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乡中案(1 / 1)

御仙 清风霜雪 8836 字 28天前

安平镇内,这里已经不同于黎泽多年前记忆中的模样。

甚至比起凌墨雪下山历练来到这里时,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街道,建筑,商家,这些都和曾经大不一样。

黎泽看着面前已经陌生的街道,脑海中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画面。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凌墨雪跟在他身侧,没有出声。

黎泽在一处停下,随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天晚上下着好大的雪……就是在这里……”

“师父救了我,把我抱回了天剑阁……”

地上的青石板干净整洁,现在已经快要四月份了,冬藏春至,哪里还有什么雪。

凌墨雪只是安静的陪在黎泽身畔,没有打扰。

黎泽朝着小镇深处走去,随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小石桥上。

他看着石桥边,有些恍惚。

曾经觉得这座石桥在集市中心,还算占地方。

现在看来,也不过就十几步路的距离。

他看向石桥一侧,似乎在眼中,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幼童正跪在那里乞讨。

黎泽没有驻步停留,迈开步子,离开了石桥。

一路向前,进入他视线的,是街边的一家包子铺。

看着那中年汉子壮硕的身形,黎泽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他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店家,你这馒头,怎么卖?”

“哈哈,这位小哥真是俊俏,我家这馒头啊,可是安平镇最好吃的馒头了。”

“一文钱四个,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黎泽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店家,我记得……您应该是叫张虎吧?”

“是啊客官,您以前买过我们这的馒头?”

听到这个问题,黎泽脸上笑容更盛。

“是……很多年以前买过……味道很好,到现在都记着呢。”

说完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二两碎银。

“帮我拿十个馒头。”

“这……客官,不瞒您说,这有点……太大了……我们小铺子,找不开……”

“没事,这钱,不用你找,算是我欠你的利息。”

“唉?客官说笑了……像您这样俊俏的公子,要是真欠我银子,那我肯定不会忘的,哈哈……”

张虎笑了笑,却看到黎泽丝毫没有把银子收回去的意思,只是拿着包好的馒头,转身离去。

“十年前,有个小乞丐偷了你的馒头,再出现在你铺子前的时候,用两文钱买了十个馒头。你没有计较,他当时说过,一定会还你钱的。今日,他欠的馒头钱,已经还过了。”

声音没有外泄,直接传入张虎耳中。

张虎再抬头时,身前哪还有刚刚俊俏少年的身影?

只有留在他掌心中,那二两碎银告诉他,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黎泽已经到了另外一条街,他打开手中油纸包,白花花的馒头还散发着热气。

拿起一个放到嘴边咬下,麦香满口,唇齿留香。

在黎泽身旁的凌墨雪看得分明,师弟虽然嘴角带笑,但眼神没有焦距,尽是思念……他应该是在想那个和他一起流浪的小丫头吧……看着黎泽的面庞,凌墨雪没由来的感到心中一阵难受。

她伸出手,挽住了他臂膀。

“嗯?”

黎泽口中还含着馒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凌墨雪。

后者只是笑,挽着黎泽的手却更紧了些。

两人一路走到了安平镇的衙门,黎皇在黎泽回到黎京的当天,便已经告知黎国百官,四皇子归京。

有灵兽门的帮助,从黎国边境接收来自黎京的消息,只需要短短两天。

对于从小镇赶往黎京还需要两周路途的凡间来说,两天就能传达到消息,简直可以称之为神速。

而安平镇的衙门主事—陈县令,听到黎泽前来的消息,则是直接带着副手出门迎接。

“不知四皇子殿下微服私访,有失远迎。”

黎泽没有什么架子,只是扶住了陈县令作揖的身子。

“县令不必多礼,此番前来是突发所想,并没有事先通知,是我唐突了。”

“多谢四皇子殿下体恤下官,之前听闻四皇子殿下乃修行中人,更是德才兼备,颇有君子之风,此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黎泽有些哭笑不得,这黎国的官员,拍起马屁来倒是不重样。

不过他倒也不在乎这些,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心有不解,望与县令详谈。”

“四皇子殿下这边请。”

凌墨雪跟着黎泽与陈县令进了待客厅内,陈县令这才开口。

“不知四皇子殿此番前来……?”

“是这样的,我想请问一下,县令最近可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传闻,或者附近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案件。”

“案件?”

“对,有没有牲畜或者耕牛突兀暴毙,死状凄惨的,或是手段一看就不像是凡间的案件。”

听到这里,陈县令还认真思索了一阵随后才慢慢说道。

“听四皇子殿下这么描述……这段时间还确实有一件案件相当棘手。”

“不过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因为此案并不在安平镇,而是在距离安平不远的落阳镇。”

“落阳镇……再往前走些,就到落阳关了吧?”

“是,距离落阳关不到百里。”

“那案件具体是什么样,能请县令详细说说吗?”

“我也只是听落阳镇的县令和我提过一次,我觉得此案有蹊跷,于是便记了下来。”

“县令请说。”

陈县令不敢怠慢,思索了一阵,便说起了案件。

“此事是落阳镇下的龙门乡,那家有一户员外全家十八口,被一夜之间灭门。”

“一夜灭门?”

黎泽的表情立刻就凝重起来。

“是……不仅如此,据说死者死状凄惨,像是看到什么惊骇之物……暴毙而亡。”

“尸身惨白,面目狰狞……”

“那有没有人目睹犯人模样?”

黎泽继续问道,而陈县令只是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此案是落阳镇的县令负责……我也没有过问查到哪里了……”

“那县令你是何时得知此案的?”

陈县令想了想,随后说道。

“约莫是,一周前,落阳镇的县令和我提过……”

“我知道了,多谢县令了。”

“哪里哪里,能帮到四皇子殿下,实乃微臣荣幸。”

黎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即刻出发,前往落阳镇。

两镇之间相距数百里,对于凡人而言可能需要坐上一天还不止的马车。

而对于黎泽和凌墨雪而言,不过是御剑飞行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到了落阳镇,黎泽并没有急着找人问路,或者前往落阳镇的衙门。

他找了间茶馆,带着凌墨雪坐了进去。

后者颇有些好奇,传音给他。

“怎么不直接去龙门乡?”

“先听听看,落阳镇的人口中流传的版本是什么样子。”

黎泽朝店家要了壶茶,便坐在原地,安安静静等着。

灵丹境的他,五感已经远超常人,几乎不需要驱动灵力,便能听到周围茶客相谈的内容。

“唉……你知道吗,镇上那个有名的豆腐西施……”

“听说了没有,柳姑娘今晚就要被人开苞了!”

“那个杀千刀的,卖给老子的肉足足少了两斤……”

“倪兄,正值春日好风景,不如一起去赏花如何?”

“陆爷……这批货可不能有闪失啊,这都是丝乐坊上等的丝绸……”

茶馆中的茶客们谈天说地,每个人口中所讨论的都是各自见闻。

黎泽端起茶杯,面上不动生色,耳朵依旧在筛选着茶馆中的交谈声。

“听说了没有,咱们龙门乡里那个王员外,一夜之间家里十八口,尽数被灭门。”

就是这个!

黎泽心中一动,注意力集中到一楼靠近窗户边的一桌客人身上。

就是他们中那个领头的壮实汉子,提到了龙门乡惨案。

“还有这等事?三哥,你没唬我们吧。”

“就是,那王员外平日里也不是作恶多端,就是喜好女色,能招惹到什么女侠,一夜之间屠他满门?”

被桌上三人称作三哥的壮实汉子,脸色凝重。

“老五,你知道的,我那个堂兄退下来之后,就在落阳镇上当了衙役,这事是他给我说的,错不了。”

此言一出,一桌的汉子,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恶匪?”

“那老乡正(村长)呢,大伙受伤了没有?”

“不知道……具体情况,我那堂兄没和我多说,只说是什么邪灵作祟……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我们还是早些赶回去吧”

“对啊,三哥,我们快点回去吧。”

“好,我这就去找驿站,傍晚就能到。”

几人也顾不上还没喝上几口的热茶,便离开了茶馆。

黎泽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怎么样,听出什么了没有?”

凌墨雪嘴唇都没动,再度传音入耳,黎泽只是摇了摇头。

“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说是什么邪灵作祟,不急,我再听听看……”

然而坐了一上午,黎泽也只是从茶客们的口中听出了些闲言碎语。

王员外,十八口,邪灵,红衣女子。

这一上午,这四个词,是被提及到最多的词。

黎泽点着茶桌,若有所思。

凌墨雪并不着急,看着师弟沉思的面庞,心中也在思索,这会是谁的手笔。

妖族?邪教?修行中人?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看来,这里是没办法获取到更有用的信息了,走吧,我们直接去龙门乡。”

“不去问问落阳镇的县令?”

黎泽摇了摇头。

“问落阳镇的县令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先前那个大汉说他堂兄在落阳镇的衙门当差,衙役都弄不清楚究竟如何,证明此案并没有什么调查结果。

若只是他一面之词,那倒也不用在意,但是这一上午,所有的茶客都是含糊其辞,重复着我们知道的信息。

现在只知道,凶手疑似是个红衣女子,被称作邪灵,是修士,还是凡人?不清楚;姓甚名谁?不知道;人在何处?说不准。

就连长相是何等模样,是老是丑,是年轻貌美还是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只是重复着红衣女子,邪灵这些词。

这些茶客里,总有人和衙门有些关系,能问出点情报,而坐了一上午却一无所知,只能说明……

落阳镇的衙役,对此一样是一无所知。”

凌墨雪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点了点头。

“不错嘛师弟,那走吧,我们就去龙门乡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走吧,师姐。”

两人全程是传音对话,在旁人看来,这一桌的客人安静的有些诡异。

一男一女就这么坐了一上午,一声不吭,着实是让周围的茶客频频侧目。

就连店小二看两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见到黎泽和凌墨雪总算离去,店小二都松了口气。

在他眼中,这一桌的两人显然是什么怪人。

别看两人穿得俊俏,但是光喝茶,一句话都不说的,店小二在茶馆干了几年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好奇的朝着外面打量,此时哪里还有黎泽和凌墨雪的身影?

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可是听了一早上的红衣邪灵,心中正瘆得慌呢,就碰上这么一摊子事,擦桌子的手都有些止不住的抖。

黎泽自然不会知道店小二是怎么看自己的。

出了茶馆之后,和师姐走到街角,手中法决掐出,用灵气遮蔽身形,便御剑离开了落阳镇。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追上了之前茶馆看到的那群壮汉,顺着他们的路线向前不远,便到了龙门乡。

凌墨雪眼见着黎泽先到了无人的地方,换上了普通些的衣服。

虽然材料依旧是丝绸,倒也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个招摇过市的公子哥,倒像是个来乡下游学,有些家资的读书人。

“师姐,就麻烦你配合配合我了。”

“这个我熟——”

凌墨雪嫣然一笑,身上衣装变化,变成了那套鹅黄长裙,再搭配上头上的首饰,活脱脱一个和书生配对的深闺大小姐。

手中再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把团扇,就连气质都变得温婉柔弱了些。

换好衣裳之后,两人便朝着村口走去。

然而引入眼帘的场景,倒是有些出乎黎泽与凌墨雪的预料。

龙门乡中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门户紧闭,萧条不堪的模样。

反而乡中街道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街上也没有什么行色匆匆的路人,偶尔看到一两个穿着制度的衙役,面色也不是十分焦急。

这很明显,不符合一个刚发生如此命案乡镇的情况。

黎泽携着凌墨雪,来到了村口一户老农的住所。

老人家此时正扛着锄头,打算前往农田。

黎泽脸上带笑,喊住了老人家。

“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农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黎泽一眼,有些好奇。

“这位公子,是在叫我吗?”

“是,老人家,我是从安平镇游学过来的,我姓李,木子李,这是我新婚妻子。”

“原来是游学来的李公子,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老农有些不解的看向黎泽,不知道这位隔壁镇上来的读书人找自己一个农户做什么。

“实不相瞒……老人家,我这两天才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又……又听闻此地出了桩命案……实在是怕得紧……想找老人家问问,去落阳关的路怎么走……”

“怕?哼!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杀千刀的就该死,死的好!”

听到这话,黎泽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那王员外平时作恶多端?……能否仔细说说?”

“哼!那王员外平日里就不正经,看到有姿色的妇人都要上去调笑两句,去年纳了个不知道从哪买来的妓女……”

“老章头!”

刚说到一半,便被另一位老人打断了。

老农似是想起了什么,闭口不言,扛着锄头走远了。

“唉,老人家……”

黎泽看着老农离去的背影,刚想挽留,就被另一位老人挡在了身前。

“这位李公子,去落阳关的路,您一直朝东北边走就行了。”

“老人家,敢问您是……”

“老朽是龙门乡乡正,他们都叫我严村长。”

“严村长您好……我们夫妻二人这就告辞,多谢严村长指路。”

“不客气,望公子路上小心。”

黎泽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凌墨雪的手转身离去。

两人回到客栈,凌墨雪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姐就别笑我了……”

黎泽有些懊丧的摇了摇头,眼看就要问出点什么了,偏偏被那老乡正打断了。

“现在怎么办,看来这龙门乡,也颇为蹊跷啊。”

“算了,隐去身形,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黎泽再度出门时,已经用灵力包裹了自身,凡人根本无法看见他。

那位王员外的府邸其实不难找,毕竟那里扎着一堆衙役,想看不见都难。

黎泽跟着凌墨雪来到现场,其实这里早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王员外等人的尸首已经被运走,府邸里里外外都被衙役搜了个干净,但不要说凶器,就连鞋印都没找到半个。

黎泽到此来,也不是为了看王员外的尸首。

凡人查不出,看不见的东西,对他而言,可并非如此。

黎泽凑近了些,将灵气聚集于双目前,很快就发现了此处不同寻常之处。

到处都散落着灵力的痕迹,不仅如此,黎泽都感知到了残魂的气息……他走到王员外的主卧,面色凝重。

这个房间内的气息最为浓郁,尤其是残魄……

他都能感知到王员外几乎化为实质,最后又被撕了个粉碎的灵魂。

“看来对方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这也确定了,就是修行中人动的手脚。”

凌墨雪笃定是修行中人动的手脚,而黎泽在地上捻起一根细线,感知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的灵力气息,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怕是不止是修行中人这么简单……为什么选在龙门乡……凶手是谁,还有,凶手去了哪,我们都一无所知。”

“接下来要怎么办?”

凌墨雪侧目看向黎泽,而后者沉思了片刻,眼中精芒一闪,“我想……严乡正,应该会很清楚这些事。”

“可要怎么从严乡正嘴里问出来呢?”

“他自己会告诉我们的。”

黎泽倒是胸有成竹,凌墨雪没再传音,安静跟在黎泽身侧。

……

傍晚,龙门乡门口,之前黎泽见过一面的几个大汉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刚一进村口,便直奔乡正家中。

黎泽看在眼中,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凌墨雪同样跟在他身侧。

一个灵丹境,一个灵魄境,不要说是这些普通凡人了,就是灵海境的修士,也没法识破黎泽的伪装。

“严村长,发生什么事了。”

白天被称作三哥的壮汉,刚踏进严乡正家便出声问了起来。

“是啊,老严,怎么了?”

“听说王员外死了,怎么回事啊……”

跟在他周围的汉子你一眼我一语,严乡正摇了摇头,带着众人进了屋子里。

“小三,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

“杨丫头她……”

“你说小杨?小杨怎么了?这和王员外有什么关系?”

“唉……”

严乡正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王守财那个畜生……自从纳了末房小妾之后,就变得愈发变本加厉了起来。”

“他看上了小杨……”

“严村子你答应了!?”

领头的汉子声音都高了八度。

“你对得起小杨她爸吗!你别忘了……”

“我还没老糊涂!”

严乡正瞪了壮汉一眼,摇头叹气。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和小杨说了,让她搬到我家来,这样能防着王守财那混账……”

“小杨的性子你也知道,倔的很……”

“她不答应,我也没辙……”

“两周多前,王守财趁着你们出去的时候……”

“半夜摸到了小杨家里……”

“那个畜生!”

壮汉听到这里,牙呲欲裂。

严乡正叹了口气。

“第二天,小杨就……就投井自尽了……”

“杨丫头……我……是三叔不好……三叔对不起你……”

听到这里,壮汉竟流下泪来,泣不成声。

周围的汉子都红了眼眶。

“那王八蛋死的好!是谁出的手!”

听到这个问题,严乡正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有人看到……是……是小杨……隔天晚上,就杀了王守财以及他家中十八号人……”

“不可能!”

泪珠还挂在脸上的壮汉立刻否决。

“就算是杨丫头投井自尽没成,那丫头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严乡正摇头叹气。

“案子出了之后,我就让乡亲们别说,谁问起杨丫头来都说不知道,问起王守财也什么都别说……”

“杨丫头投井自尽的那口井我们也去看过了……井里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杨丫头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从小带她到大……”

“唉……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

严乡正说完,脸上只剩颓然。

“你也知道,那王守财,和咱们落阳镇上的县令沾亲带故……”

“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不成!”

一听这话,壮汉气的直接拍桌。

“当年在落阳关,要不是我们,要不是杨丫头她爹!落阳镇那县令早不知道死在蚩国哪个小卒子的刀下了!”

“老严,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杨丫头她爹死在战场上!她大哥死在战场上!她二哥也死在战场上!!!”

“我答应过杨哥的!!”

“我答应杨哥照顾好她的!!”

“老严!!”

“你知道我们兄弟是去做什么的!!我们是去落阳关祭拜兄弟们的!!”

“你让我拿什么面对杨哥啊!!”

严乡正被壮汉吼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在屋外的黎泽,此时也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严乡正和壮汉口中的杨丫头……应当已经是死了。

另有修行中人,借着她的尸身……杀了王守财一家十八口……看着身旁的师弟沉默不语,凌墨雪心中也颇为沉重。

她知道黎泽的过往,不仅仅是黎国皇子,更是黎国与蚩国战争的受害者。

“泽儿……”

“无妨……”

黎泽摇了摇头。

并不是说他不同情严村长口中的杨丫头,相反,他听到杨丫头的父亲和兄弟全部战死在战场上的时候,心中是极为沉重的。

但是这仅仅是严村长的一面之词……

整个事件,依旧盖着一层迷雾。

更为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人,在利用那位杨小姐的尸首……带着这些疑问,黎泽和凌墨雪回到了客栈。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凌墨雪看向黎泽,后者摇了摇头。

“太蹊跷了……这事……”

“你觉得不对劲?”

“嗯……太反常了……”

“先不说那个王守财,为什么半夜会摸到杨小姐的家里……”

“我们去王守财家里看过,那里留下了很明显的灵力痕迹,也就是说,如果凶手真的是杨小姐,要么她先前就有灵力在身,要么就是尸身被人利用……”

“那为什么要杀了王守财家里十八户人呢?而不是仅仅只对王守财动手……”

“杨小姐和王守财,是不是哪一方有什么特殊体质?”

“现在迷雾重重……问题更多了。”

“要不……”

凌墨雪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我们去亲自问问王守财吧。”

此话一出,房间内沉默了片刻,随后黎泽点了点头。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凌墨雪和黎泽起身,要找到王守财等人的尸首对于他们这些修行中人而言,轻而易举。

而出乎两人预料,王守财一家十八户的尸首,竟然没有在衙役办案的地方,而是埋葬在了村中后山。

黎泽与凌墨雪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将王守财及其家人的尸首给弄了出来。

看到尸体瞪大了双眼,眼中却尽是眼白,身体僵硬的模样,黎泽顿时皱起了眉头。

“灵魄……王守财身上的灵魄被人夺去了……”

“不错……不仅仅是他……这些尸首身上的灵魄……尽数被拿走了……”

因为万物有灵,而死者逝去之后,灵魄便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除非是修行中人用特殊的手段,否则灵魄根本无法存于世。

这也是为何黎泽断定,是有人在用杨小姐的尸首,而并不是锁了杨小姐的灵魄行事。

因为单单只是灵魄,根本无法存于世间。

就连天剑阁中诸多大乘境后期的历代掌门,都无法离开禁阁,更不要说是普通人的灵魄了。

“是冲着王守财来的?还是……”

黎泽有些不解,正将王守财及其家眷的尸身放入原处,却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一抹红影。

“是谁!?”

黎泽转过身去,只看到了一席暗红的长裙和一杆长枪。

“师姐!”

“走!”

黎泽与凌墨雪两人立即追逐着红影而去,可不过片刻,那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追击无果,黎泽与凌墨雪回到了客栈内。

“你觉得……那穿着暗红长裙的,会是严乡正口中的杨丫头吗?”

“八九不离十了……”

黎泽眉头紧锁。

“师姐……我在那个身影上,既没有感知到灵魄,也没有感知到活人的气息……那究竟是什么?”

面对黎泽的问题,凌墨雪也是摇头。

“我也不清楚……但是……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事……你打算怎么办?”

“算了……先去调查调查吧……”

一夜无话,黎泽与凌墨雪相对而坐,盘膝打坐修行一夜。

第二天,黎泽便带着凌墨雪前往了严乡正的家中。

不过这一次,凌墨雪穿着天剑阁弟子的服饰,而黎泽,则是穿则秦皇后为他缝制的名贵白衣。

“严乡正,今日前来拜访,多有叨扰。”

看见黎泽这副大半,严乡正也是愣了一下,将两人迎进了屋内,给黎泽和凌墨雪倒了杯水。

“李公子这是……”

严乡正看着黎泽身上的服饰,和腰间的佩剑,有些摸不着脑袋。

昨天不还是来乡下游学的读书人,怎么今天还佩剑了?

“昨日骗了老人家,我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我身旁这位,并不是我内人,而是天剑阁剑仙子的嫡传弟子—凌墨雪,我则是天剑阁剑仙子嫡传,同时也是黎国的四皇子,黎泽。”

听到这里,严乡正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打量着面前的黎泽。

而黎泽继续说道:“昨日严村长并不让我打听王员外的案件……但我此番前来就是为此事,实不相瞒,此案很可能有修行中人参与其中,王员外家中有不少灵力残留的痕迹。

不仅如此,昨夜我和师姐去查看王员外一家尸身时,碰到了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裙,提着长枪的女子。

我和师姐没能追上对方,不知道严乡正可有头绪?”

“你……你们……”

严乡正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刚好,昨日回乡的几位壮汉,此时也来到了严乡正家中。

见到黎泽,几个壮汉也都上下打量着他。

毕竟在龙门乡这地方,穿着黎泽这等华贵丝绸的公子哥,可着实罕见。

黎泽倒是朝着几人拱手。

“在下黎泽,见过诸位好汉。”

“黎泽……您……您是……”

那为首被称作三哥的壮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念了两遍,随后眼睛瞪大,看向黎泽。

“是,我是黎国四皇子,此番前来,是为了王员外一案。”

“真……真的是死皇子殿下吗?”

“真的假的……”

严乡正咳嗽了两声,看向黎泽,目光中带着些许戒备。

“四皇子殿下……为何您昨日见我,要声称自己是来乡下游学的学者……”

“因为我在落阳镇打听王员外一案时,并无所获,而村中情况,也与我所想不符。”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已经过去两周多了,甚至就连隔壁安平镇的县令都有所耳闻。”

“而我在落阳镇上并无所获,凶手也未缉拿归案,不仅如此,此案更是处处透露着蹊跷诡异,所以我假扮身份,谨慎些,也是出于保险起见。”

这番说辞,让在场的众人心中都认可了不少。

因为从黎泽的角度来说,他身为一国皇子,出行小心谨慎些,也不无道理。

可黎泽下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昨夜我和师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伪装打探情报,听到了严乡正和三哥你们口中讨论的杨小姐……与王员外之间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昨夜我们去查看王员外一家的尸身,目睹了一个身着暗红长裙,手持长枪的女子背影。”

“所以,今日我和师姐前来,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口中的杨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

“什么!?杨丫头她……”

“杨丫头没事嘛!?”

“不……这不可能啊……”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而严乡正,则是轻叹一口气。

“罢了……既然四皇子殿下您都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您有什么疑惑,我老头子有知道的,都会告诉您的。”

“先谢过严乡正了。”

黎泽抱拳一礼,随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位杨小姐,我昨晚听你们所说,她父亲与兄弟皆战死沙场,我想问问,此事,落阳镇的县令可知晓?”

提到这个问题,严乡正沉默了片刻。

“是知晓的,我们龙门乡,有不少这样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不光是我们,落阳关,落阳镇,这种都不少……”

“既然如此,按照黎国法令,为国捐躯的将士,其家人应当领取体恤金才是,这位杨小姐可有领到银钱?”

“是领到了的,这笔钱每月都会发到我这老头子手中,我会把每个人的银钱分发下去……”

“每月多少钱?”

“每月三百文钱。”

听到严乡正报出的这个数字,黎泽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因为之前在他看到的法令中,这种家中有将士牺牲的情况,其家属每月应当领取的体恤金,是二两白银,而并非严乡正口中的三百文。

黎泽沉吟了片刻之后,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昨夜我听你们说到,那王员外娶了一房小妾之后,便变得愈发过分了起来。这王员外平日里,就在我们龙门乡内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吗?”

“这……倒也不是。”

严乡正思索了一阵,这才回答道。

“原来这王员外倒也很平常,就是平日里游手好闲了些,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他家中家境也算富裕,就算不下地干活,他家也有百亩来地出租。”

“可就是去年去了一趟落阳镇之后,纳了一房小妾,也不知怎的,人也变得轻浮了些,还经常用污秽的目光盯着村子里的妇人……”

“也不知怎的,就盯上了杨丫头……”

说到这里,倒是那几位壮汉的面愤色,破口大骂。

“我看那王守财就是死有余辜!混账东西!”

“不错!之前就看那小子不正经,有事没事盯着村中妇人的屁股看,现在不过是变本加厉而已!”

“我还听说,那混账之前可还跟村里的寡妇不清不楚呢!”

黎泽又开口问道:“严乡正,我记得你昨晚说,这王员外和落阳镇的县令有些沾亲带故,那既然如此,案发这么久了,那县令就没来找你的麻烦?”

听到黎泽这个问题,严乡正也是面带不解,“不瞒您说,四皇子殿下,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吩咐大伙,不管是谁来都不要提及杨丫头和王守财的事……但是那些衙役来了之后,倒也没怎么为难,差不出什么,这些官差也不着急……我也不懂,这县令老爷到底是什么想法。”

黎泽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两个问题。

“你们口中的杨丫头,她全名叫什么?”

“杨思环。”

“她爹叫什么?”

“杨同环。”

黎泽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落阳镇的县令呢?也姓王吗?”

“不……落阳镇的县令姓许……叫许晴。”

“我知道了。”

黎泽点了点头,暂时没什么疑问了。

而离开了严乡正的家,黎泽又到村中打听了一下这个王员外平日里的为人处事。

与严乡正口中的并无什么差别。

中午回到客栈,凌墨雪看向黎泽。

“问出这些,你是有什么想法了?”

“还不确定……但是我总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关联……暂时还没想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去一趟落阳镇?找那个许县令?”

“不……我打算今晚,再去找找那个杨小姐。”

听到黎泽这话,凌墨雪有些不解。

“你怎么找她?你能确定她还有自己的意识?”

“我不清楚。”

黎泽摇了摇头。

“但是昨晚,既然对方让这个杨小姐现身了……那就证明……对方注意到我了。”

“所以……如果我是对方……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放过这个触碰到秘密的人。”

“我要是没猜错……今晚就应该是这个杨小姐,主动来找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