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少气无力,“好好好,听你的,杨氏是我的妾侍,别家的妾侍怎样,她也怎样。我不抬举她,我肯定不抬举她。”
张勆还要再说什么,唐梦芙笑盈盈挽着他的胳膊,“没事的。世子,如果公爹再抬举杨氏,咱们便把族里的长辈和伯祖父请过来,咱们说话不管用,难道伯祖父说话公爹也不听了?”
定国公最怕的就是齐国公了,闻言又是皱眉头,又是唉声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定国公府的事咱们自家人商量着办就行了,惊动老人家做什么?”瞅着唐梦芙和张勆这般亲热,很不顺眼,“阿勆,你在安寿宫说过我什么?你再看看你。”嫌弃的指指张勆被唐梦芙挽着的那只胳膊。
“我们是夫妻啊。”张勆和唐梦芙异口同声,理直气壮。
定国公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他简直拿这个儿子和这个儿媳妇没办法了!迟早得被他俩气死!
唐梦芙甜甜的笑道:“公爹,定国公府这十几年来都由一个婢作夫人的杨氏管理内宅,一定很没规矩。所以,以后您就不要跟我们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好么?定国公府的规矩得重新定了,旧的全部不作数。”
“说的对极了!”张勆为小娇妻叫好,“定国公府之前的这十几年肯定是没规矩的,杨氏一个妾侍能有什么规矩了?之后规矩重新定。父亲不必怕我们小两口年轻定不好,我俩若心里没数,会常向伯祖父伯祖母还有族里的长辈们请教的。”
定国公气势上完全压不住张勆,斗口又斗不过张勆和唐梦芙,只好答应了这对小夫妻的条件,“我一定不抬举杨氏。行了我记住了,杨氏就是个妾,我忘不了。我承认定国公府之前没规矩行了吧?以后我不拿老规矩来约束芙儿,一定不会。”
唐梦芙和张勆相视一笑。
张勆骑马,唐梦芙坐车,随着定国公一起去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里这会儿正乱得不可开交。
张劼要充当孝顺孙子,所以今天他在府里服侍太夫人,并未进宫赴宴。杨氏从宫里被抬回来,哭哭啼啼把她被褫夺夫人封号的事一说,张劼已是着急了,“怎么会这样?”紧接着新帝派来宣旨的内侍便到了,旨意一宣,张劼的世子也被褫夺,杨氏嗷的一声晕了过去,张劼当场傻眼。
世子没有了,他的世子之位没有了……
张劼眼前发黑,脑中嗡嗡乱叫,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张劼,接旨吧。”内侍阴阳怪气的,声音异常尖利。
张劼呆呆傻傻的伸出双手,“臣张劼领旨谢恩。”
内侍把圣旨交给张劼,讽刺的笑笑,扬长而去。
张劼跪在地上,心中一片茫然。
他是世子,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他父亲百年之后,这个国公府就是他的。他这个世子来得多么不容易啊,现在居然无缘无故被抢走了,被张勆抢走了……
杨氏晕倒在一边,但是张劼现在已经顾不上她了,好像没看到一样。
张劼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去追宣旨的内侍,“内侍大人,内侍大人请我听一言!我自从被立为世子,谨言慎行,洁身自好,从没出过任何差错!我没有犯过罪,没有欺男霸女,一直奉公守法……”
内侍咦了一声,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不知在看什么稀罕物,“你奉公守法?你知道这世上奉公守法的人总共有多少么,为什么独独你应该做世子?”
“我是定国公的儿子。”张劼喘着粗气,眼光贼亮。
内侍仰起头,哈哈一笑,“定国公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有张大将军呢!”
“张勆,是张勆抢走了我的世子之位!”张劼目眦欲裂。
内侍啧啧,“宋夫人明媒正娶,张大将军正室嫡出。张大将军都没抱怨你抢走他的世子之位,你这个小妇养的倒抱怨起来了?稀奇稀奇,定国公府真是稀奇。”
“你说什么?你这阉奴说什么?你说谁是小妇养的?”张劼享受了十几年嫡子的优厚待遇,从没被人当面这般辱骂,这会儿忍耐不住,一张脸红得如同天边落日。
这宣旨的内侍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公卿大族之家,那些官员也是待他客客气气的,奉若上宾。张劼忍耐不住,内侍也脸上下不来,撸起袖子,“这厮敢辱骂宣旨之人,那就是瞧不起圣上了!”
还有两个小内侍是跟着他一起的,年龄小爱闹事,跟着一起撸袖子,口中嚷嚷,“揍他!他骂谁阉奴呢,他又是什么高贵之人不成?揍,往死里揍!”
三人齐上,冲着张劼一阵痛殴。
张劼双拳六手,招架不住,定国公府家丁虽多,但眼前这三个内侍是来宣旨的,这些家丁奉行明哲保身之道,只管劝架,就是不敢上去打。
定国公带着张勆和唐梦芙回来的时候,正是这么一个混乱的时候。
“住手!快住手!”定国公远远的看到张劼挨打便着急了,厉声大喝。
张勆讥讽的看了他一眼。
张勆不爱和定国公多说话,唐梦芙却是家学渊源,从小养成了诲人不倦的习惯,看到这种不公平的事便忍不住要说一说,“公爹这样不对吧?世子从小在边关也不知打过多少场仗,不知受过多少次伤,也没听你问过一句。张劼这是小打小闹,瞧你都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定国公额头冒汗,“唉,这个你不懂,父亲不是偏心,是劼儿他从小身子不好,他不会打架!”
“架都不会打,算什么将门子弟。”唐梦芙一脸鄙夷。
定国公急得跺脚,顾不上和唐梦芙多说,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内侍见好就收,见定国公来了,故作气愤的嚷嚷,“国公爷,你快问问你这个好儿子,方才他骂了我什么?我好歹也是陛下差来宣旨的,他这般辱骂我是想造反不成?”
定国公唬了一跳,陪笑脸道:“犬子无知,冒犯了,冒犯了。内侍息怒,下官代犬子向你陪礼。”说着话,果真长长一揖。
定国公身份在这儿罢着,内侍倒也不敢太过份。抱怨了两句,也就罢了。
张劼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服气的叫道:“爹爹替孩儿出这一口恶气!这,这人骂孩儿是……是……”
“是什么呀?”唐梦芙好奇的问道。
张劼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说不上来。
内侍诉苦,“国公爷,世子爷,世子夫人,三位英明,给咱家评评这个理。咱家是陛下差来宣旨褫夺张劼世子封号的,张劼不肯接旨,说他奉公守法,不应夺了这世子之位。咱家便说了,世上奉公守法之人多了,难道个个能做世子?能不能做世子是要看出身的。这话咱家没说错吧?可世子苦苦不依,说他是定国公的儿子,说他比张大将军年龄更大,可他是小妾生养的,他难道不知道?。”
张劼血往上涌,“你骂我是小妇养的……”
内侍不屑的看着他,“你难道是大妇养的?”
“你……”张劼被内侍反驳得无话可说,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定国公苦笑。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内侍固然说话不客气,但说到底还是张劼没理。内侍是来宣旨的,单单张劼不肯接旨这是张劼不对。没什么可反驳的。
定国公一再向内侍陪不是,又偷偷塞了些金银过去。
今天这事如果换成普通官宦人家,内侍非狠狠敲诈一笔不可。可这里是定国公府,张大将军的家,内侍哪敢放肆?偷偷接了定国公的金银,便满面笑容的和众人告辞,要回宫复命了。
张劼身上痛,心里更痛,红着眼向定国公府叫道:“爹爹这便把来人放走了,根本不肯为我出头?我这个没用的儿子爹爹当然不心疼,如果换作阿勆,您也肯这样?”
张勆和唐梦芙啼笑皆非。
张劼还怪定国公偏向张勆了,奇哉怪也。
“爹没有偏心谁,爹对你们都是一样的。”定国公忙着向张劼解释。
张劼不听,愤怒的、眼睛红红的盯着张勆,“如果换作阿勆,爹便会怎样?”
张勆微微一笑,对那内侍道:“我送你们三人一程如何?”内侍虽不明所以,但知道张大将军必定没有恶意,点头哈腰的道:“岂敢劳烦世子爷?”张勆笑道:“举脚之劳,不客气。”伸出右脚,脚尖用了巧力,将那内侍直直踢飞向前。
内侍失声惊叫,像风筝似的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双手在空中乱拨拉,但后来却平着落到了地上。
另外两名小内侍也被这样“送”了出去。
三个内侍站在远处,一脸迷惘。
张大将军这功夫也太好了吧?匪夷所思啊。
“慢走,不送。”张勆微笑道。
三个内侍一起趴下磕了个头,扭身跟逃也似的跑了。
定国公和张劼以及那些家丁们,全体看呆。
唐梦芙嫣然,“你们都看到了吧?如果换作是世子,这几个内侍他一个小手指便能打发掉了,不费吹灰之力。”
张劼脸色灰败。
他和张勆委实没法比。只论功夫的话,张勆在天上,他在地上……不对,他在地底下……
定国公拉起张劼,“劼儿啊,你没有世子之位也没事的。只要爹活着,你可以一直住在国公府。爹百年之后把私产都留给你,你也能丰衣足食过一辈子。”
张劼气得眼前发黑。
什么丰衣足食一辈子。他是国公府的世子,他要的是整个国公府,钟鸣鼎食。丰衣足食算什么!
晕过去的杨氏被人救醒了。
杨氏醒过来之后,看到定国公,便柔弱无助的哭泣着跪在他脚下央求,“国公爷,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救救劼儿,保住劼儿的世子之位……”
“来人,把杨氏拉下去。”张勆沉下脸。
张劼大怒,“你敢这么对我娘,我和你拼了!”横眉怒目,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张勆不理会他,看看周围的侍女婆子等人,挑了两个身材健壮的,“你,还有你,把杨氏拉下去。”
张勆虽年轻,但他是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大将军,不怒自威,那两个婆子不敢违抗,忙过去拉那杨氏。杨氏尖叫,“国公爷救我!”定国公心有不忍,但张勆此刻气场全开,定国公对这个儿子心生惧意,竟没敢阻拦。
“你下去。”定国公硬着头皮喝骂杨氏,“你不过是个妾侍,哪轮得着你提什么世子之位了?这岂是你能管的?”
杨氏像被雷劈了一样,不能相信的看着定国公,“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张勆挥挥手,婆子不敢怠慢,硬把杨氏从定国公身边拖走了。张劼着急想要上前,张勆冷冷看着他,“你动一下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张劼气沮,“你敢?”口还硬着,却不敢移动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杨氏被拖下去了。
杨氏被两个婆子硬拖着下去了,定国公和张劼有心无力,都管不了她。
这父子俩呆愣愣的看着杨氏被拖走,心像一望无际的沙漠般荒凉。
“咱们去看太夫人吧。”唐梦芙微笑提议。
定国公如梦方醒,“对,去看太夫人。”他把张勆和唐梦芙叫回来,为的不就是看望太夫人么。
张勆和唐梦芙陪着定国公走了。
张劼迈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
直到现在,张劼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的世子之位没了,被朝廷褫夺了,这定国公府以后不是他的,而是张勆的了。
不,他一定不能认命。他要想办法扭转这个局势,要让定国公、太夫人支持他,要把这座国公府夺回来!
张劼抬眼四顾,眼神贪婪。
这是开国之时太祖皇帝赐下的府邸,恢宏壮丽,堪比王宫。他不能拱手把这府邸让给张勆,张勆已经有大将军府了不是么?又何必一定要回来跟他争跟他抢呢?
到了太夫人房里,张劼抢在定国公和张勆面前,扑到太夫人床前跪下,眼含热泪,悲痛欲绝。
太夫人中风了,虽经御医多方医治,还是不会动不会说话。看到张劼这个模样,太夫人眼中闪过焦灼之色,显然是心疼了。
张勆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就是这样的,张劼会哭会示弱,太夫人便格外心疼他;张勆总是咬紧牙关不作声,太夫人便以为他是钢筋铁骨,让他什么都靠自己了。
张勆怒气不断上涌。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伸到他掌中。
小小的,软软的,却有意想不到的力量。张勆握着这双小手,心中伤痛渐渐平息,嘴角轻勾,俊美面容上有了浅淡而舒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