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她现在挺苦恼的,家人单方面的决定将她推向一个两难的境地,堂姐送她回来时的叮咛犹在耳边——

“你先休息两天,病好了再给我电话。”

说白了,她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

好烦啊,唐果抱膝坐在沙发,深深埋下头,一旦答应,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能……见到他?

她现在可是可以直接跳永定河的人啊,真要频繁遇见他,那还得了?

可心底那丝隐隐的期盼是怎么回事……

喂,唐果,你不要妄想搞事情啊!

思想极度错乱的情况下,通常唐果都会选择倒立冷静。

脚踩棉袜,走到墙边,她拍拍手,身体趴伏,手掌抓地,脚下借力一蹬,双腿利落地倒向墙面。

孰料,未撑几秒就开始头晕,手臂也酸涩难当。

病还没好全,典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烦意乱,根本没办法自己做出正确抉择。唐果屈膝坐在地板,生无可恋脸。

要不……听取向寒意见?

不行不行,倘若如实告诉她堂姐的公司就是莫愁予的工作室,她绝对有爱豆没朋友,不逼她走马上任替自己谋福利,必定誓不罢休。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一头披肩长发被唐果搓来抓去,已如杂乱鸡窝。

半小时后,外卖到了。

随着门铃响起,经过逐一筛选,她终于敲定一个合适的“知心大姐”人选——

林墨。

这种事还是当面约见为好,唐果微信询问林墨“吃没吃午饭”、“有没有空”。

身为自由撰稿人的林作家整整一个上午消耗了大量精益求精的文学细胞,此刻正处于冥想状态,自然是有空的。

于是,餐厅地点由林墨做主,唐果直接将外卖便当盒放至冰箱,草草收拾了下自己,就拎包出门去鸟。

等双方共同坐在亮马桥周边的一个茶餐厅,已是一小时之后。

唐果离得近,先到达地点。

林墨姗姗来迟,不停笑着说对不起。

唐果摇摇头,把餐单推给他:“选一个位置折中的地方,你就不用这么赶了。”

林墨翻开菜单点餐,头低着,唇角上扬:“你好不容易来趟北京,统共也不知道能带你吃几餐,当然要选一个评价高的地方。”

老黑是圈子里公认的贴心暖男。

唐果托腮,目光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他颊边那粒小酒窝上,思绪飞得老远。

当初在学校,最开始对林墨好感丛生,原因就出自这粒酒窝。浅浅的,阳光下金色蔓延,宛如当真盛上盛世美酒。

此番耀眼,她早前只在一人面上见过。

额头一痛,唐果回魂,看到对面坐着的林墨正悄然收回手。

“呆果,又看着我发呆。”

唐果囧,揉揉额头,傻笑一声,以求翻篇。

林墨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神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老做这么引人误会的事。”

唐果这下更囧了,忙双手合十,苦哈哈求饶:“是是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墨微微一笑,单臂搭桌,倾身凑近一些,眨眨眼:“既然这么喜欢我,干脆和我公开恋情吧?”

唐果捂脸,往桌上一趴,耳根都红透:“求别再取笑……”

知道她皮薄,林墨见好就收,用菜单轻轻在她后脑拍了下:“说多少个下不为例都没用,我看你是没救了。”

唐果心口一撞,双手按在桌沿,懵懂抬眸,直愣愣看着他:“……真没救了么?”

林墨正招手示意服务生,闻言,侧过眼,眸光转深:“喊我出来吃饭,另有目的吧?”

唐果轻咬下唇,如实点点头。

知晓她有过一段高中初恋的人为数不多,林墨是其中之一,大学好友中,向寒也算一个。

没人询问对方是谁、考的哪所大学、现状如何,大概在他们所有人眼里,这是一段“岁月倏忽,往事已矣”的恋情,交点过后便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再无提起的必要,顶多某年某月某天偶然重逢,俗不可耐地互道一声“嗨,好久不见,你好么”。

唐果想,可能正因为如此,当她尽可能低地压着嗓子将事情始末表述清楚时,一向沉稳淡然的林墨才会高高挑起眉梢,露出一时难以消化的惊愕表情。

林墨喝口热茶,不说话。

唐果也喝口热茶,缓解尴尬。

不尴尬才怪,就连知晓两人全部恋爱经过的高中好友都未能从她这里获知一星半点的内心感受,面前坐着的人,是目前唯一一个,了解她全部心情的朋友。

唐果双手握着白瓷茶杯,囧囧有神地直视过去:“你……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林墨笑容轻缓:“向寒知道了准要疯。”

唐果:“……”

看她头大如斗的样子,林墨收起玩笑,拿起茶壶,给两人分别斟满。

“想听听我的建议?”

“嗯嗯,非常想听。”期待脸。

恰逢服务生上菜,两份菠萝油,一盘烧腊双拼,服务生看了眼桌上的点餐条,确定无误后将餐盘摆上桌。

林墨出手调整餐盘的方位和角度,服务生顺着那双白净修长的手看向人,停顿两秒,又忍不住扫了眼对面,嘴角一压,眼睛立刻亮闪闪:“请慢用。”

唐果一心扑在林墨即将出口的建议上,对率先上桌的餐盘视若无睹,对男服务生的热情置若罔闻。

“所以你的建议是?”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催促。

现烤的菠萝包还有些烫手,林墨慢条斯理地用刀横向切开,将黄油片放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慢悠悠的:“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啊?唐果不明白。

林墨用碗里尚未使用的调羹瓷勺按压在菠萝包表层的酥皮上,将受热力影响正逐步溶化的黄油片压进里层。

瓷勺回到碗里,勺柄一磕,响起清脆短促的一声。

唐果静默看着,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撞击胸腔。

林墨却还是不语,他用盘底镂空的花瓣白纸包起菠萝油,递至她手边,才望进她清澈湿漉的眼底,说:“既然忘不了,别给自己留遗憾。”

*

唐果犹如行尸走肉般,晃晃悠悠地回到向寒的单身公寓。

一进屋,她就把自己扔向沙发,右手臂随重力垂落,惯性地晃了两下,然后松弛地静止不动,有点像电视里自杀后的一个特写镜头。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她向前走两步,听到身后林墨突然又出声喊她。

回头,他背一只黑色英伦包,双手抄在大衣口袋,文质彬彬的小清新文艺男青年模样。

人来人往的地下车站,混杂各种人声,他就这样隔着一小段距离,笑着对她说:

“除非需要达到某种目的,大多情况下,我们去做一件事,就只是想做而已。如果你本就没有期待,你就不会有软肋,不会在乎对方是否能给你回应。如果,你很想去做,却又犹豫不决,是否表示,你心里其实是有期待的,你很在乎对方能不能给你足够多的回应?”

她怔在那儿,吐不出半个字。

现在,她瘫在沙发,照样哼不出半句调。

要死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明天社会新闻或许会出现一个令人惊悚的标题——某年轻女子脑浆迸裂,横尸在朋友家中。

真的,她脑子想得快炸了……

多亏向寒的一个电话将她成功从思想的深渊解救而出,向寒说晚上在家做饭,让她去小区旁边的超市买菜。

她的确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乎,买菜变成“大采买”,推着购物车围绕超市溜达两圈,第一圈往车上放入一堆有的没的,第二圈再一个个寻找置物架回归原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真正买好所需的蔬菜和肉质品打道回府,天边已出现姜蜜色的黄昏。

只有好朋友们知道,她厨艺是相当不错的。

大学有个朋友叫萧潇,上海本地人,属于老早就识破商机开始做微信代购的一波人。她做的是韩代,需要有个宽敞的地方存货,住宿舍不方便,经常回家。他们一帮人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受邀去她家聚餐,萧潇是厨师长,没人敢认厨师,包括萧潇父母。

在沪生活的几年,萧潇就是她师傅。

向寒说等她回来一起做,但她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撸起袖子,进厨房开始忙碌。

努力不去胡思乱想,拼命做心理暗示——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不然手指头就要被切到了喔,唐果。

嘤……唐果痛得眼泪冒出来,切到食指了。

鲜血汩出,唐果翘着指头,去找抽纸压住伤口。

冬末春初的傍晚,天色很快暗沉,不知道创可贴在哪,她用两张纸巾将手指包住,回到厨房小心翼翼地洗洗手,继续切菜。

窗外,天空的光亮一点点湮灭,很快就要彻底入黑。

唐果头晕晕的,身体也渐渐无力。

……不是吧?!

才流了那么点血,就禁受不住了?

林妹妹也没这么娇弱……

诶,诶,不行了不行了……

唐果朦胧着眼,右手握不住菜刀,刀面倒置在砧板一侧。

duang——

要晕了,真的要晕了……

*

意识逐渐恢复,唐果仰面看着有点眼熟的天花板,尚不知今夕何夕。

她迷迷糊糊地准备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