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这几年读到一篇文章,记得一句话:“说人都是需要爱的,如果在年少的时候没有得到家人足够的爱护,这时如果出现一个人对她特别好,她就很容易产生情爱之意。”
那么多次,她抱着安之一起睡觉,也没有注意分寸,这都是她的错。
言蹊想了一些办法,她可以立刻就带回一个“男朋友”,或者宣称自己在相亲,但这不是好的解决方式,更会伤害到安之,她不愿意。
她也做不到完全漠视安之,这样子她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就全白费了,而且也会伤害到安之。
她在天台站了一夜,破天荒地抽了许多烟,天边露出一点点橘白色,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只能适度地远离她,以长辈的身份来关心她,希望等她再大一点,有更广的天地,遇到更多的人,就会理清她自己的心思,明白她对自己只是一时的感情错位而已。
无论你的心情如何,太阳照常会升起。
课堂内,大名鼎鼎的robert granham cooks教授正在给她们演讲,他是国际公认的质谱领域先驱人物,美国科学院院士,关于他的头衔滔滔好几页都讲不完。
理工大学好不容易请到他跟学生做一次演讲,所有学生的耳朵几乎都是竖着的。
老教授头须发白,笑眯眯的样子有点像安之小时候看到的肯德基白爷爷。
他讲的如何利用帕特诺比希反应和串联离子阱技术直接分析血液或组织中的脂类,从而确定脂质不饱和双键的位置。
“癌细胞和正常细胞的生物合成路径不同,其脂质不饱和同分异构体比例也有标志性的区别……”
大三了,她们必须要确定研究的方向,这个老教授是分析化学的大牛,而任教的普渡大学又是分析化学世界排名数一数二的学府。
演讲结束后,老教授还赏脸看了一下她们的作业,解答了几个问题,陪同她们班的班主任一起聊天。
他对安之有点印象:“你动手能力还可以,做实验也认真仔细” ,把安之的实验报告拿过去扫两眼,“对数据还算有敏感度,可以往分析化学方向发展。”
安之受宠若惊。
班主任冲她挤了挤眼睛。
安之立刻反应过来,大着胆子向老教授要了邮箱。
课后,班主任也跟她说,让她考虑一下去国外留学。学术研究氛围比较好一些。如果有心要出去的话,大三下学期就可以开始准备一些考试了。
安之有些迷茫,上大学之前她没有考虑过出国,而现在她不是不心动的,可她又很踌躇。她明白她内心有更加期待的东西,她焦灼不安,这点期盼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安之终于鼓起勇气回了家。
晚上八点,她在客厅里等着她,听到熟悉的停车声,进来锁门的声音,甚至还能察觉她看到家里有灯光时停住了脚步。
然后她迟疑地喊了一句:“陶陶?”
安之心跟着这句称呼漏跳了好几下,熟悉的高挑的身进入了她的视野。
“姨姨。”
“嗯,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言蹊脱下外套。
春寒料峭,她把风衣搭在手上,走过来随意放在沙发上。
“嗯,吃过了。” 安之绞了绞手指。
“有事吗?” 言蹊掠了掠头发,又站了起来,过去倒了一杯水喝。
“我在想要不要申请去留学?”
言蹊喝水的动作滞了一两秒,重新抿了一口,“嗯?读完大学后去么?”
“是的。” 安之呼吸紧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留意着言蹊的表情。
言蹊侧过脸,她的神情略有波动,睫羽微颤,整个人似乎恍惚了下,然后她扬起笑意,对上安之的眼神:“挺好的,以你的成绩我也觉得读个本科可惜了,去深造是最好的。”
安之的眼睛亮得想要滴出泪来,她只是凝视着言蹊,似乎期待着她说出一点不一样的话。
言蹊的喉间动了动,又喝了一口水道:“你还小,不适合太快就考虑就业的问题,去到国外学习,无论是科研水平,还是环境更适合你,还有更广阔的视野,有更好的风景,更……好的人在等着你。”
言蹊说得很艰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尽量让目光固定在一个地方,看起来像在思索的样子,而不是不敢去看安之。
安之的睫毛敛下来盖住眼睛,心也跟着重重地落下。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言蹊的水杯空了,她放下来说:“好了,现在不用想这个吧,嗯……”
她按了按额角:“我要上楼去了。”她朝着楼梯走出去,安之忽然叫住她,大声说:“可是,姨姨,我不想离你太远!”
“不想离开你太远。”
言蹊停住脚步,低了下头,呼出一口气。然后她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安之。
安之也在看着她,鼻尖有点发红,小脸像在期待抚摸似的。
接着她噔噔噔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动作有点大,言蹊被她小小地撞了下。
安之搂住她的腰,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言蹊的眼底泛起微亮的水光,她本能地抬起手去抚摸她的头,硬生生地顿住了。她任由安之抱着,露出点笑意安慰她说:“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安之埋在她肩膀的眼眶发涩。
“好了。” 言蹊扶她起来,“不要哭鼻子了,你都长大了。” 言蹊低眸瞧了她一眼,安之嘴唇动了动似乎还要说什么。
言蹊却是马上就放开了她,转身上楼去了。
第107章
早上的闹铃响了, 安之挣扎着起床, 打了个呵欠, 半眯着眼去拍拍杨蒙蒙的被子,走到卫生间去洗脸。
过了好一会儿,杨蒙蒙才在被子里探出头来, 哀嚎一声。
两人收拾一番, 揉着惺忪的睡眼,去食堂里买早餐。
星期六早上七点半的食堂,本该是没这么热闹的, 但是临近期末考, 各个学院的考生都进入备考期, 起早去图书馆,教学楼占座。
玻璃窗口内,各种包子, 油条,鸡蛋饼, 各种早点糕点排成队整齐地等着到学生的手里。
粉面摊位, 肠粉摊位,粥摊位等等都排满了人。食堂里尽是闷暖的食物香气和人声。
杨蒙蒙打了个哈欠, 拎着早餐:“时间真快啊, 我们也变成大三的老油条了。”
“很快就大四了。”安之说道。
“是啊太快了, 暑假你留校吗?”
“嗯。” 安之垂眼。
杨蒙蒙瞧了她一眼,内心喟叹。安之最近忙到不可开交,她第一次托福考试没有通过, 现阶段她既要备考托福和期末,每天早起晚睡,忙到越来越沉默,忙到脸越来越尖细。
杨蒙蒙都不敢劝她,怕一劝安之就倒下了,“那我回家几天就回校吧,反正我也要考研,我回来陪你。”
安之朝她露出微笑:“谢谢你。”
杨蒙蒙哈哈一笑:“我想要你督促我呀,要不然我坚持不下去的。”
“陈魏呢?”
“嗯,他也要考研,我们一起学习好了。”杨蒙蒙全身都是沉浸在稳定感情下才有的幸福感。
“真好啊……” 安之羡慕他们,从一开始就很顺利,同步前进,没有任何的阻碍。
安之仰头望了望天空,树枝遮住了阳光,微风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和头发,就像那人曾经的抚摸一样。
很想念她。
整个炎热的暑假,蝉声贯耳,校道上热浪腾腾,偶尔几点雨水还没湮湿地面就已经被蒸干了。
安之第二次考托福的时候过了,接着开始备考gre,她其实还没决定好出不出国,只是需要这些考试来填满她的时间。
安之毫无疑问是十分擅长考试的人,她善于做计划,也很会归纳。在网上听了几节课之后,就开始正正经经的备考。
暑假期间杨蒙蒙和陈魏也会跟她一起学习,学习累了后偶尔也会出去骑骑车,打打球,吃顿好吃的。
这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安之通过gre考试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九月,正午过后的一场骤雨,洗去了不少秋老虎的燥热,学校的花木像得救了一般,雨后,花香挂露,走过,清香沁入肺部。
言蹊的生日到了。
安之本来看中了一款van cleff arpels 的项链,可惜实在是买不起,只能作罢。
订了一瓶 maison martin margiela的replica香水系列,她挑了flower market 那款,茉莉,晚香玉还有小苍兰,有很安定淡雅的香气,直觉言蹊会喜欢的那种。
她趁言蹊去上班的时候,回到家里布置。买了一束白玫瑰用牛皮纸包裹着。然后她自己动手来做一个难度很高的蛋糕。巧克力戚风蛋糕,栗子和牛奶巧克力的脆底。最有难度的是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奶油做成玫瑰花的形状,再用红色的喷砂染颜色。
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朵大红色娇艳欲滴的玫瑰蛋糕。
安之花了很长时间最后才成功,连中午饭都顾不及吃,放入冰箱后才吁了一口大气。脖颈发麻,额发都被湿透了。
然后她摸出手机,在打电话和发信息中间犹豫了很久,才选择发信息:“姨姨,今晚我回家,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点发送的时候,她又顿住了。
她有个感觉,如果言蹊收到这条短信,说不定,她会回自己今天要加班或者晚回的信息。
安之垂眼坐了一会儿,抹了抹眼睛。她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刚才忙来忙去全身脏兮兮的,她上楼洗了个澡,换了一件墨蓝色的背心,蝴蝶结松松地打在背后,背心腰间的位置镂空,露出了她完美纤细的腰肢,下身穿着浅蓝的牛仔裙。把头发也吹好梳好。
她只是喝了几口水,丝毫不觉得饿。
夜色降临,整个城市的灯光连同天上的星星都亮了起来。安之在家里默默等着,她打开了家里的灯。
想了想,又系上围裙去了厨房。一个小时后,米饭焖好了。做了酸甜鱼,土豆焖鸡还有蒜蓉菜心。
安之还没歇下来。
餐厅那张宽大的桌上上有她做的饭,她把蛋糕也端了出来。她把那束白玫瑰放在广口花瓶里,配上情人草和满天星。再放在装着香水的粉色礼物盒。
安之从未准备过跟人表白,而言蹊是经历了无数表白,没有什么人能够打动她,似乎也没有礼物配的上她。
安之的心忐忑不安,几乎是焦灼着。担心自己的这番准备太寒酸了,她的情意太稚嫩了,担心自己的心没有归属。
她又期待着,期待言蹊的车声,只待着她进门,期待着跟她表白。
言蹊并不记得她今天生日,停好车,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家里的灯光。
有一瞬间,她的心扑通跳了一下,又跳了几下。
她站定在门口,那一瞬间,什么思维都没有,只有耳边微微的夜风。
然后她打出手机,指尖颤了颤,滑倒那个名字,点了绿色的键。
不过两声,手机就接通,熟悉的细软声音传过来:“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