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山鬼 连城雪 1808 字 1个月前

毫无防备被捆住的异鬼显然发怒了,它暗黑的身型大张,竟然又飞速生长出新的手臂,犹如来自黑夜深处的千手巨魔,忽低裂开还滴着血的巨口幽幽低吼:“你……莫要……多管闲事……”

这是怎样一种声音?

如铜钟般震耳,似从地狱缝隙中挤出,带着恶臭与绝望。

沈桐儿甚少接触会讲人言的异鬼,顿时提高了十八分警惕,一边借着灯塔遗留的木架往上奔爬,一边喊道:“不想死的就快走!”

驻守在此的兵甲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此刻让他们丢下个小姑娘以身犯险,实在难以从命。

但留下又能帮什么忙呢?

就在犹豫的功夫,异鬼已经丢开那个被他咀嚼烂掉的尸体,又扫地卷起两个新的肉食!

沈桐儿急到眉头一皱,立刻掷出金缕丝,准准地打在异鬼的尖牙上。

异鬼吃痛,立刻把到手的人飞甩出去,转身去抓捕比小猴子还要灵活的沈桐儿。

眼见着木架之战险象环生,那抹红衣上下翻飞,数次都差点被异鬼横横劈断。

可惜兵甲们有心无力,举着长/枪围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此时两拨青衣人从永乐门方向跑来,为首的正是那颇受惊虚先生看重的嘉荼。

他虽然看不清周遭之景,却举止从容,寻着血气停步后便挥手吩咐:“列队,放箭!”

永乐门人动作整齐地听从指挥,立刻横排站了一列,举起手中长弓,朝正在张牙舞爪的异鬼射出无数只火箭。

沈桐儿吓得连忙利用金缕丝荡开躲避:“看准点!别伤了我!”

“原来沈姑娘在此,失礼。”嘉荼朝着她声音的方向拱了拱手。

“少装模作样……啊!”沈桐儿骂到一半,忽然随着木架的坍塌而摔了出去。

幸好她足够敏捷,才在落地时打了几个滚,狼狈地爬起来,没有伤到筋骨。

与此同时,已被刺痛而陷入狂怒的异鬼径直朝永乐门人冲去,庞然的身形竟然那般迅速,有位来不及逃开的壮汉瞬时间就被它咬掉了大半个身子,空留了两条淌血的腿在泥地上滚落。

虽然弓箭造成的伤害不值一提,但异鬼依旧失控,随便拣起个长弓捏成碎片,而后便开始追杀与戏弄这些不自量力的男人。

永乐门的确很讨厌、但他们罪不致死。

已然见过太多慘事的沈桐儿马上又振作精神追在后面,拼命用十根金缕丝捆住异鬼的巨爪,硬生生把它震撼的脚步拖停。

异鬼不耐烦地回过头露出黑洞洞的眼睛,重新幻生出新的手臂,狠狠砸在沈桐儿瘦小的躯体上。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便有腥甜的血从喉口涌出。

得势的异鬼乘胜追击,毫不留情地重重抽打沈桐儿,但桐儿就是死命不松手,拼尽一切拽着这东西后退,被收紧的金缕丝完全嵌入异鬼的皮肉之中,溅得满地血洼。

生死悠关之际嘉荼自不敢怠慢,立即卸下背后的紫金弓,横起支淬着剧毒的箭。

恐怕世界上没有比瞎子射箭更可笑的事了,沈桐儿咬住冒血的小牙,满头冷汗地望向嘉荼,有种那箭尖正对着自己的错觉。

那异鬼再也忍受不住疼痛半分似的,忽而松掉力气,竟然幻化成了个伤痕累累的似人非人的东西,扭身就往漆黑一片的城外荒地处奔逃。

刹那间失去平衡的沈桐儿摔坐在地上,但哪肯就此放弃?她立刻抹掉嘴边血迹,拿下腰间的纸伞追在后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嘉荼的箭终于射出,擦着沈桐儿的耳侧直朝异鬼而去。

她错愕躲避,一缕发丝被斩断在空中。

可惜异鬼如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里,空空留下弓箭折断的声音。

沈桐儿忍不住握紧了双手。

“前面的迷雩山瘴气四散,就算是本地人也不会随意攀爬的,沈姑娘还是三思而后行。”嘉荼款步靠近后如此说道,而后转身安排:“将罹难的兄弟抬回永乐门,再派来两队弓匠将这灯塔尽快修好,其余事情明早再议。”

“禀告嘉荼公子,金萤石丢了。”有位兵甲面无血色地跑来报告。

“丢了?”嘉荼皱眉,缓慢地扶住眼罩后淡声道:“莫非是被谁无意拣起?”

沈桐儿伤势不浅,痛得扶伞而立:“都瞧着我干吗,难道我还会贪图一块破石头,要不是你们捣乱,那异鬼早就是囊中之物!”

“在下并未怀疑姑娘,毕竟金萤石灼热至极,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嘉荼彬彬有礼地问:“沈姑娘可否受伤了?”

“我没事。”沈桐儿一场警惕地盯着他,慢慢后退几步,而后便撑着伞回去了城里。

——

待到沐浴更衣后,天边已经隐隐的泛白。

沈桐儿谨慎地关上客栈的窗户,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回桌前,展开个用来装盛魂尘的特制锦袋,望向里面闪着明光的金萤石——是的,她对嘉荼撒了谎。

虽然仔细端详半晌,却全然看不出它的来历,石头内里隐隐流光,伸出食指轻轻一碰,立刻被烫的抽回胳膊,看来若不是混乱之中用金缕丝勾来,而是冒然去拿,肯定无法得手的如此容易。

时间已然不早,如此祸事突发后,黄知府等人定然要寻来多言的。

沈桐儿从包裹里翻出张坚硬的樱色厚纸,用头钗在上面匆匆刻下印记:“云娘,自春分一别已三月有余,不知你身体可好?孩儿现入南陵原安然无恙,勿念。此地异鬼之祸波涛暗涌,我机缘巧合寻到块金萤石,传说有驱异鬼之功效……”

她认真将家书写完,又偷偷开了条窗缝,吹响口哨。

片刻后竟有只通体乌黑的食腐鸦飞来,瞪着两个红溜溜的眼睛甚是听话。

沈桐儿把信叠好装进个小盒里,栓到它的腿上,它即刻展翅飞入雾蒙蒙的朝色中了。

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简直前途未卜。

她微微叹息,扶住生疼的腹部,正欲关窗,忽听远方的山里传来声足可穿透云霄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