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至,夜风也变得猖狂起来,飞扬跋扈地卷起路边的塑料袋,吹得它哗哗作响,满街跑。
路知意站在风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小姑姑三个字,拨号键始终按不下去。
她问自己,没钱为什么要穷大方?
小姑姑从不网购,支付宝无法转账,若是开了这个口,她必定要跑到镇上的atm机前取款。
高原不似城里,那的风只会像刀子一样戳在人身上,夜里温度奇低。
最叫路知意心烦的,是路雨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就赚两千块,而她一顿饭就吃了四分之一。
她从不是叫人操心的孩子。
过去十八年,她一直勤俭节约,从未大手大脚过,因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遭逢变故的家庭经不起她不懂事。
可今天……
路知意认了命,指尖发抖,颤巍巍朝着绿色拨号键落下。
指腹仿佛已触到冷冰冰的屏幕,却又并未真切摁上去。下一刻,有只手从天而降,倏地抽走手机。
她猛地回头,眼神一沉。
“又是你?”
一个又字,充分表达了她的不耐烦,不乐意,和不待见。
陈声顿了顿,将手机退出拨号界面,连同小票一起塞回她手里。
手背触到她手心时,他察觉到什么,飞快地低头看了眼,借着头顶的红色灯笼,他看清了她的手掌,遍布手心的是一些粗糙的茧。
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手。
因为紧张和心烦,她还出了汗,被夜风一吹,冷而潮湿。
路知意莫名其妙拿回手机,视线落在最上面的白色小票上,神情一变。
“……什么意思?”
陈声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了。
“顺手帮你结了账。”——他俩并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猜到你钱没带够,刚好我很有钱,江湖救个急。”——装逼遭雷劈。
于是他想了想,说:“我陈声一向做好事不留名,你可以叫我红领巾。”
说完,他转身迎来从包间里吃饱喝足悠然漫步而出的三人,打道回府。
*
大学城的夜色,似乎总与别处有些出入。
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面庞,嬉笑打闹也是朝气,喜怒哀乐都显蓬勃。
也有喧哗热闹,但这份热闹里没有声色犬马。亦有男女成双,但那背影里似乎多了些天真纯粹。
回宿舍的路上,张裕之和韩宏走在前头。
后面的凌书成想起什么,问身旁的陈声:“刚才你跟那高原红在门口说什么了?鬼鬼祟祟的。”
陈声低头看见晃动的树影,有几分漫不经心,“哦,好歹熟人一场,打了个招呼。”
“你当我是傻子?”
“哦?难道你不是?”讶异的表情,夸张的语气。
凌书成一拳捶过去,“要不要这么贱!”
陈声笑起来,揉揉肩膀,“随手帮个忙。”
“哟,这是我耳朵聋了,还是你脑子坏了?前不久不还拿了我的中华去贿赂教官整人家?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顺手帮一把?”
陈声干脆利落还他一拳,“别秀了,陈独秀。说我贱,回头照照镜子,你他妈比我贱多了。”
“到底谁姓陈?谁是陈独秀?”凌书成翻白眼,“我要是陈独秀,你就是蒂花之秀。”
陈声懒得搭理他,双手揣兜里往前走。
可脑子里浮现出那两团高原红,他也有些莫名其妙。原本是冤家路窄,怎么今天他还做了个顺手人情?
啧,归根结底,还是爸妈教育得太好了,想他这么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简直感人。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有四句话要啰嗦,
1.知意的爸爸人在何方,想必聪明的大家已经看粗来了……
2.想把首页的人设改成:养猪少女路知意 x 助人为乐陈独秀。
3.以及,大家看完了莫要忘记点一发收藏!不然下次找不到这本巨好看的小甜饼怎么办!!!(……)
4.重感冒咳嗽得要命,睡觉都能咳醒,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见效止住它tt?
依然,一百只红包~
☆、第十颗心
第十章
夜里,路知意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搞不清陈声在做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帮她付了账,是秀优越感,找到了羞辱人的新方式,还是看穿了她的窘迫境况,所以好心相助。
而赵泉泉吃撑了没事干,一边在床上蹬腿,一边挨个找人聊天。
“吕艺,你爸妈是干啥的?”
“银行里上班的。”
“父母都是吗?”
“都是。”
“是高管吗?还是负责贷款这一块儿的?听说搞贷款的都有很多油水可捞。”
吕艺笑了笑,没说话。
蹬腿的人翻了个身,换了条腿,也换了个聊天对象。
“苏洋,你爸妈是干嘛的?”
苏洋的回答也一如既往符合人设,“你管那么多干嘛?调查户口?”
赵泉泉撇嘴,“人家关心关心你嘛。”
“开公司的,行了吧,长官?”
“什么公司?”
“正经公司。”
“我是问你他们公司卖什么东西的?”
“狗皮膏药。”
吕艺和路知意都笑出了声。
赵泉泉嘀咕几句,又把话题转向路知意。
“知意,那你爸妈是干什么的呀?”话音刚落,她又立马记起来了,“哦,对,上次你说过了,你爸爸是村支书,你妈妈在卫生站工作。”
路知意不笑了,嗯了一声。
赵泉泉说:“怎么没看你爸妈平时打电话给你啊?”
“他们……工作忙。”
“工作忙也不能够一个电话都不打吧?”
“打过,每周一两通。”路知意含糊道,“只是你没听到,我都去走廊上接的。”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说:“今晚吃日料的时候,我就出门接了个电话,我爸打来的。”
赵泉泉蹬腿蹬累了,喘着气问:“那还挺快的,一周打一次电话,一次就几分钟。”
路知意没吭声。
赵泉泉又问:“村支书到底干嘛的?和村长一个性质吗?平常都做些啥?”
一个又一个问题砸来,她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因为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也忘记其实她是可以拒绝回答的。她没那个本事,做不到谎言说得和真的一样。
可她能怎么办?
她躺在床上,只觉得手心都出汗了。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说谎的。
第一次赵泉泉问起她为什么独自来学校时,如果她不说父母忙就好了。如果没有那句话,就用不着说出父亲是村支书、母亲在卫生站这种鬼话来。
最终还是苏洋帮忙解围。
“你管人家村支书是干嘛的!跟你又没啥关系,怎么,你打算毕业去当村官啊?”
“喂喂,苏洋,你干嘛老对我那么凶?我关心室友也不行吗?”
“你那是关心还是多管闲事?”
“你——”
最终,赵泉泉忙着和苏洋拌嘴,再也没往下追问。
路知意松口气。
十一点,寝室终于熄灯。
窗帘没合上,从树梢上跃进来一缕白茫茫的月光,落在地上,落在床上,落在黑暗里不愿合上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