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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采嫣已经十七了,世家大族的女孩这个年纪还未谈婚论嫁,确实是有点晚了。

在采嫣刚满十四岁的时候赵夫人就开始为她筹谋亲事,只可惜前老侯爷突然过世,太夫人也跟着病倒,熬了半年,也跟着去了。这一丁忧就是三年半。她的亲事就被足足耽误了三年半。如今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丁忧之期,赵夫人早早的就瞄好了好几户有适龄公子的人家,就等着丁忧期满了。

这样的赵采嫣,见到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会少女怀春、心神**也是难免了。

赵晗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倒也没什么不对,反正只是姐妹间悄悄戏语,不怕被人说轻浮。

赵采嫣闻言果然腾地一下脸红了,贝齿轻咬红唇,伸手作势来打她。赵晗嬉笑着躲开。

回到侯府已经快过申时了,赵晗回到自己院里,就见周妈妈在院门口迎她。

赵晗加快脚步走过去,挽起她手臂,扶着她往房里走,半是责备、半是爱护地对她道:“妈妈你在屋里休息就好,出来等我做什么?”

“咳咳,晗姐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周妈妈本是服侍赵晗母亲的,在杜姨娘逝世之后,便忠心耿耿地服侍赵晗。但她的身子并不太好,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波动极大,因此旧疾发作,今天实在是病得起不来床,所以才没跟去万华寺。

赵晗姐妹俩比预计的时辰晚回来许多,周妈妈不由担心,所以才勉强起床,一直在院门口等着她回来。此时见赵晗平安回来,才终于放了心。

赵晗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挑不危险的对周妈妈说了,先送她回房休息,又让丫鬟给她送去饭菜,自己才去用饭。

洗漱过后,赵晗一身轻松地躺在榻上,翻开一本笔记小说随意看着。

从露整理完自家小姐第二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饰,走过来静静立在贵妃榻旁。

赵晗抬眸:“有事?”

从露点点头,小声道:“二小姐,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讲了是背后嚼舌根,不讲,就怕小姐不知实情,以后会吃了别人的亏。”

赵晗淡然道:“你是我的贴身丫鬟,看到什么事自然都要告诉我,难不成还要瞒着我才是你做丫鬟的本分么?”从露肯定是有事要告诉自己,这么说只是为了避嫌罢了,她不喜欢自己的丫鬟对自己使心机,便敲打了几句。

从露慌得直摇头,脸红急道:“奴婢不敢隐瞒,是此事和大小姐有关,二小姐和大小姐又姐妹情深,奴婢不敢贸贸然开口,才……”

赵晗眉梢微挑,放下笔记,坐直了看向从露:“事情经过你尽管详细说来,是不是背后嚼舌根,我自会判断。”

☆、第6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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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露不敢再使心眼,这就老老实实地细细详述白天在万华寺的事,“那时,从霜在屏风后面伺候小姐更衣……”

郑妈妈方才为找自家大小姐跑得虚脱了,瘫在隔间的榻上休息。

从露在外面候着,见赵采嫣拉着小姑娘走到桌边坐下,打开一个精美的红木盒子,指着里面各色小点,温柔小意地介绍道:“这是桂花糯米糖,这是蜂蜜绿豆糕,还有百花枸杞水晶糕……”

小姑娘早就饿坏了,见到这么多精致的甜食糕点,自然大快朵颐。只是还没吃几块呢,进来丫鬟通报,说是小姑娘的家里人找来了。

赵采嫣面露喜色,把手伸向小姑娘要带她出去。

小姑娘虽然跳下凳子,却没去拉她的手,反而回头望向挡住赵晗更衣的屏风。

赵采嫣便去拿了另外一个小一些的盒子,笑着递给小姑娘:“这里面是和方才那盒一样的点心,带回去吃吧。”

小姑娘一声不吭地接过盒子,赵采嫣便顺手牵起了她,跨出门去。

从露见赵采嫣没戴帷帽,也没有和赵晗打招呼就带小姑娘去见她家人,多生了个心眼,悄悄走到门边往外看。

就见外面站着一名身着淡青云纹对襟长衫的年轻男子,生得风流倜傥,唇红齿白,十分俊俏。男子见到小姑娘,欣喜若狂地喊着“六妹!”半弯腰伸出双臂,小姑娘立时扑进他怀里。

那确是小姑娘家人无疑了。

接着年轻男子十分感激地向赵采嫣行礼道谢:“方才舍妹在荷池边发生的事,在下已经听管事僧人说了经过,在下与舍妹万分感谢小姐,若非小姐义举,在下恐要遗憾终身了。”

赵采嫣背对门口从露看不到她脸上神情,但她没有出言否认,只向侧面移了半步,让开了年轻男子的行礼,柔声回道:“公子不必多礼,令妹如此可爱,遇到那样的事,谁都不会忍心不救她的。”

她话说得含糊,并未明说就是我救了你家六妹,也没有否认,更显谦逊。

从兰又在一旁道:“公子有所不知,那疯女人实在吓人,万幸从霜喊来许多人帮忙,才把那疯女人抓住。现在想想若是那疯女人真的追上来,只怕我家小姐也要一起被她伤了呢,想想都后怕!”

年轻男子更增感激,又是连连道谢,赵采嫣只是谦逊推辞,没说过半句这不是我做的事。只是她时不时会往门口方向瞟一眼,多半是怕赵晗换好衣裳出来撞见这一幕吧?

从露缩回门后,不敢再探头去看,只偷偷听着。

又客气了几句后,只听赵采嫣道:“令妹饱受惊吓,公子还是早点带她回家好好休养吧。小女子亦要回去了。”

年轻男子追问:“不知小姐府上何处,在下好再上门拜谢。”

赵采嫣没说话,从芝小声回了句:“庆远侯府……大小姐。”

之后年轻男子告辞,她们三人就回来了,从露赶紧朝里走,刚好赵晗换完衣裳从里面出来。

赵晗越听面色越冷,她当时见从外面回来的赵采嫣满脸喜色,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是为了小姑娘有家人来接感到高兴,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天真了。

她这个长姐,心眼可是格外多啊。

从露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婆子喊了声:“老爷。”赶紧收敛了激愤的表情,和从霜一起走到外间,恭恭敬敬地相迎。

赵晗也赶紧下榻,披上件罩衣,出门去迎这原身的亲爹老爷。刚到外间,就见赵振翼大步跨进来,她福了福,叫了声“父亲”。

赵振翼“嗯”了一声。

她瞧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心中一动,便问了句:“父亲是否还未用饭?”

“是未曾吃过。”赵振翼却不是来说吃饭问题的,“我回来听说你和采嫣去万华寺时遇到事了?”

赵晗先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见并非兴师问罪,反而带着几分关切,便放心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已经很晚了,父亲不如就在这里用饭,边吃边说此事如何?”

她这院子小,也没小厨房,每日三餐都是侯府大厨房定时做了送来的,若不是通常三餐时间,原是没有正经饭食可用的,但赵夫人肯定给自己相公留了饭的,赵振翼要在她这里用饭,让人去赵夫人那儿说一声送来就是了。

等着饭菜送过来时,父女两人坐下,赵晗就把今天在万华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赵振翼听说赵采嫣亲自去找珠子时就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再听到她不见踪影,众人都去找她时,眉头就一皱不展了。

他一直觉得采嫣十分乖巧懂事,今日怎会做出这些有失体统的事?本来掉落珍珠,哪怕是南珠贵重,让丫鬟婆子去找就是了,一个侯府大小姐自己亲自去找就已经失仪了,接着又甩开郑妈妈,私自行动,失踪许久,这些举动全都十分不妥,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少不得各种非议,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要是赵振翼早一个时辰来问赵晗,她本来是会隐瞒这些细节的,赵采嫣平时对她极为温柔贴心,这些现代人看来不算什么的小节问题,古人往往却看得很重,她能不说就不说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自从听到从露所述一幕,赵晗对赵采嫣的感觉就变了。采嫣若不是有心抢功,完全可以让对方家人稍待片刻,她换身衣裳再出来不过一刻来钟的功夫罢了。

一个原本你最信任的人,突然在你背后呈现另一付模样,你会感觉如何?

赵晗的感觉就是彻底失望。所以她不会再替赵采嫣隐瞒任何事。

赵振翼虽然一向宠爱赵采嫣,但她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证人众多,要赖也赖不掉。赵振翼和老侯爷一样,都是特别好面子的,要是听到采嫣有什么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举动,肯定会介意。

之后她说到自己担心采嫣安危,也去寻找,却意外遇到那个疯女人要抱着小姑娘投水自尽,她不忍不管,万幸最后小姑娘平安。

赵振翼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担心采嫣安危是姐妹情深,可遇到疯女人之后的做法就不够妥当,毕竟疯女人抱着的是个陌生小孩,你却冒这样的危险去救她,万幸现在结局是好的,但你想过没有?若是你发生什么意外,你要父母家人如何是好?我只你与采嫣两个女儿,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出事!”

“晗儿,为父不是漠视旁人性命,但你若为人父母就会知道,天下绝无人会情愿自己儿女因为救助旁人而受到伤害!”他说到后来情不自禁,语气激动。

赵晗本觉自己今天作了件好事,但听赵振翼这么一说,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心来,她自穿越过来,虽口中叫赵振翼父亲,心底一直觉得他只是这个原身的父亲,她从没真把他当成自己父亲看待。再加上原身生病的那段时间,赵振翼也并不是经常来探望,让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关心原身的。

可事实上他关心自己,听到白天出事,不及更衣也不及用饭先赶到自己院里询问。

也许原身生病的那会儿,他并不是冷淡,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始终沉默寡言、拒绝关怀的原身吧。毕竟古人对抑郁症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这是病情的表现,而非情感上的疏远。

赵振翼今天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真的打动了她,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切关心“自己”这个女儿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日她被赵采嫣小小地坑了一下,却借此了解到了这位父亲大人的真实心意。

“父亲……”赵晗穿越后头一次发自内心地喊出这一声,视线中的赵振翼仿佛与记忆中那个两鬓斑白、高大微驼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她不觉眼圈有些发热,鼻子也酸楚起来,“女儿知道了,以后会小心谨慎,不再冒险了。”

赵振翼在紫竹院用过饭,又和赵晗聊了几句家常话,就回去了。只不过没有先回正房,而是去了赵采嫣住的东厢房。

赵采嫣今儿一天心情都极好,恨不能哼几句戏文里的曲子,只不过那也太放浪了,她是不敢真的唱出来的,但心底喜悦到底是压抑不住,就像揣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在怀里。

一想到今日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还与他说了许多话,他还把自己当成恩人感激,她就觉得不枉这许多个月的等待、筹谋。

赵采嫣心情好,便看什么都是好的,回房后打赏了今日有功的从兰从芝,从兰从芝谢恩,主仆三人都是喜滋滋的。

恰好赵振翼此时大步进来,见她满脸喜色,本来就不豫的脸色更是冷然一沉,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第7章 前世今生

赵采嫣吃了一惊。从兰从芝也赶紧收敛表情,战战兢兢地站好。

见父亲沉着脸却不说话,她只好小心翼翼地问:“父亲,何事让您不开心了?”

赵振翼瞪她一眼,沉声问道:“今日在万华寺,你独自一人跑哪里去了?”

听到父亲这样质问,赵采嫣的心不禁跳乱了一拍,定了定神后解释道:“父亲,女儿是为寻找掉落的珍珠,才和郑妈妈走散的。何况女儿从不曾独自一人,从兰从芝一直都跟着呢。”

“哼,堂堂侯府大小姐,却为了寻找区区一粒珍珠,只带了两个丫鬟到处乱跑?这和独自一人乱跑有何区别?只知避重就轻!你可知多少人心急如焚,为了找你在万华寺内四处奔忙搜寻?”

赵采嫣双目含泪,委委屈屈地说道:“晗妹也只带了两个丫鬟在寺内乱走啊。”为何父亲只骂她一个?

“混账!给我跪下!”赵振翼是真的怒了,“你妹妹是担心你安危来找寻你,和你只为了一颗珍珠就不顾体统地乱跑,能相提并论吗?!你妹妹为了找你,差点被疯女人袭击受伤,你竟不知悔悟自省,还在这里和丫鬟喜笑颜开!你母亲平时是怎么教养你的?”

这话说得忒重,甚至牵扯到了赵夫人李氏,赵采嫣心中委屈却不敢违抗父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瞬间泪如泉涌。

赵振翼又转向两名丫鬟,眼神不善,吓得从兰从芝急忙跪倒。他冷哼一声:“采嫣任性妄为,你们两个不加劝阻,反而助纣为虐,这不是忠仆所为,是佞仆!”

从兰从芝暗暗叫苦,只管拼命磕头认错。

赵采嫣本来心情极好,却突然遭到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还被罚跪,就像从极乐世界一下子跌入地狱,万般委屈地垂着头,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地上,转眼湿了一滩。

赵振翼平日颇宠长女,此时却硬心肠地装看不见。

这会儿郑妈妈刚好从李氏那儿回来,进门时耳朵里听到赵振翼的大声训斥,进了门来眼见赵采嫣跪着默默掉泪,急得叫了声:“老爷!”

赵振翼面无表情地瞥向她:“妈妈可有什么话要讲?”

郑妈妈活了这么把年纪,一见这阵势就明白老爷是知道采嫣白天的事了,这么罚她,自然是因为她自个儿跑掉的事。她心疼采嫣跪着,便也跟着跪倒,又为她辩解起来:“老爷,这颗南珠稀有,掉了小姐自然心疼,想去找回来。小姐平时也是节俭惯了,除了必要的行头,从来不胡乱花钱……”

本来若是采嫣老实认错,赵振翼训斥她几句也就完了,可郑妈妈却替她辩解起来,他正在火头上,怎么听都觉得是狡辩。何况郑妈妈提到节俭,正戳到赵振翼的痛处。

老侯爷老太太好面子爱排场,偌大的侯府,养着众多的仆佣,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讲究侯府的气派,每月开销都十分巨大。李氏偷偷变卖财物维持这一房的小金库他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装不知道而已。有许多事,不扯到明面儿上讲,还能装作看不见,也就没有那么丢脸掉份儿。

郑妈妈却偏偏提到节俭。这直接点明了一件事,侯府入不敷出、勉强维持的局面,这些下人都心知肚明了,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住口!”赵振翼听不下去,喝止郑妈妈再说下去,“你们一个个都觉得采嫣没错是吧?她还做得有理了?丫鬟年纪轻轻,跟着采嫣任性妄为,你在府里这么久了,还和她们一样不懂事吗?采嫣有行止失当的地方,你做妈妈的自该管教指点,怎么能纵容她任性妄为,做出这么不符侯府小姐身份的事情来呢?”

郑妈妈也是倚仗着赵振翼一向疼爱采嫣,才想要替她说情,却没想到反而惹得赵振翼火气更大,吓得闭嘴不敢再说。

赵振翼见郑妈妈不响了,又狠狠训斥了几句,火气才慢慢消了下去,转而问采嫣:“你知错了吗?”

赵采嫣痛哭出声:“父亲,女儿知错了,今天是女儿举止失仪,实在不应该。女儿以后再也不敢如此任性了。”

赵振翼冷淡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