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毅低头一步跨例而出,盯着脚尖的眼里满是讥诮,口中却是毕恭毕敬的道:“臣弟定当尽快处理好盱洲之事,请皇上放心。”
轩辕信宇眼角微挑,斜睨了眼高坐龙椅上的轩辕孝天,眼中寒光幽冷,嘴角因凝重而紧紧的抿了起来。几年的帝王生涯轩辕孝天确实没白过,处事越发的狠辣果决了。只不过筹备了这么多年,真当他就只有这么点儿手段了吗?
等着看吧,轩辕孝天,你从我身上抢走的一切,我会让你一样一样的还回来。
乌云黑鸦鸦的集聚在藏红平原上,这是接壤朱凤国荆洲与德洲交界,一处小城城外的广阔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绿草盈盈,红花遍地。相传,这片平原的地下埋着无数的尸骨,那些皆是保家卫国的英勇男儿,他们以自己的血肉护佑了后方的家园,也滋养了这一片丰美的绿草红花。
一道银光自天上斜斜劈下,照亮了远方的数个小小的黑点,雷声隆隆紧随而来,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掩盖。又一道银光亮过,黑点已化做数道骑马飞奔的人影,急驰而来。
荆洲的城头上,一名守军指着原处的人影大叫了起来,“快看,那边有人!”顿时城头上一阵骚动,一名小队长引颈看了看,“好像穿得是我朱凤的官服。”距离太远,也看不太清,这名小队长也是心中无底。如今半夜三更的,城外急奔来疑似自家朝中官员的人,看那人骑马的拼命劲儿,活像火烧了屁股一样,一看便是有大事在身。
小队长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对身边一个手下吩咐道:“你们先看着点,我先去禀告城守大人。”
“好,头儿你快去快回,看那人的速度转眼就要到的。”
“我知道。”小队长急匆匆的跑下城墙找人了。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快开城门……”身穿朱凤礼部官服,拼命催马狂奔的几个年轻官员,拼命的大喊着。
蕴含着重大危机的言语尤如滴入沸油锅的水滴,城墙上的兵士们闻言仅惊愣了下,便立即炸开了锅。
急急赶来的城守正好听到城外传来的声音,脸当下就白了,他挥着手冲一众守将大吼,“快开城门,让他们进城,快,快,快。”
伏丘闲王世子妃,朱凤护国公主——轩辕凤仪回国省亲,随护大军十五万,而且还是伏丘的王牌军——猛虎营。
秋泉太子协太子妃,朱凤颜德公主——轩辕红裳,出使朱凤商谈铁矿不能如期交付的赔偿事宜,随护大军十万,随行的还有秋泉最有前途的两位年轻将军。
这两条消息一在早朝上公布,大殿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先是水灾,后有矿难,再来是矿工爆动引发民乱,瘟疫暴发继而漫延到周边各州,疫情难以控制,到如今连两大邻国也想来插上一脚。
阴谋!这是一个以王座为目标的惊天大阴谋。
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前后一联想便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轩辕孝天黑色的双眼深邃无比,冷冷的看着殿下满朝的文臣武将。他的忠臣、大将们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六神无主,有的呆若木鸡,也有人静默不语眼神闪烁,有的低头缩脑的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危机来临的这一刻,谁忠心?谁二意?竟是这样清楚的展现在他眼前,这样残酷的展现在他眼前。
其实他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现在大约谁都能猜到,那个在背后动手脚的人是谁了。现在,即便这九龙椅换了人来坐,只要他们的荣华富贵没有变,只要朱凤还是朱凤,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他们不还是照样做他们的臣子吗?
轩辕孝天双目中闪动着冰冷的决绝,一字一句的道:“礼部修文速送致秋泉太子及伏丘闲王世子妃处,我朱凤欢迎两位公主回国省亲,也非常欢迎秋泉太子来我朱凤做客,但大军入境恐将引起我朱凤国民的误会及恐慌,是以请秋泉,伏丘二国将大军留于边城之外驻扎。”
“皇上……这……这……能行吗?”礼部尚书的声音有点儿抖。
轩辕孝天一甩袍袖,凌然而立,声音冷的像雪山上刮过的风般冰冷刺骨,“两国如今只是来出使,两位公主是回国来省亲的,不是来喧战的。就算她们要来喧战的,那便战好了,难道爱卿还想直接向两国投降了不成?”
礼部尚书当即吓的面无人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声高喊,“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请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哪。”
这一刻,满朝文武静若寒蝉。
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哼,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轩辕孝天眼神冷冽如刀的直直射向站在亲王之位上的轩辕信宇。
轩辕信宇却似毫无所觉,低头躬身状甚恭敬的立着,连头都未抬一下。
大殿外,蓝天高广,风轻云淡,夏日炎炎。
轩辕孝天却是一身冷冽,冰寒如霜。自古帝王皆高傲,胜者为王败者寇。身为王者,只能站着死,没有跪着降。带着一身的决绝与娇傲,轩辕孝天袍袖一甩,扔下满朝呆立的文武大臣,大踏步离去。
是夜,没了炎日的撒泼,晚风带来阵阵的清凉。轩辕孝天呆坐在书案前,看着轻轻摇曳的烛火出神。
实行暗杀的人已经全派出去了,那是他自被封为太子时便亲手建的一千暗衣卫,那是在鲜血中历练出来的杀戮机器,也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
一千暗衣卫分成了十队。一队前往秋泉刺杀轩辕红裳,一队前往伏丘击杀轩辕凤仪,另外八队,他安排到京城各处,随时随地准备击杀轩辕信宇。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若他当年不顾一切的杀了轩辕信宇,杀了红裳和凤仪而不是将她们远嫁,今天的这一切怕是都不会发生吧。
他,犯了致命的错误。他突略了这两个妹妹,突略了这两个艳冠群芳,倾城绝色的妹妹,以致有了今天这样难以挽回的局面。
国内的动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完全有自信能够慢慢平定,可两国的大军?!若在此时横插入这两路大军,朱凤危矣。
他没忘记轩辕红裳和轩辕凤仪是因为什么被他送出国去的,她们爱戴的是她们那温文而雅,才智过人的二哥,而不是他这个大哥。
他也曾想过,或许两路的异国大军前来,只是两国君主的意思?朱凤内乱,他们想来看看是否有可乘机,或分一杯羹。可最终却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这一猜想,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朱凤虽正处于天灾与动乱之中,各地民怨沸腾,频频爆发小股武装暴动。可若此时两国来犯,便会将国中百姓对官府的不满全部转嫁到两国大军的身上。如此一来,两国就算有实力拿下,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相信两国的君主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会是真心为赔偿事宜而来吗?那又何需劳动大军随护呢?怕真是为‘那个人’而来吧!有红裳和凤仪两人从中联系,他们只怕是已达成了什么协议了。
瘟疫漫延的这样快,事先又没半点儿消息,连他事先所做的一切灾后防疫工作,都没有收到半点儿效果,他早就觉得有异了。如今镇灾的物资,药品,医士都派出去了,疫情非旦没有控制住,反而还有更大化的趋势,到现在他若还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就枉费坐在龙椅上这么多年了。
轩辕孝天感到不可置信。轩辕信宇想干什么?毁了朱凤?以仁爱之心闻名天下的信王竟会以朱凤万千平民百姓的命为代价,来设计这样一场阴谋?水灾,矿难,民乱,瘟疫,那可是数十万的朱凤百姓啊!他几乎都能听到那些因此枉死的生魂们在荒野中的哭嚎声。
轩辕信宇他,变了!变得残酷,变得冷血,变得不择手段了。
轩辕孝天抬头看向窗外天边半弯的月,疲惫的叹息。推开如山的奏章,踏步走出御书房。抬手示意随侍的太监、宫女不用跟随,他径直的在灯火点点的宫宇间漫无目地的走着。
权力,倒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兢兢业业,明算暗谋的算计了半辈子,杀了亲父,夺了弟妻,驱逐了妹妹,终于如愿夺得了这万里江山的权柄,却也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高处风景独好,却也孤寂而冰寒。
置于权力之巅的九龙椅看似华贵而荣耀,却是一把包着糖衣的利刀,它在赋予胜利者权力的同时,也将重越泰山的责任压在了胜利者的身上,同时附送无数隐藏于暗处,层出不穷的敌人给已成为孤家寡人的胜利者排解烦闷无聊的生活。而敌人的身份还多种多样,可以是任何人,他的妻妾?子女?文臣?武将?
王者,绝情绝义,举世皆敌。
但可笑的是:他为了无敌于天下,斩尽了一切可能成为弱点的人、事、物。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断情绝义,变得毫无弱点。
可等真正坐上那把九龙椅,才发现,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华贵的九龙椅所带来的不但是致尊的权力,也有养育万千百姓的责任。而今他就是被这权力附送的万里河山束住手脚,为那些他原本视为蝼蚁,可一言决定他们生死,无关轻重的普通百姓束住了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