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晏婴躬身,在旁边眯眼笑道:“大伙儿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该寻点乐子了?”
这是提醒巫王,到了宴会游戏时间了。
巫王自然不会反对,只摸了摸巫子玉发顶,笑道:“子玉今日想玩什么游戏?投壶还是射覆?”
巫子玉撅起嘴巴:“这些都太没意思啦,子玉想玩个新鲜的。”
“哦?”巫王挑眉,略有好奇。
晏婴眼睛几乎笑成了一弯月牙,禀道:“回王上,今日这游戏,是侯爷亲自挑的呢。”
巫王恍然,抚须笑道:“你倒是有心。”
巫后温柔一笑,亦道:“晏婴,还不快让人摆出来,让本宫和王上开开眼。”
“诺” 晏婴恭声应下,便下去张罗了。
殿中其余人也听到了他们对话,纷纷好奇的探出头,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内廷总管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来讨巫王和文时侯欢心。
不多时,晏婴去而复返,笑着打了个揖,道:“老奴斗胆,恳请王上王后及各位大人移步殿外。”
“什么游戏啊,竟然还要去外面。”
“是啊是啊,我也没听说啊。”
“先去瞧瞧再说,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的不可开交。
巫王和巫后俱露出好奇之色,便一左一右牵起文时侯,朝殿外走去。其余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每到这个时候,九辰会异常兴奋。
他对这些游戏本身并无兴趣,真正感兴趣的,是游戏设的彩头。
有价值不菲的珠宝玉器,有铸造奇巧的各类武器,有前朝名将留下的战甲,有会学人说话的鸟儿,各类稀罕的宝贝,应有尽有。只要赢了游戏,就有机会得到其中一件。
前段时日,他的弓坏了,一直想换张新的。早就瞅准了这个机会。
“这、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出了殿,往下面一看,只见殿前的空地上,从左到右,整齐的停放着十辆马车,俱用厚实的黑布帘遮得严严实实。
巫王也按捺不住好奇,问:“晏婴,这些就是今日的游戏?”
晏婴躬身笑道:“回王上,这既是今日的游戏,也是今日的彩头。”
九辰听了,大是失望,看来,他是没机会换把好弓了。
巫后便代众人问:“晏婴,这是何意?”
“回王后,这十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里都装着一匹马,但只有一辆马车里装的是真正的汗血宝马,其余九匹都是普通的马。今日玩儿的游戏,就是‘猜马’。”
立刻有人问:“怎么个猜法?”
晏婴脸上堆满笑:“凭声猜马。待会儿,老奴会命人从左边开始,往这些马身上各刺一剑,让它们发出惨鸣声。诸位大人可以根据它们的声音判断,究竟哪辆马车里装的才是汗血宝马。”
巫子玉激动的拍手:“这个好玩儿!晏婴,待会儿本侯要重重赏赐你!”
“老奴谢侯爷。”晏婴知道,今日这注,他算是压对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觉得刺激新鲜,有人觉得太过血腥残忍,也有人作壁上观,不发表意见。
最终,又是巫王一锤定音:“既然子玉喜欢,那边开始罢。”
众人不由感叹,王上对文时侯的宠爱,那真是其余王族子弟望尘莫及的,包括世子。
以往,都是胡喜充当司仪,主持游戏。今年,这个任务自然就顺理成章的落到晏婴头上了。
不过,行事谨慎的晏婴还是按规矩例行回禀:“王上,老奴不才,今夜就毛遂自荐,充当一次司仪罢。”
巫王道:“这本是你分内之事。”
晏婴这才敢走到众人之前,扯起尖细的嗓音:“刺马!”
话音刚落,最左边那辆马车里,便传出一阵凄厉的马儿嘶鸣声。
那群负责刺马的内侍,倒是被调教的十分利索。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也依次传出刺耳的哀鸣声。
待最后一辆马车里面的声音落下,晏婴才转过身,笑眯眯的道:“诸位贵人可听清楚了?”
就算是在平常,这也显然是武人们玩得游戏,文臣们根本没兴趣参与。
更何况,今夜是文时侯巫子玉的生辰宴,几个武臣虽然跃跃欲试,却拉不下脸去跟一个孩子抢彩头。
其余与文时侯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平日里被这位侯爷欺压惯了,没人带头,自然都不肯当那个出头鸟,得罪巫子玉。
说到底,这鲥鱼宴上的游戏没几个人当真。把巫子玉哄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为了烘托气氛,游戏开始前,众人总是要哄闹一番的,等真开始了,反而不闹腾了。
巫子玉似也早习惯了这般场景,随手指了指一个王族子弟,命令道:“你先猜。”
那孩子大约是出自王室极远的一个分支,冷不丁被点到,登时打了个激灵,有些茫然的望着那十辆马车。
巫子玉不耐烦的催促:“你到底选哪个?怎得这般磨叽。”
那孩子顿时涨得小脸通红,嗫喏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终于有一个武将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在那孩子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孩子点了点头,才指着第四辆马车道:“我、我选这辆。”
晏婴遗憾的摇头。
众人又一同起哄,象征性的讨论了一番,心里却明镜似的,那武将定是刻意让那孩子避开了正确答案。
至于最后谁会猜对,自然不言而喻。
巫子玉果然面露得意之色,又如法炮制,点了其他几个王族子弟和大臣家的公子,命他们选择。那些孩子学聪明了,纷纷在“高人”的指点下,无一例外都选了错误的马车。
不多时,场中只剩下了三辆马车。
巫子玉也是见好就收,笑嘻嘻的攀着巫王衣袖道:“王上,这轮子玉想试一试。”
巫王自然鼓励。
巫子玉走下台阶,装模作样的围着三辆马车绕了几圈,正要说出晏婴提前泄给他的正确答案,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却抢在了他前面:“我选中间那辆。”
巫子玉一听这声音,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窜,面上却极力忍着,道:“这轮明明是我在猜,殿下为何要横加争抢?”
九辰毫不示弱道:“你磨磨蹭蹭的转来转去,我当你猜不出来呢。再说了,我猜的不一定对,你可以选别的。”
他一开口,便替最开始被巫子玉欺辱的那个王族子弟出了口恶气,其他还没参与游戏的王族少年也纷纷胆大起来,跟着起哄:“对啊,殿下说的有道理。游戏规则里,又没说一轮只能一个人猜。”说完,还都跟着九辰,去选中间那辆马车。
这下,换成巫子玉小脸涨红了。只不过,是被气的。
根据晏婴透露给他的信息,中间那辆马车,也就是第九辆马车里,的确是真正的汗血宝马。若选了别的,定然是错的,可若选中间的,好像自己跟着他们选似的。
年年都是如此,明明是他的生日宴,一到游戏环节,巫子沂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总要跟他对着干,拉着其他人抢他的东西。
今年,他好不容易串通了晏婴,想出这么个主意,想赢上一局,没想到又栽到了他手里。
真是可恶!
最终,巫子玉愤愤不甘的选了另一辆马车。
晏婴悄悄擦了擦冷汗,勉强维持笑意,宣布:“世子殿下胜。”
九辰本对那车里的什么汗血宝马不感兴趣,只是为了恶心巫子玉一顿,才故意破坏他的“好事”。
不过,当他掀开车帘,看清那马的模样时,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毛色油亮,双目神采奕奕,既漂亮又威风。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马儿似乎也喜欢他,高兴的喷着鼻息,拿鼻子往他手上蹭。
只不过,那马的肚子上却滴滴答答的流着血,一大片肚皮都被染红了。那内侍刺马时,竟然直接刺在了马肚子上!
九辰急得不行,正想让人去找医官给马儿止血,身后,忽然传来巫王威严的声音:“这匹马子玉甚是喜欢,你是弟弟,便让给他罢。”
九辰一僵,回过头,就见巫子玉正委屈的偎在巫王身边,泪眼汪汪的,显然刚哭过一场。
“若是儿臣不让呢?”九辰低下头,鬼使神差的道。
巫王蓦地皱眉,还没开口,一人先怒斥:“放肆!”
却是巫后。
九辰双手陡然攥成拳头,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低声道:“儿臣遵命。”
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那匹白马,才转身走回台阶上。
他听到,那位新上任的内廷总管晏婴笑着同那位王兄道:“侯爷,老奴陪你去看看马吧?”
巫子玉这才破涕为笑,招呼着一群人看马去了。
而他的母后,则在惶恐的请罪:“王上,都是臣妾管教不周,让他如此不懂事……”
他的父王,安抚了他母后几句,便扫过来两道冷厉的目光,厌恶的道:“一犯再犯,屡教不改!该怎么罚,还要孤提醒么?”
他咬了咬唇,低声应“是”
每次他抢了文时侯的东西,总会被罚去垂文殿跪一夜的地板。
只是,以往他还能得到战利品。这次,连战利品都没了。
210 番外2:昨夜星辰昨夜风
昌平十二年夏,巫国国都沧冥笼在沉沉阴霾之中,天空闷雷滚滚,大雨将至。
入夜,巫王宫长长的甬道上,唯有几点宫灯随风摇曳,缀在浓浓黑暗之中,仿佛风一吹,便要熄灭。
四名青衣内监抬着一副垂纱车舆迤逦而行,前面,两名彩衣侍女提灯引路,皆是步履无声,如暗夜幽魅一般穿过重重回廊石道,一直进入巫王宫最荒芜的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