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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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卫启沨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兔子一样。偏偏他眼下面色微沉盯着卫庄,严正的神情衬着一双兔子眼,很有些滑稽。

萧槿忍不住想,卫启沨方才是躲在林子里哭了一场么?

卫启沨闻声一怔,跟着意识到萧槿在笑什么,容色略显尴尬。

丹青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出声解释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榆树、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