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1 / 1)

“桓元帅,”谢子臣冷声开口:“魏相公务繁忙,还是由下官招待元帅吧。”

“我同魏相说话,关你什么事?”桓衡瞬间冷了神色:“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你脸还不要脸了是吧?”

桓衡说话间,士兵已经将兵刃拔了出来,谢子臣面色不动,往蔚岚身前站了一步,当蔚岚完完整整挡在了自己身后,淡道:“在下当朝二品尚书令,在桓元帅眼中或许的确算不上个东西,但在天下人眼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两分分量,招待元帅,倒不至于失了元帅脸面。”

“谢子臣,”桓衡冷笑开口:“今日除了蔚岚,你们在座诸位,在我心中,都不算个东西,你可明白?”

“明白,”谢子臣点点头,认真道:“莫要说我等,陈国余孽、狄杰雄兵,在元帅面前,都不算个什么东西。桓家坐拥六十万雄兵,南下可得陛下金銮宝座,北上可平狄杰百万军师,这天下间,元帅还能将谁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桓衡面色僵了僵。谢子臣虽然没有明说,但桓衡却也听出了谢子臣的意思。桓衡位于边境,如今陈国刚灭,桓衡还面临着打扫陈国的担子,而容华又在四处联系各族,就等着反扑,桓家就算有六十万军,可是若大楚朝廷干脆将他舍弃,以他所拥有的封地和狄杰联手,那他就腹背受敌。

他在赌大楚朝廷不可能低头和狄杰联手,而谢子臣等人又何不知他也不可能放任大楚落于狄杰之手?

这是一场内斗,可逼急了,那必然是容华得利。

他能玉石俱焚,大楚又怎会不能鱼死网破?

桓衡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忍不住笑了:“若是当初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我或许还会考虑。”

谢子臣皱了皱眉头,桓衡抬头看他,却是道:“可如今,谢子臣,我有一定要拿回的东西,哪怕赔上整个桓家,我也要拿回来!”

说着,他收回目光,却是看向了众人,面色冷淡道:“今日我就说清楚了。魏相愿意与在下小叙同窗之谊,那桓衡便同魏相一起入盛京找陛下领赏。”

“魏相若是连这样的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在下不得不怀疑陛下对有功之臣的诚意,不管最后是什么后果,我桓衡便告诉大家——今日诸位,一个都别想回去!”

一听这话,众人都变了脸色,王曦看向蔚岚,眼中满是请求。蔚岚忍不住勾了嘴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捏紧了拳头的谢子臣,低笑出声来:“不过就是同桓元帅叙旧罢了,桓元帅何必弄出这样大的阵仗?”

说着,她从谢子臣身后走出来,谢子臣一把拦住她,她抬头看着谢子臣,淡道:“你信我吗?”

谢子臣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蔚岚笑了笑,温和道:“子臣。”

一句话,已胜过千言万语,谢子臣明白她的意思,如今桓衡状态明显不对,他必然是经历了什么,在没有确定之前,还是重点安抚,不要刺激才好。

她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大楚的丞相。如果今日她只是他的妻子,那桓衡提出的要求,那就是奇耻大辱。可她作为大楚丞相,有保大楚平安的责任,所以如今无论桓衡提出什么要求,她都得站出去。

谢子臣明白,所有的道理他都懂,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旧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控制不住自己磅礴的杀意,死死盯着桓衡。

桓衡轻蔑笑开,走到蔚岚身边,握住蔚岚手道:“那魏相,我们走?”

蔚岚想要抽出手来,桓衡直接道:“你可以抽,抽完了,我先杀王曦,你觉得如何?”

王曦面色一僵,蔚岚僵住动作,抬眼看他,片刻后,蔚岚笑了,笑容如三月春光,仿若少年意气风流时。

“阿衡想要牵我,我怎么会推辞?”蔚岚握住桓衡的手,满脸温柔:“阿衡这样的美人,自当温柔以待。”

桓衡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蔚岚。

从她离开北方,或者更早之前,她似乎就已经变了一个人。她不浪荡,不随意逗留,她对感情认真固执,她说帮他,就留在北方,将整个北方完完整整交在了他手中。

她说离开,也策马奔腾,跳上谢子臣所带来的一页扁舟,根本不知道回头。

如今多年后再看到她这份浪荡的模样,桓衡不由得呆了呆,一股无以言语的欢喜涌上心头,他颤了颤唇,不知如何开口。蔚岚用手牵着他的手,抬起手指,压在他唇上,“嘘”了一声。

“不用多说,”她眼里全是柔情蜜意:“我带你回家。”

桓衡看着她,就这么一句话,他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好。”他沙哑出声:“阿岚,你带我回家。”

蔚岚笑了笑,抬手抹开他的眼泪,然后带着他一起进入轿撵之中。

等轿撵走远后,王曦才终于走上来,拍了拍谢子臣的肩,安抚道:“大局为重,你别想太多。”

谢子臣淡定扫了他一眼,淡道:“我没想很多。”

“骗人,”王曦幸灾乐祸笑起来:“你没想很多,是这个表情?”

“我真没想很多。”谢子臣淡然开口:“要死的人,我一般不计较。”

☆、第120章

听到这话, 王曦微微一愣, 皱起眉头来:“如今局面,你还有此信心?”

有,怎么没有?

谢子臣没有告诉王曦。他的上辈子, 桓衡就是如此, 攻下陈国之后,他南归而来, 向圣上要加九锡,被圣上拒绝。那时候他还屈于桓衡臣下,同桓衡周旋,告诉他,若他能拿下狄杰,这九锡才算名至实归。

桓衡好大喜功,当即应下,再次北伐。可容华何等人物?当年容华有崔杰相辅, 哪怕桓衡白起在世, 如此北伐,也还是折在了容华手里,被容华困于洹水河畔, 自刎身亡。容华本来还打算继续南征,却没熬过第二年冬天。

他死之后, 崔杰主持狄杰大局,狄杰停止了南征的步伐,才给了他让大楚修生养息、自己坐上摄政王的机会。

当年桓衡就没能活着, 这一辈子,他更不可能活着。

谢子臣心中盘算着,看着那轿子远去,转过身来,直接回了府。

只是刚回府,谢子臣就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案牍。

他一向自持,少有这样发脾气,谢铜愣了愣,便看见谢子臣踢完了案牍开始砸东西。屋里能砸的能踹的能扔的一时被他都砸过踹过,谢铜看得心惊胆战,等谢子臣砸类了,心里的气撒了,总算安静下来,颓然坐在床边,手搭在膝盖上,闭上眼睛。

“公子……”

谢铜小心翼翼道:“还砸吗?”

谢子臣:“……”

这个问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格外幼稚,他僵了僵,转过头去,冷声道:“不了。”

“您别憋着,”谢铜小心翼翼上前去,给谢子臣递过一个花盆:“要不把这个也砸了?”

“滚。”

谢子臣冷声开口,声音软化了不少。谢铜吐出口起来,知道谢子臣算是把气发了,慢慢道:“您方才还同王大人说您不在乎,现在又在这里砸东西,您不舒服,就告诉夫人,夫人必然会想法子……”

“所以是我没用。”谢子臣冷声开口:“是我不能保护好她。”

听到这里,谢铜总算明白自家主子在气恼什么,不由得叹息出声:“公子,夫人不是要您保护的人。”

“我知道。”谢子臣嘲讽笑开:“可她不需要,不代表我就可以做不到,谢铜,每一次到这种时候,我就在想,我怎么会如此无能?”

“公子,”谢铜有些无奈:“您如今还不到二十五,您还有很长时间的路。桓衡他继承的是他父亲的位置,你们起点不一样。”

谢子臣没说话,他低下头,好久后,终于道:“出去吧。”

谢铜不再多劝,起身离开。

而另一边,桓衡同蔚岚一起回了长信侯府,蔚岚领着他到了他原来在的房间,他在盛京求学时,在长信侯府专门有一个他的房间,如今那房间还留着,蔚岚推开门时,屋内一切如初,仿佛他还没走一般。

桓衡觉得有什么涌上喉间,让他内心一片酸涩。

“屋里……还留着啊。”

他沙哑出声,蔚岚走进房间里,将茶碗翻开,倒了茶来。

“我说过,你在我心里,始终如我弟弟一般。长信侯府是你在盛京的家,你的房间,我自然给你留着。”

桓衡没说话,他沉默不言,蔚岚将茶碗递给他,淡道:“坐吧。”

“你说你当我是弟弟,”桓衡看着面前的绿汤,垂着眼眸:“那这么多年,有这样骗着弟弟的姐姐吗?”

蔚岚没有说话,听到桓衡这话,她便明白了。

“对不起。”

她终于开口,桓衡嘲讽笑开:“一句对不起有用吗?”

“我的确不该骗你,可是阿衡,”蔚岚静静看着他:“也没有谁规定了,我必须得告诉你。如果我有什么亏欠你,我想这么多年,我大概也是还清了。我是女人,损害了你什么利益吗?如果没有损害你的利益,我这声对不起,已经够了。”

“利益?”桓衡低笑起来:“蔚岚,你我从来不是亲姐弟。”

蔚岚皱起眉头,桓衡和上门,抬眼看她:“你再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蔚岚,我和你没有血缘,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是你弟弟。你和我之间从来只有两条路,不是夫妻,就是陌路。”

“你我本来该是夫妻的。”

桓衡靠近她,蔚岚眉头更深,桓衡低头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细细在他手中摩挲。

“蔚岚,你该知道,在盛京,一个贵族女子哪怕是落水被人救起,也注定要嫁给那个人。而你和我呢?如果我知道你是个女人,蔚岚,”他猛地捏紧了她的手腕,低喝出声:“你早是我的妻子了,你知道吗?!”

“阿衡,”蔚岚面色不动,眼里却是带了怜悯:“你还不能放手吗?”

“你要我怎么放手?”桓衡冷冷看着她:“蔚岚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你回盛京?因为我想你一个男人若被我在后院中围困一生,那是太大的悲哀。可你是个女人。”

“所以呢?”蔚岚挑了挑眉,桓衡看着她这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头火气,怒道:“那我的好意就变成成全你和谢子臣?!蔚岚,借着我的情谊与情人双宿双栖,你很得意是吗?看,桓衡真是个傻瓜,他心疼你,你就借此拿捏着他!”

“你以为……”蔚岚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我回盛京,是为了谢子臣?!”

“难道不是?!”桓衡怒喝出声:“你一个女人,难道还真有什么名垂千古的想法不成?若不是长信侯府败落至此,他魏邵魏华无能至此,你怎么会以女子之身被逼着如此冒险?!”

蔚岚:“……”

这个世界男人的思路真是一模一样。

她消化了一下,忍住骂人的冲动,终于道:“阿衡,你大概是忘了唐莫了吧?”

桓衡微微一愣,蔚岚见他神色软化,接着道:“阿衡,不是只有男人才有野心。我也有。”

桓衡没说话,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蔚岚却就明了了。

“阿衡,”她轻声叹息:“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当年我就说得很清楚,你只是不愿意放手而已。”

“我……”

“阿衡,”蔚岚抬手握住他的手,温和道:“不要再找理由了,你只是不愿放手而已。”

不愿意放手。

割舍不下。

其实没有任何理由。

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给了他希望,也不是因为其他任何的借口,仅仅只是,他想要这个人,想要得疯了。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一直控制着自己,他知道不该去打扰她,却总还像个孩子一样,努力想引起她的主意。

说着绝交也好,将荆州送给她也好,做着一切都其实只是在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小心翼翼打着招呼。

阿岚,你在意我,在意我一点。

他不敢去面对这样软弱的内心,想靠近她,又怕破坏她。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他怕有第二次。

可是他难过,他不甘,那所有的情绪积累在心头,只需要一个点,任何一个点,就可以激烈爆发开来。

哪怕她不是一个女人,早晚有一日,也会有一个触发点,让这样疯狂的思念卷席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