的事了。

果然杨约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杨素哈哈笑道,“说实话我和小弟这些年求医问卜,这么多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曾想遇到个老神医,弟弟的身体已经好了,以后倒少了个差事,不在宫里挂职了。”

杨广笑道,“恭喜惠伯。”

几人坐下说话,贺盾给他们倒了茶,杨素起身,将地契和宅契递给贺盾,又郑重拜了一拜,“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和小弟还是想谢谢阿月,我杨家别的不多,家业倒有不少,阿月莫要嫌弃。”

贺盾摇头,杨素拿出另外一份,递给贺盾,苦笑道,“那老神医不肯透露姓名,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不见真容,留下方子人便走了,诊金也没收,这一份阿月你替我转交给老神医罢。”

贺盾听得莞尔,知道张子信是不想传开名声,否则都是上门求医的人,他便没办法专注在天文上了。

贺盾把张子信的那一份收起来,另外的一份没有接,朝杨素摇头道,“我与惠伯投缘,是自愿帮他的,不要客气。”

杨广知贺盾不擅长应付这些,便把正行礼的杨素扶了起来,笑道,“处道你莫要生分了,我明日要启程回并州,今晚不若你做东,请我喝一回酒可行。”

杨素定定看了看杨广贺盾,爽快地把东西收起来了,应道,“求之不得,不醉不归。”

杨广留了用饭,时候尚早,杨素便与杨广书房说话。

贺盾给杨约把脉,看不出什么,只觉他身体很健康,便没再说什么。

杨约看着贺盾笑道,“大嫂的事也全赖阿月,玄感他们都要登门感谢你,被大哥拦下了,我们杨家,真是受阿月你恩惠多。”

贺盾摇头,她前两日去看过郑君瑶,杨家原先的家业也是她在管着,现在虽然换了个地方,但熟悉两日也就上手了,很能干,冯小怜还写信来夸赞她这次终于送个好用的人给她,言语之间对能干的郑氏很是欣赏满意。

贺盾去看郑君瑶的时候她已经是大掌柜了,郑君瑶对贺盾做的东西也很好奇,正跟着冯小怜学,还说她父亲原先是司农卿,她小时候好奇跟着玩过一段时间,对桑蚕丝绸也很熟悉,以后有本了也想试试。

贺盾就道,“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和你大哥观念不同。”

杨约吃着桌上的甜枣,咯嘣咯嘣脆的,乐得很,“我大嫂现在厉害着呢,大哥让她回去,她人倒是回去了,家里也管得井井有条,但手上的事没丢,每日早出晚归比大哥还忙,而且完全不用正眼看我大哥,对着我和孩子还好,对着我大哥就是冷冰冰的,我大哥现在又闲赋在家,气氛就怪得很,现在府里听不见吵闹声,但感觉还不如以前吵闹的时候,玄感他们日日来找我诉苦,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69章 密密麻麻的小字

贺盾猜郑君瑶回杨府定是因为孩子。

杨约吃着枣,活像枣是苦药一般,吃得愁眉苦脸,“大嫂手里还留着休书不肯销毁,我大哥倒是挺自如,我即劝不动大哥,也劝不动大嫂,家里的孩子每日噤若寒蝉,愁死我了。”

贺盾也不知这种事该如何处理。

像杨素、高熲、虞庆则这些人,一生的心血都在实现政治抱负上,像他们这等成年累月靠着树处理公务能把汤碗粗的树靠弯靠变形的人,在对待感情这上头,花的心思少,花的热情就更少了。

尤其杨素、高熲,半生辉煌,这时候还不是他们最辉煌的时候,如何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贺盾便道,“那惠伯你多劝劝孩子,我看玄感他们与你感情深厚,你有空多带他们玩便好了。”

杨约就乐了起来,“我待他们就跟待我儿子似的,比我大哥还上心,大嫂对我客气,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了。”

贺盾看他提起杨玄感等人喜爱之色流于言表,与在外头完全是两种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惠伯你现在身体好了,以后什么都会好起来,也不用在外人面前戴那副阴险毒辣的面具,就轻松许多。”

杨约本来面相就有些清秀白皙,又加上在大理寺任职,审问犯人的手段名声在外,平时在宫里板起个脸来处置下人,虽是按律量刑,但一丝不苟毫不留情,下手狠,宫里人都非常怕他。

时间长了外人就给起了个毒阎罗杨惠伯的绰号。

贺盾听说这个称呼以后,真是自己乐了好半天。

面前这个和杨素感情深厚,咯嘣咯嘣吃着甜枣的大男孩,贺盾就没看出哪一点像什么毒阎罗,时人都说他和酷吏令狐熙能止小儿哭,可是在长安城留下了不少传说。

杨约听了,摇头道,“我任大理寺少卿,该严肃便得严肃,装还是要接着装的,不过阿月,我那是高深莫测,不是阴险毒辣。”

那倒也是,要他笑眯眯的给犯人用刑,听起来更可怕。

贺盾想着自己乐了一声,便也拿了个梨子吃了起来,“那好罢,怎么样都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杨约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朝贺盾道,“阿月,我现在身体好了,我大哥打算给我挑选一门妻子,阿月你什么时候从并州回来,到时候我再成亲。”

贺盾感受到了他言语间的轻快和喜悦,心里也高兴,摇头道,“惠伯你按你的安排来便可,我和阿摩这次去并州,少则也要两年之久,多起来的三到五年,也不知道具体何时能回。”

杨约有些失望,却也点头道,“好罢,那我成亲的时候给你写信通知你,你若能回便回,我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你若能来,便太好了。”

贺盾本就喜欢凑热闹,这下便也眉开眼笑道,“嗯,到时候我得空,得了父亲同意便回。”

杨约这才高兴起来,等铭心传了饭,几人围在一处用了,杨素杨约杨广三人在庭院里说事饮酒,贺盾去给冯小怜郑君瑶道了别,第二日清晨一早,辞别了前来送行的杨素杨约等人,便和李德林一家启程上路了。

同行的还有王轨和宇文宪两位前辈,他们现在有爵位头衔,但无实权官职,闲云野鹤一般,四处游荡,这次来问过贺盾安置流民的事,就打算跟她去晋阳看看。

此去并州一路不赶时间,一行人便日出而行,日落而歇,算是顺便看看一路的风土人情,杨广请拜李德林为师,许是因为杨坚那里打过了招呼,李德林应得很爽快,并且也是诚挚拿杨广当学生看,对杨广与对李百药,都是一样的。

李德林与王轨宇文宪都是老相识,现在又同为杨广的老师,几人凑在一起,相处得宜,李德林虽还是关注朝廷发布的各项政令,但已是坦然处之,每日都精神奕奕的,自得其乐。

只还未等一行人到并州,自长安来的密信便先送到了杨广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