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流年姑娘……”

“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再问。”待到夜流年走下台阶来,站到了廊下,公孙青雨刚一开口,夜流年便打断,有些惆怅的道:“那位姑娘确实是借尸还魂。而且,她身体里的魂魄,如你所猜测,是我的故人。”

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公孙青雨,夜流年站在雨中,看着那细细的雨丝,眉目哀怨悲愁。

爱人之心会蒙蔽人的眼睛,无论当时怎样劝诫,她都还是一意孤行。反而因自己的好意而心生怨恨。

夜流年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公孙青雨迟早都会知道。此时说了,也许到时候相遇,公孙青雨念及她是自己的故人,会手下留情。

“还有,既然结伴同行,都是朋友,你唤我流年即可。”

虽然他救了自己和南宫寂寂,可毕竟是阴阳师,夜流年对他还是有些戒备。但是听着他人总是客套,又有些不舒服,于是决意称呼还是要改一改。

“你还不是唤我公孙公子。”

有些不服气的看着满树的槐花,公孙青雨挑着眉,瞄了夜流年一眼。

“我会改的……”夜流年被抓住了话柄,一时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青雨。”

那一刻,公孙青雨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自从见面以来最灿烂的笑容,镇定自若,仿若老朋友一般回应:“嗯。”

“青雨,白日里你捡的那把伞,可否拿出来看看?”两个生疏的人因为称呼拉近了一些距离,夜流年也就不再客气,淡定的伸出手来,“你该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伞里藏着那位姑娘的真魂。我们问问她前因后果,说不定此事与人面树有关。”

夜流年心里很清楚,只有阴阳师一派和鬼王手下才会修习这等邪恶的术法。她本来想着,要趁公孙青雨睡着了,将那把伞偷出来一探究竟。既然此时两个人都坦诚相待了,她便也不用再偷偷摸摸。

“那伞不见了。”可是,她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公孙青雨摊着手,一脸无奈的看了厨房一眼,“回来以后淋了雨,泱泱拉我去换衣衫,而后便找不到了。我猜,那真魂该是被你的故人困住了。”

“阴阳一派未来的掌门,果然厉害。”

看他只是摸了一下那把伞,看了一眼被自己撞到的那人,就已经猜出了很多事情,夜流年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夸赞一句。

“招魂使者的本事也不赖啊。”

公孙青雨不好意思的笑笑,回敬一句,缓慢的走过去,张开宽大的袍袖,像南宫寂寂一样替夜流年遮雨。

雨中的夜流年轻笑,不忍拂了面前这位新结识的朋友的心意,静静的站着。心里的戒备不曾放下,却也温暖许多。

二人站在雨中看着满树的槐花,各怀心事。

雨越下越大……

“你听!”

忽而,仔细听去,雨里传来谁凄厉的哭喊声,让人毛骨悚然。夜流年皱眉,抬起头来看公孙青雨。

“是人面树在哭?”

公孙青雨也低下头来,眉角颤动一下,问了一句。

“不……他是在求饶。”

闭上眼睛,夜流年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那人面树一直不停的说:“夭夭我错了,求你放了我罢。”

“去看看?”

“好!”

二人达成一致,便要结伴出门。

“流年!”

可还来不及迈步,身后已经有人追了出来,急切的喊了一声。

“你怎么醒了?”见是南宫寂寂,夜流年停下脚步,关切的问着:“姜汤喝了么?”

“梦到你跟别人私奔了,我便吓醒了。”

看到夜流年和公孙青雨深更半夜竟然一起出门,南宫寂寂不高兴的耷拉着脸回道。

“你……”知道他又小心眼,夜流年扶额叹气,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像是小时候哄他吃药那般摇了摇,“这位公子,可否愿意随我一起去看看那颗哭泣的人面树呢?”

“流年……”南宫寂寂趁机抱住夜流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嘟嘟囔囔的:“我不喜欢你和公孙青雨眉来眼去。他一定是觊觎你的美貌,才假装和我们相遇,其实是想要抢走你……”

夜流年忍无可忍,刚要发飙,质问一下他到底是从何处看出来自己和公孙青雨眉来眼去,那位在南宫寂寂臆想里的主人公毫不知情的登场:“叫上泱泱么?”

“不必,泱泱要吃饱了才肯走,我们不能等了。”

一把推开南宫寂寂,蹙眉瞪了他一眼,夜流年虽然也担心厨房中的池泱泱,但想到此去也许更危险,于是摇了摇头。

府中侍婢替三人备了伞,三人便出了门。南宫寂寂随着夜流年往右手,可公孙青雨却自顾自的往左手方向去了。夜流年回头喊住他:“青雨,这里……”

“可我听着,声音是从那面传来。”

公孙青雨疑惑的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再次仔细的听了听。夜流年对自己的听觉很有信心,走过去拉住犹豫的公孙青雨:“不……我听得真切,是这面。”

“好,那……便……便去这面。”

毫无防备的被这个一直警戒着自己的人拉住了衣袖,公孙青雨心里一顿,感觉心跳忽而漏了一拍,磕磕巴巴的应答着,满心欢喜的随着她走。

三个人走在雨中,公孙青雨偷偷的看着夜流年,竟觉得她比招魂的那夜更加的好看了。而夜流年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南宫寂寂,发现他因为自己方才去拉了公孙青雨而十分的不快,脚步迈的极大,走得也很急,觉得有些好笑。可又怕他闹脾气,只好忍着笑意,故意去碰了碰他的肩膀。

南宫寂寂也不管,沉着脸往前走。

如夜流年所指引的,他们越往那小巷里走去,那人面树凄厉呼喊的声音越清楚。可是很奇怪,那人面树呼喊的如此令人心惊,这小巷里的人们却睡的很安详,似乎根本听不到人面树的求饶声。而小巷之外的好几户人家,都因为害怕搬走了。

城中有人面树的传闻,也是那几户人家传出来。南宫寂寂带了府中术士找寻人面树时,经过此处,术士们纷纷不见了。而那作怪的妖魔鬼怪不知是忌惮南宫寂寂的力量还是顾忌其他,竟从未现身与南宫寂寂较量过。

“这条巷子如此诡异,应是被人布了结界,修习术法的人和妖魔鬼怪是不能进入的。否则,这小巷的几户人家不会如此镇定。”

三人都看出了这地方不寻常,公孙青雨的一只眼睛忽然变成了红色,率先开口,提醒其他两个人小心。

夜流年回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种结界叫做阴阳界。每到了夜晚,结界里的人就像住在阴间,听不到任何声音,隔绝了与阳世有关的一切。而没有在结界里的人,只能听到结界里声音,看不到发生的事情。”

夜流年越往前走,越觉得故人的气息离自己很近了。她不敢想,在这里种下人面树的,真的会是桥上所见的那个女子。

深夜的雨一直不停。

三人走到柳夭夭家门前的时候,同时停下来,互相看了一眼。因为那时,他们看见,那户人家的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撑着青纸伞,郁郁的看着下雨的天空。

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同时确定,这就是先前在桥上碰到的那女子的真魂。两人心照不宣的凝视一秒,将视线转向那个院落。

果不其然,院落里有一颗看似生长了百年的树,而那树上的果实,竟真的是一张张人脸。

那人脸,是一位书生,看起来眉目清俊。可是哀嚎求饶的时候,面目却很是狰狞。

夜流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他便是当年在奈何桥上听到灵衣的呼唤,却头也不回的负心郎!

果然……

灵衣,在这一世里,你看到了他丑恶的面目,才因爱生恨,做了这等可怕的事情么?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执着。而今,要如何收场呢?

☆、夜来听风雨

夜来听风雨,无尽幽凉声。

这一夜的雨,仿佛是在替谁作掩护,一直不肯停下。

三人持伞伫立雨中,夜流年出神的望着那人面树,忘记了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都在看她。

“这位姑娘……”

见她没什么反应,公孙青雨也不曾说话,南宫寂寂挪动脚步,想要上前去询问,被夜流年一把拉住:“不要去!一旦你进入她的伞下,她会一直跟着你,身上的阴邪之气也会侵入你的身体,直到你病死。”

“我是青虚剑宗门下,还会怕一个魂魄?”

对自己的本事颇具信心的南宫寂寂轻笑着拍了拍夜流年的手,还要继续上前。

“你要知道,虽然你是剑侠,终究只是个凡人,与阴阳师和枫魅不同。”夜流年死死的拉住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无论她魂飞魄散还是转世轮回,她身上的阴邪之气也早就侵入你的骨髓,不几日你就会病故,我们都无能为力。”

“那你呢?你不也是凡人?”

被她紧紧的拽住,南宫寂寂以为她是怀疑自己的剑术不济,反问一句。

南宫寂寂的问话让夜流年有一瞬间的语塞,她霍然抬头,看着南宫寂寂那双纯澈的眼睛,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不打算向南宫寂寂坦白自己的身世,可是南宫寂寂的那一句话,瞬间就戳中了自己的要害。

对啊,自己也是凡人,何以不惧怕鬼魂呢?虽然是有阎罗大帝的原因,可那些恶鬼对自己唯命是从,又该怎么解释呢?

幸好南宫寂寂一直以来并不深究,若是有朝一日问起,又该怎么说呢?

“纵然我是凡人,可我是阎罗大帝门下,哪个鬼魂会与我作对呢?”

用一贯的借口搪塞了南宫寂寂的问话,夜流年暗地里观察了一下公孙青雨的神色。发现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也是……”

南宫寂寂点点头,也就真的相信了夜流年所说,不再上前。

公孙青雨拍了拍南宫寂寂的肩膀,随着夜流年一起走向那鬼魂。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南宫寂寂看着二人的身影,竟觉得,两人最终会一去不返。

“在找什么呢?”

走近了,夜流年也避免走入那被施了法的伞下,站在那女子背后轻声问道。

“招魂使者?!”

那女子幽幽回头,看到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害怕的惊叫一声,连连退去,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抬头。

“你不必惊慌,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夜流年知道那鬼魂惧怕自己和公孙青雨,连忙安慰着。

“我且问你,谁将你困在伞里的?”

待她镇定下来,公孙青雨上前问道。那容颜美丽的鬼魂一看见公孙青雨颜色不一样的瞳孔,吓得再次垂下头,弱弱的轻声:“一个桥姬。”

“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嫂嫂,啊?!”

“嫂嫂若是真的为我好,便不会因为几两银子就将我卖与那苏屠户。”

回忆随雨声而来,真真切切。

一切恍若昨日才发生过。

“你知道什么?!到了苏屠户那里,日日有肉吃,还能亏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