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海棠(1 / 1)

陈怀先既然拉陶晰入了伙,刘襄舟当年那些事,也就不会不对他讲。陶晰回了家,跟小薛一通气,小薛当时就有点傻眼。

毕竟她刚嫁过来。

这又瞒又拦的,难度实在是有点儿高。

不过小薛还是表示,相公放心,我肯定尽力。

小薛确实尽力了,几乎就是一步不离地跟着陶沉璧。

但再怎么周密,也有照顾不到的地儿。

比如眼下,这人可就没了。

陶晰和小薛急得团团转,一个留守在家等消息,一个也跟着下人们出去寻——

而陶沉璧现在坐在一个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对面是刘襄舟。

刘襄舟疲态很重,捏着眉间,低着头笑,“急匆匆拉你来,吓着了吧?”

陶沉璧确实吓着了。

她就跟小薛一起在绸缎店挑料,小薛一个转身,陶沉璧就被人强拽了出去,出门就拐进了巷,连喊一句的时间都没。

陶沉璧低头看手,“光天化日,敢这么掳人的,也就你了。”

她面上波澜不惊,说话语气也平常。

刘襄舟拉过她手来,陶沉璧反着腕去挣,却没挣过。

她那点儿小心思都在他眼底了。

只这么一会儿,陶沉璧右手长长的指甲已经被她自己折得七七八八了。

“这么好的指甲,你消遣它干嘛?”

陶沉璧不说话,又想把手撤回来,刘襄舟还是拉着她不放。

陶沉璧抬头看他,觉得他表情有点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措辞。

也像是在努力压着什么情绪。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刘襄舟托着下巴,直看到陶沉璧眼里去,“他教得真好啊。”

像是叹气。

“我还有一个机会,”刘襄舟慢慢地说,“我攥着陈怀先的命呢。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

陶沉璧愣了。

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忘了。

她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刘襄舟那些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说了很多很多,似乎还提到了他的岳丈,提到了他夫人,也提到了那个,少年时候的陶沉璧。

刘襄舟凑过来,把脑袋放在她肩膀上。

“我还记得那时候,陶旬刚刚去世没多久。有一天你就举着个脆糖,坐在你家门口哭。你那时候都好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我看见了,过去拉你起来,你一下就跌到我怀里来了。我当时心里,酸酸甜甜的,就跟大夏天里吃了个冰梅似的。”

陶沉璧很呆滞,目光无神,她说你们,谁都不能死啊。

“我,你真的在意吗?我死我活,我活得如何,你真的在意吗?”

过了好一会儿,陶沉璧这泪意才姗姗来迟。

她点头,“我在意的,在意的。”

陶沉璧直接用袖揩眼泪,她特别不想让刘襄舟发现她在哭。

她想起自己答应过陈怀先,不跟别人哭。

只是一想到他,眼泪就更止不住。

刘襄舟声音很低,低且干哑,“我真的好后悔啊,我真的好后悔啊。”

刘襄舟最近总是梦见年轻时候的自己,意气风发,骑一匹高头骏马。

梦里的他喝美酒着妙,耳上夹着一管毛笔。

他伸手想去把这笔拿下来,笔尖却忽然开出一朵漂亮的海棠,颜色浓烈,暗得出奇。

他捏着这朵海棠,跑着去陶家,去找陶沉璧。

到了大门口,他被绊倒。

陶沉璧从他旁边走过去。

他抬头看,她一身红。

他低头看,海棠由红变白。

刘襄舟说,不要哭了。

“陈怀先能为了你赴汤蹈火的,我也能。我愿意违背我岳父的意思,放陈怀先出来。我愿意把现在这些有的没的统统舍弃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他稍稍抬起头来,吻了她的下巴。

他说,“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陶沉璧终于哭出声。

她浑身发抖,声音也抖着,“你放过他,我,我已经,我们已经有孩了。”

刘襄舟摇头,在她肩上蹭了蹭,“无所谓。生下来。我会对他好。”

陶沉璧大口喘着气,她说你让我考虑考虑,你让我再想想。

刘襄舟一下就笑了。

他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别恶劣?拿这事来威胁你。

刘襄舟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他想说,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刘襄舟又笑了笑,很惨淡。

这话,他现在,不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