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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傅氏不喜大房好多年, 尤其不喜卫启濯这个侄儿,理由也很简单, 卫启濯是大房的人,并且还抢了她儿子的风头。

光是这些,就足够她看卫启濯不顺眼了。

从前傅氏看卫启濯不起, 认为他在读书上头资质平平,但儿子一直跟她说卫启濯这个人不可小觑,后头卫启濯果然一鸣惊人,她觉得真是邪乎了。之后她再看这个侄儿, 就渐渐瞧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冷冽威压。

但她发现她还是太不了解这个侄儿了, 她素日里看见的卫启濯跟眼下的卫启濯相比,实在是温和太多了。

萧槿方才没瞧见卫启濯, 看见傅氏转头才循着她目光望过去,发现卫启濯竟不知何时回了。

卫启濯疾步上前,暂且无暇理会傅氏, 俯下身来先去查看萧槿的状况。他握住萧槿的手臂, 连声询问她可是有什么不适, 眉头蹙蹙,神情焦灼。

萧槿眼眶微红,舒臂拥住他, 软软唤了他一声,却是趁机悄悄捏捏他,暗地里朝他挤了挤眼睛。卫启濯微微一顿,心下会意, 面上神色却不改,赶忙扶住她:“究竟怎么回事?啾啾为何忽然就摔倒了?”

萧槿抓住他衣袖,趴在他肩头,委屈道:“方才二婶忽然过来找我,我看二婶神色郑重,觉得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我说,便挥退左右。谁想到二婶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说我听不懂,二婶就说我装相,相持不下时,二婶就忽然抬手扇了她自己两个耳光,然后诬赖说是我打的她。”

萧槿意有所指;“无缘无故,我打她作甚?二婶后头又说了好些有的没的,一句比一句刻毒,我一时气不过,大约是因为怒气陡然上涌,不妨间没站稳,就跌坐在了地上。二婶不管我就算了,竟还要将我押到祖母那里问罪,我竟不知我何罪之有。”

傅氏气得伸手要来揪她,却被两个赶来的婆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傅氏被怒火冲得头脑发昏,切齿道:“你不要含血喷人!你给我起来,充什么柔弱!却才那股猖狂劲儿呢?”

萧槿如今确实觉得不适,柔弱倒不是装的,但她就是不想让傅氏气顺,当下伏在卫启濯怀里,绵软无力道:“夫君,我头晕。”

卫启濯也察觉出萧槿眼下状况并非全然做出来给傅氏看的,眸中盛满疼惜,一面轻拍她后背安抚她一面回头命人寻个大夫来看看,转回头伸手来抱她:“快些起来,待会儿让大夫看看脉。”

萧槿埋着头将手臂搭在他脖颈上,任由他将她抱起,临走前还瞥了傅氏一眼,有气无力道:“我不晓得二婶今日有何不豫,竟将气撒在我身上。我是个小辈,不好说什么,只请二婶往后莫要再来折腾我,否则回头传出去,二婶面上也无光不是?”

傅氏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侄媳妇还有这么一面,恨得几乎将银牙咬碎,抬手指定她,怒道:“你休要得意,你倒是让大夫来给你诊脉,我倒要看看,你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今日怎就说倒下就倒下了!”

萧槿往卫启濯胸口靠了靠:“那二婶千万不要走,留在这里等着诊脉的结果出来。否则二婶回头说不得又要编排我装病了。”

傅氏冷笑:“这是自然的,我还要跟着进去,省得你们耍什么花样!”

卫启濯倏地止步,头也没回,声音冷如坚冰:“这就不必了。不过二婶想走也走不脱,欺了人还想扭脸就走么?”

傅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今日吃亏的人明明是她!到底是谁欺负谁?

卫启濯言罢,真的吩咐众人看着傅氏,不准她离开,随即用自己的披风将萧槿裹紧,抱着她一径转去了暖阁。

入了室内,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软榻上,低声道:“可还觉着哪里不适?”

萧槿按了按额角:“眼下好一些了,方才一阵目眩,难受得紧。”

卫启濯一顿,凝注萧槿片刻,踟蹰着道:“这回会不会是真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卫庄的事七月份了结,他八月份忙着应对山东属官的案子,九月下旬才有余暇好好陪她。如今十一月了,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萧槿叹道:“还是先让大夫来看看的好,头先空欢喜的回数实在有点多,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卫启沨回府之后就听丹青跟他禀报了他母亲被扣在昭文苑的事,他几乎顷刻间就明白了缘由,当下赶了过来。

傅氏坐在萧槿的书房里,气忿忿地隔着门瞪了堵在门口的一众家下人,抬手将萧槿书桌上的笔架推到了地上,又在心里骂了句“狐狸精”。

她仔细想想,她儿子这些年来确实越发不肯听她的话了,她儿子一向孝顺,如今却是接二连三地忤逆她,甚至在婚事上冥顽不灵,竟是摆出一副心如止水、终身不娶的架势。

傅氏咬牙。卫启泓与袁家起纷争那日,她儿子又往萧槿那边跑,也不晓得是去作甚了,若非她赶去将他拽回来,恐怕他还要杵在那里。

这不要脸的狐狸精若是敢害得她二房嫡系断了香火,她就撕了她!

傅氏正在心里将萧槿骂得鸣鞭十八响,忽然听见儿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母亲。”

傅氏惊喜起身,疾步上前打开房门,果然瞧见儿子长身立在曲廊上,一袭紫羊绒鹤氅衬得他神态深静,容色如雪。

傅氏对上儿子的目光便是一顿,不知为何,她方才有一瞬间觉得儿子似乎是傀然立于另一个世界注视着她,遥不可及。

她撒然回神,一叠声道:“快去跟你父亲亦或祖母知会一声,就说我被软禁在这里了!或者你去将那些护院叫来也成,真是反了天了,两个小辈居然这般扣着我!”

相比于傅氏的激动,卫启沨显得平静许多:“母亲稍安,不妨先将事情来由说一说。”

暖阁内,大夫为萧槿诊脉之后,迟疑少顷,转身对卫启濯低语几句。萧槿听不清大夫说的什么,却瞧见卫启濯回头觑她一眼,回头将大夫领了出去。不多时,又来了两个大夫。

卫家统共在府上养了三个大夫,如今竟是悉数到场,萧槿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丫鬟在萧槿手腕下垫了个脉枕,又重新为萧槿的手腕裹上丝帕,随后到来的两位大夫这才先后搭指于脉门,恭敬询问萧槿近来的异常。

萧槿觉得云里雾里,一一答了之后,忍不住问道:“我这是出了什么毛病么?”

两个大夫轮流查罢,又与头先来的那位大夫小声计议片刻,旋齐齐朝萧槿行礼道:“恭喜少奶奶,这是喜脉。”

萧槿愣了半晌,惊疑不定:“当真?那几位为何如此审慎?”查喜脉对于行医多年的大夫来说不是很容易的么?

三个大夫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开言时,一直未出声的卫启濯倏然道:“我让他们查清楚了再下定论,不然怕弄错了让你再度空欢喜。”

萧槿一时懵住,久久不能回神。她从前眼瞧着一年年过去,自己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查不出的毛病,如今忽然告诉她真的怀孕了,她反而觉得如坠梦中,难以置信。

将闲杂人等全部遣下去后,卫启濯回过身来,深深望她。

他倏然拥住她,良久,埋头在她颈窝轻声道:“我们有孩子了,啾啾高兴不高兴?”

卫启沨听罢傅氏怨怒冲天的控诉,觉得还是应当先将她带回去让她冷静一下。他回身正打算去寻卫启濯时,就见卫启濯身边小厮明路迎面而来,到得他跟前时施了一礼,跟着笑道:“少爷听闻二少爷也来了,便命小的来带个话,二少爷不如亲自带着二太太往太夫人那边去一趟。”

卫启沨眉目不动:“四弟是打算去祖母那里理论么?”

“正是此意,但也是去报喜的,”明路笑道,“府上多日来不曾有喜事,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正该作速告与太夫人知道,让太夫人也高兴高兴。”

卫启沨本是容色淡淡,闻言身子僵了一下,竟是脱口问了一句:“你是说四少奶奶?”

明路心道这不废话么,当然是四少奶奶了,大少奶奶有了也不关我家四少爷什么事啊。暗里腹诽着,面上却声色不显:“二少爷说的正是,却才府上三个大夫都一一确认过了。”

一旁的傅氏闻言一惊,倒是忘了她的怨愤,失声喊道:“她有了?!这怎么可能,这么些年都没动静,如今说有就有了?!确定不是误诊么?”

明路压下不耐,道:“千真万确,三位大夫都仔细查过了。”

卫启沨却是陷入沉默。萧槿成婚那天晚上他就在想,他前世跟萧槿没有孩子,若是萧槿这一世跟卫启濯有了孩子,他不知自己会是怎样的心境。

事实上,当如今事情真正发生时,他仍旧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境,因为他无法描摹出这种感受,只是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怅然若失。

大约那是一种刻骨入心的失落。

萧槿是乘着软轿赶往卫老太太那边的。国公府这处宅邸很大,各人居处相去颇远,但萧槿平素多是走着去的,她就想趁此多走几步路,不然她担心自己镇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离长胖不远了。

但今日却是不行了,卫启濯怕她再头晕,一定要她乘轿来。等下了轿,又过来一把挽住她。

萧槿蓦地红了脸,小声道:“好多人看着的……”

卫启濯不以为意:“这又不当紧,看着便看着,你若不让我扶着你,我就抱你进去。”语气转低,“还是你认为如此相携着,比在芦苇荡里敦伦还要羞赧?”

萧槿不由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

将来孩子真不能让他带,否则万一传承了他爹的脸皮就不妙了。

卫老太太见萧槿去而复返,还跟来了这么多人,不解道:“这摆的是什么阵?”

傅氏欲先开言,却被卫启濯抢先。

“祖母问问二婶,”卫启濯掠视傅氏,“二婶无缘无故跑来为难啾啾,还自打嘴巴,意图构陷啾啾。啾啾怀着身孕,却被二婶气得跌倒在地,若非孙儿及时赶回来,二婶恐怕就要押解犯人一样将啾啾押到祖母这里来了!”

卫老太太险些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你说什么?槿丫头有身子了?!”

“正是,”卫启濯声音彻骨,“若是啾啾被折腾出个好歹来,二婶待要如何?”

傅氏怒目而视:“颠倒黑白好样的!我何至于构陷她,我本意就是将她带到婆母这里对质的,谁知道她这样猖狂!”又转向卫老太太,凄切道,“侄媳妇不懂事倒也罢了,启濯竟也纵着她,还使人看押我,婆母不信可以问问沨哥儿。”

她说着话便暗暗扯了儿子一把,谁知儿子竟毫无反应。

卫老太太并未理会她,按下茶盏,上前拉着萧槿打量几眼,喟叹道:“祖宗保佑,好赖是怀上了。”忽地回头望向傅氏,冷声道,“去祠堂跪着反省,我没说起来,你就一直跪着!”

傅氏一怔,分辨道:“可是婆母,错处不在……”她平日惧怕自己婆婆,但眼下这个状况,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本就吃了亏,再被责罚,那不是要气死她。

卫老太太根本不听她解释,挥手叫来两个婆子:“你若是不自己去,我便命人将你带去。记住,老实点,我会安排人去看着你。”

傅氏自从嫁进门以来还没这样憋屈过。她回头环顾一圈,瞧见沉默的儿子,咬牙道:“哥儿就这样不发一言?”

卫启沨抬眼道:“祖母既已决意,母亲便不要再起争端了。”

这显然就是萧槿摆了他母亲一道。他了解萧槿,萧槿虽然厌恶他母亲,但不至于上来就甩耳光,应当是被他母亲的什么过激言语激怒了才会如此,不过他们母子本就亏欠萧槿,他母亲脾气又太冲,被责罚一点也不亏。

卫老太太瞥了卫启沨一眼。

这个孙儿也是她一路看着长大的,样样皆出挑,若真是存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那可实在是作孽了。

傅氏去祠堂领罚后,卫老太太交代卫启濯好生照料萧槿云云,足足嘱咐了两刻钟,又表示自己会挑两个经验老道的保母去照顾萧槿的饮食起居,这才放两人走。她坐下缓了口气,挥手命一旁侍立的嬷嬷将候在外头的卫启沨带了进来。

卫老太太令余人退下,盯着卫启沨看了须臾:“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作答。”

萧槿回去之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孕妇的待遇。她从前总看别人怀孕,倒也没有特殊的感想,如今亲自体会,便觉得很是奇妙——一个小生命在腹中逐渐孕育长养,最终成型,这种体验真是太新奇了。

上回卫启泓与袁家的事最终以卫承勉去袁家登门送礼道歉了结,但面上是了结了,萧槿觉得怕是仇更大了。不过她有孕的事倒是着实令卫承勉宽慰了不少。卫承勉很是敲打了小儿子一通,千叮万嘱,一定要照看好萧槿。

萧槿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曾孙辈里的头一个嫡出,比先前秀娘生的那个金贵多了。

萧槿养胎期间,几个堂姐隔三差五就往她这边来,江瑶也来过好几回,因着都是生养过的人,所以都有不少经验可传授与她。卫韶容更是对这个小侄儿期待万分,虽已出嫁,但三不五时地也会回来一趟,给她带各种小玩意儿和补品来——大多数时候都是瞒着傅氏的,傅氏自打被责罚之后,就更加厌憎萧槿,恨不能让她落了胎才好。

这日,卫韶容又来寻萧槿时,闲谈间说起了一件事。

“永福郡主在中宫千秋节时送给皇后娘娘一只五色兔的事,四嫂还记得吧?”

萧槿点头,旋蹙眉道:“怎忽然说起这个?”

“那只兔子死了,”卫韶容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后娘娘为此震怒不已,还命宫正司仔细查了缘由,但最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那五色兔是吉兆,娘娘一直耿耿于怀。陛下与娘娘鹣鲽情深,见娘娘为此烦闷,便命钦天监去查,谁知钦天监回话说,此兔之死,应在东南祸事,陛下近来都暴躁得很。四嫂说邪乎不邪乎,什么东南祸事?难道是倭寇又要来?”

萧槿差点一口燕窝羹喷出来。

什么倭寇,东南除了倭寇,可还有藩王。益王的封地建昌府就在江西,偏东南。前阵子才出了个篝火狐鸣的事情,如今皇帝让钦天监去算卦,竟然算出这种结果来,估计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槿这般想着又是一顿。她怎么觉得那只兔子是蜀王授意永福郡主送给皇后的?蜀王会不会暗中跟太子有所交通?

萧槿攒眉,她有点不记得前世益王起兵之后是谁去平乱的了。

“四嫂想什么呢,”卫韶容拉了拉萧槿,“四嫂知道倭寇的事?给我讲讲啊,我听说那群人都是打海上飘过来的,长得跟我们都不太一样。”

萧槿心道这个确实不太一样,这个时代的倭人不说长相,光是个头就比中华这边低了好多。这会儿的倭寇,男性平均身高都不到一米六,而且这个数值基本还要再持续个两三百年。

她忽然有点想象不出国朝水师对阵倭寇是个什么情形了。

卫韶容见萧槿又将话头岔开了,托腮道:“四嫂不愿意讲就算了,那咱们换个话茬,有件事我不敢与旁人说,只好来与嫂子说道说道——父亲母亲已经在帮哥哥筹备婚事了,可我方才瞧见哥哥,觉得他神情很是古怪,四嫂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139章

萧槿其实挺想看卫启沨娶亲的, 尤其想看他娶温锦,她已经无数次脑补过他娶了温锦之后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