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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袁泰笑道:“自然当真。”

钱氏面色微僵:“这……萧家自来便与咱们家交往不多, 怕是成不了吧。何况那萧岑如今还没个功名呢。”

“试试总也不当紧, 世家出来的子弟纵是没功名也能做官,他父亲如今已是正三品大员了,等将来再袭了爵, 还怕不给自己儿子谋个好出路?”

“可……可他家跟卫家是亲家。”

“就是冲着这一条去的。咱们家若跟镇远侯府结了亲,那跟卫家就是四门亲家,有了这层干系, 他家纵不竭力在朝堂上帮着我, 也不至于与我作对。我头先一直想着弹压他家, 可却才遽然想,若能以儿女亲事来拉拢, 兴许也是好事一桩。”

钱氏不解道:“那老爷何不索性去卫家那头试试?卫家子侄里头还有几个尚未成婚的。”

袁泰叹道:“夫人这就思虑得过于简单了。咱们若直接去跟卫家议亲, 卫家必定一口回绝, 届时咱们面上不好看不说, 回头与卫家再生罅隙怕是会被人说成是结亲不成心怀不满。但萧家那头,咱们可以试试,若是能成, 便是好事一桩。”

袁泰说话间取来历日瞧了少顷, 道:“夫人这阵子拣个日子出来, 提前往镇远侯府递上拜帖,届时跟老三媳妇一道领着琬姐儿往镇远侯府去一趟, 看看他家三夫人的意思。”

袁泰见钱氏仍是犹豫,蹙眉道:“他家五哥儿容貌清隽人也灵秀,又是三房独子, 将来没那些兄弟阋墙,三房也没那些三窝两块的麻烦,还能袭爵,这亲事怎生不好?”

钱氏踯躅片时,终于点头:“那成,妾身这便去跟老三媳妇说。”

翌日,卫启濯起身时,萧槿也一道起了。

她提起昨日之事,问他是否彻底想通了,卫启濯只是点头,让她不要系念于此。萧槿本想再开导开导他,但转念一想,似乎行动比言语更重要,便拽住他的手臂道:“你是不是觉着我对你还不够好才认为我不大喜欢你的?唔,要不我再给你做一副护膝吧,我的女红还是不错的。”

卫启濯微笑道好。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萧槿踮脚捏捏他的脸,“咱们婚前,你带着我去跟卫启沨对质时,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你说我不想嫁给你了,想跟卫启沨走,你会如何抉择?”

卫启濯敛眸缄默半晌,道:“如果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我会成全你。”

萧槿一愣,颇觉意外:“可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会甘心?”

“我那些付出都算不得什么,只要你过得好。纵然不甘心,我也会成全你,”卫启濯目不转睛地端视她,“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竭力帮你达成。”

萧槿沉默下来。她是没想到卫启濯这样强势的人会有这种甘愿放手的想法。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感动非常。

萧槿情不自禁抱住他,正想说些煽情的话,就听他的声音打头顶飘过:“骗你的,我没那么大方。”

萧槿嘴角一抽。

“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的好。”卫启濯拥着她使劲亲了一口,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跟她道了别,回身出屋。

沐着晨曦,卫启濯抬眸望了一眼远方天幕,轻吐出一口气。

其实方才说出那段话时,他觉得仿佛是在念诵内心埋藏已久的由衷之言。

但他又觉得这跟他目下心境不符,他怎会真的选择放手呢?好歹也应当争取一下的,毕竟旁的且不论,光是长相上他就胜过卫启沨不少,萧槿纵然看在这一条上也该考虑考虑他。

不过他也猜测,这兴许是他前世遗留下的心态,他或许前世就对萧槿暗生情愫,但碍于纲常伦理,不好表露。但他觉得这大约是他前期的心态,他后来没准儿是想将她拉到他身边来的,毕竟卫启沨是个混账。

卫启濯上朝之后,萧槿窝在榻上看书时听丫头喜儿说蕲国公府上的夫人小姐来了。

萧槿抬头看了眼前这丫头一眼,禁不住笑了笑。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被誉为文曲星下凡的卫四少爷并不是一个文青,这院子里的丫头名字都是他随口起的,简单通俗,她原本听着喜儿这名字总想起地主老财黄世仁,但后来觉得还挺吉利的,便也没给改名字。

萧槿没打算去凑热闹,仍旧靠坐着翻书。

卫启濯安置在他们卧房的那个书橱里有不少词话、传奇、戏本,除此之外就是披着正经书皮的学习资料,她之前看到的《周礼》只是裹了个正经书的封皮,内容其实是房中术。萧槿觉得这大概就好像写着思想政治的爱情动作片种子一样。

她正捧着一本志怪传奇看得入迷,郭云珠身边的春柳来递话说二夫人适才使人来大房这边传话说今日治酒,邀府上女眷也一道去。

萧槿心知傅氏用意,笑了一笑,起身去寻郭云珠。不论郭云珠前世对她如何,反正眼下是能和平相处的。

蕲国公家的这位三姑娘名唤阮姝,貌美才高,又是蕲国公世子阮祯的掌上明珠,因而上门说亲者从来不绝。但阮姑娘今年十五了,却迟迟未定亲。旁人都认为是阮家眼界高,但萧槿知道,这里面是有隐情的。

阮姝前世拖来拖去,最后出人意表地低嫁了,据卫韶容当时打听来的小道消息称,阮姝低嫁是因为未婚失贞。萧槿当时其实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种事怎会发生在一个高门贵女身上?

照着前世来看,阮家应当是不敢将这么个女儿送来卫家当媳妇的,除非真是想树敌了。不过对于傅氏那种要强的人而言,只有她拒绝别人的,没有别人拒绝她的道理,萧槿倒想看看这出戏要怎么唱下去。

萧槿见到这位阮姑娘时,不由暗暗点头,傅氏千挑万选出来的,确乎出挑。

阮姝生得丰姿丽色,袅娜柔美,性子简默恬静,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萧槿觉得她可能跟卫启沨还挺般配的,卫启沨从前就喜欢这种能跟他酬和的娇贵千金。

卫启沨是个极爱讲究的贵公子,前世就总嫌她行事太剽悍,没有一点娇柔女子气,后来大约是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渐渐不再说这个,倒是又开始诟病她的字不好看。萧槿觉得他纯粹没事找事,她的字是谢先生一手教出来的,怎么可能跟“不好看”三个字搭边。

傅氏只请了阮姝和阮姝的母亲胡氏,余下的皆是国公府这边的几个女眷,人并不多,但是萧槿发觉阮姝很有些局促,还时不时地看向正跟傅氏说笑的胡氏,显然是有心事。

萧槿越发觉得卫韶容当初打探来的消息有可能是真的了。不过那件事卫启沨是不知道的,只是她们姑嫂两个闲谈时说起来的。

若是卫启沨真娶了阮姝,那就有得好看了。

卫启沨晚夕归家后,被傅氏拽去商议婚事。他听着听着便不耐起来,霍然起身道:“母亲不要掺和儿子的事。儿子说了如今尚不想成婚。”

傅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数落他一通,见他掣身要走,上前一把扯住他:“你实与我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不要告诉我你真喜欢那温家小姐。”

卫启沨哂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硬生生要脱开傅氏的钳制。然而他越是挣揣傅氏越是拽得紧,一时又不由想起萧槿不肯原谅他的事,烦郁之下力道失控,一下子将傅氏甩跌在地。

傅氏瞠目望了儿子须臾,气得两眼冒泪:“你如今长本事了,竟敢这样对待母亲!”她儿子最是温文好性儿的,又孝顺得很,近几年却不知为何,越发不肯听她言了。

卫启沨看了傅氏一眼,吩咐一旁的丫头将傅氏搀起来,回身离开。

他从前总是被孝道绑着,诸事不得圆转,也常夹在中间茫然无措,如今倒是想通了许多事,但似乎有些晚了。

夜风微凉,卫启沨立在卧云亭中出神。

他当初真是太拧巴了,明明知道萧槿迟钝,还一直含蓄,想教她练字多些相处的机会,就一直说她的字丑,结果她就真的认为他这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还跟他吵了一架,堵得他说不出话来。诸如此类的事从来不绝,但他总也不肯先往前迈一步。

对于他这样心思细腻的人而言,萧槿的心大得简直不可思议,他私下里也给萧槿起了个绰号叫萧木头,无数次腹诽她那木字边的名真是没白起。

卫启濯有一点做得比他好太多,那就是看人下菜碟。像是萧槿这样的人,就应当直接一些,把心思宣之于口。卫启濯其实是个极会说话的人,他若是想哄人开心,对方必定不能招架。卫启沨敢肯定卫启濯必定给萧槿喂了不少甜言蜜语。

但可惜,这些道理是他如今才知晓的。

傅氏被儿子推了一跤之后,反而越发打定主意要代儿子做主。她认为儿子年纪不小了,应当作速将婚事定下来,故而转头就去跟卫老太太商议了一番,得了老太太的准允之后,便与卫承劭两个去了一趟蕲国公府,提了做亲的意愿。

傅氏本以为蕲国公府这边一定会一口应下,但没想到阮祯夫妇两个竟是迟疑起来。傅氏认为对方不过是在拿架子,心下略有不悦,跟卫承劭表示让阮家考虑一月,作辞离开。

卫承劭夫妇两个走后,胡氏转头急问丈夫阮祯:“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我头先去卫家赴宴时就看出了傅夫人似有几分做亲的意思,但也不敢肯定,只能先支应着,如今人家都上门提亲来了。”

阮祯犹豫半晌,咬牙道:“要不咱们就应下,卫家那样的亲家岂是好得的。”

“但万一到时候姝姐儿的事被发现了……那岂非亲家变仇家?咱们惹不起人家。”

阮祯沉了沉气,道:“姝姐儿那事兴许不要紧,只是兴许她届时要受罪些。但那也是没法子,她总不能终身不嫁。”

胡氏一下跌坐在交椅里,抹泪道:“我可怜的孩儿,这明明是好事的……”

阮祯不胜其烦,恼道:“别镇日里哭天抹泪的,哭有何用?!再哭就能好?”缓了缓,又道,“过会儿再请个郎中来合计合计。”

胡氏勉强止住眼泪,抽噎道:“也只能如此了。”

卫启沨听闻了爹娘瞒着他跑去蕲国公府提亲的事,大闹了一场,转回头要往蕲国公府跑,但被傅氏叫了几个小厮按住,一径押到卫老太太面前。

卫老太太命左右松开卫启沨,盯着这个孙儿道:“你来与我说说你缘何不肯娶媳妇。”

卫启沨沉默半晌,道:“孙儿只是纯粹不想成婚。”

卫老太太倏忽一笑:“你蒙谁呢,你瞧哪家公子像你似的,到了年纪却一直不肯成婚,我看你母亲说的是,你这是心有所属了——你与我说,你心里想着哪家姑娘?不要紧,只管说,只要人品周正,门户出身那些,可以酌情放宽。”

傅氏在一旁听得急了眼,老太太怎能说这种话,二房的长媳出身怎能差。

卫老太太见卫启沨半晌不语,又问了几回,但都撬不出话来,摆手道:“不说便不说,那你就等着做现成的新郎官。”

卫启沨敛眸,忽然拂袖而去,连礼也未行。

卫老太太蹙起眉头,怕他一时脾气上来做出什么事来,命人跟上他。

卫启沨打祖母处出来后,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命小厮取来两坛子酒,一路跑到卧云亭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跟着踉踉跄跄地跑出了亭子。

丹青从未见少爷这般失态,忙挥手示意另一个小厮与他一道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你知道什么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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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门亲家的意思就是亲家的亲家。

☆、第99章

萧槿正坐在榻上给卫启濯做护膝, 听到外面一阵扰攘, 问丫头喜儿出了何事,喜儿出去看了一回,回来禀报道:“二房那头的二少爷醉了酒,跑来找少爷。”

萧槿好笑道:“找少爷?找少爷作甚?”

喜儿道:“说是要找少爷一起……作诗填词,再饮三百斗。”说话间禁不住抿唇笑道, “奴婢还是头一回见人喝大了寻人作诗的。二少爷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的,谁想到也会有撒酒疯的时候。”心里又道,看不出二少爷居然跟四少爷这样要好,醉了酒还来找四少爷。

萧槿心道卫启沨就是典型的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 那张皮囊不知骗了多少人。

她也没当回事, 吩咐喜儿去寻几个小厮将卫启沨拉出去,低头继续手头针黹活计。

喜儿应是出去。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外头嘈杂依旧未歇。喜儿回来报说卫启沨不肯走,众人不敢硬拽,眼下外头正僵持着。

萧槿连头也没抬:“拖也拖出去。等会儿少爷就回了,我还要跟少爷好好吃顿饭, 别扰了我们的兴。跟那帮小厮说, 要是不能把二少爷赶出去, 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喜儿一愣,躬身应是。

萧槿又等了片刻,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她即刻便将此事丢开,仔细端详了自己手里的半成品,觉得尚算满意, 看看时辰,估摸着卫启濯应当快回了,将针头线脑收起,吩咐丫头准备摆饭。

卫启濯今日公务繁忙,耽搁了些工夫,打衙门里出来时已是晚霞漫天了。

他觉得轿里闷,便没乘轿,徒步往皇城东边的东安门方向去。

路上迎面遇见袁泰的轿子,他面上也无甚波动,只是立在道旁等着对方过去。

国朝定制,职官一至三品,乘轿用青缦,间金饰银螭绣带,以四人舁之。袁泰高居宰辅之位,所乘车轿自是最高规制。

袁泰从前方即辅弼之位时,一直谨小慎微,如今当权十年,被人捧惯了,渐渐也端起了权臣的架子,只是在平日里的车舆衣冠上并不如何外露而已。眼下掀起帘子瞧见卫启濯,见他神容淡淡,面上不见多少恭敬之色,心下难免有些不悦,渐渐攒眉。

他总觉得卫启濯身上始终不见那种中小官吏该有的卑微自觉,从前他还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时,瞧见他也是这般,不热络也不失礼,让他虽则不快却又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