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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司寝女官 浣若君 4002 字 1个月前

再接着,皇帝才入大殿。

南阳公主自然恶人先告状,指着陆敏道:“皇上,你皇祖母今儿在此为了你的将士而筹集善款,好好一个腊八宴,众命妇五更起来迎着寒风入宫,粥都未喝到嘴里,就叫她给搅和了。

瞧瞧,连你皇祖母都叫她给气晕了!”

要说南阳公主和太皇太后俩母女要是演起戏来,寻常的戏子压根就比不过她们。

太皇太后手捂上额头,亦是不停的□□:“哀家入宫近五十年,还是头一回见一个宫婢敢于主子面前公然咆哮的。

皇上,你要天下的子民百姓们守孝道,可你自己呢?你身边的人都不敬哀家,一个宫婢就敢咆嘟于哀家,哀家儿子早死,孙儿伶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老太太就准备去撞身边那棵巨柱了。

此时皇帝应该要上前阻目老祖母才对,毕竟两旁偏殿里皆是宫外来的命妇们,听到太皇太后撞柱自杀,出宫当然要说皇帝不孝。

但偏偏皇帝就是不动。

他身后闪出那阴目森森的李禄来,上前就道:“皇上曾有口谕,御前无论司食、司帐还是司功,皆是六品女官,宫内诸人见之,必须行见女官礼。

若有人敢以贱婢而称女官,是为不敬皇上,必须跪壁于南墙根自省。

这道口谕,曾下达至诸王公大臣府第,南阳公主为皇上的亲姑母,焉能不知此事?您故意冲撞御前女官,便是不敬皇上……来人,恭送南阳公主去南墙根自省!”

麟德殿的太监们,皇亲国戚见得多了,对于南阳公主全无惧悚,步步相逼,伸着手道:“恭请南阳公主往南墙根自省!”

太皇太后眼看女儿受欺负,也不自杀了,扶着宫婢上前,抑着怒气问道:“长圭,逼着姑母给一个罪臣之后,因罪被罚入宫为婢的婢子道歉,尊卑不分,这就是你为帝脏腑?

你父皇当年再怎么宠爱陆轻歌,总还知道爱护自己的亲人,你如此行径,连你父皇都比不得,又叫哀家怎么服你,天下人怎么服你?”

皇帝冷冷看着险险要喘不过气来的老祖母,吩咐郭旭:“去给皇祖母顺顺气儿,勿叫她背过气去。”

他忽而命人撤去悬屏,屏后全是攀壁偷听的命妇们,一下子摔出来七八个,扑倒在地,你撞了我的屁股,我戳到了你的簪子,又不敢叫,一个个揉着腕子站了起来。

皇帝柔声道:“皇祖母,陆高峰虽与火州是姻亲,但他以国为重,大义灭亲,已将烈勒擒入京城,方才在护国天王寺,朕与文武百官亲自见那逆臣贼子烈勒。

朕已将烈勒打入天牢,待审出他与大齐朝廷私通的奸细来,自会取他人头,朕会亲自祭天祷告,敬告列祖列宗。

陆高峰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心,文武百官纷纷上表,恳请叫他官服复员。朕也已经准了,所以,陆敏非是罪臣之后,而是三军教头府的嫡女,朕特请入宫照顾朕起居的女官。尊卑不分这一条,孙儿不能受。”

众命妇一听陆高峰竟官复原职,虽在情理之中,但也意料之外。

再瞧陆敏,朴衣素服,不卑不亢,站在大厅中央,与故作柔弱的李灵芸殊异,也与方才还持簪伤人的余宝珠殊异。

不用说,今天随着命妇们的出宫,几百只嘴共同宣说,李灵芸和余宝珠成了两个笑话,而陆敏身为皇帝的女官,不卑不亢,为父力争,在整个京城,将为自己赢得巨大的声望。

陆轻歌曾蒙在陆府身上的那块羞耻布,从此一揭而遮,烟消云散了。

混乱之中,南阳公主听说皇帝要查私通烈勒的奸细,吓了一跳。概因南阳驸马与烈勒私交颇好,即便在双方战争发生的这几个月来,也一直未断书信往来。她怕要查到自己头上,拉起余宝珠,揣起自己所带来的银票,便准备要溜。

萧玉环吃了余宝珠一簪子,两只眼睛牢盯着她了。此时抱着一只才抱扎过的手臂,高声叫道:“余良女,你持簪伤人,还没跟我道歉,这就准备溜了吗?”

余宝珠和南阳公主只装个听不见,出殿便去找自己的步辇,匆匆要跑。

萧玉环那里肯放,追着就出了门,迎门却撞见进来谢恩的陆高峰。

老公公走的时候一袭青衫,带着四个少年,她悄悄跟出城相送,是叫陆严拿小石子扔回城的。

如今老公公重着二品武官服,想必陆严也快回来了。

萧玉环又羞又乐,忙着给未来的老公公见礼,忘了追余宝珠,竟叫她趁乱给溜了。

李灵芸是受害者,也是宫内如今唯一的良女,趁着乱势,又命妇们正在告辞的时候,叼空儿凑到了皇帝面前,委委屈屈道:“皇上,小女从未行过厌胜之术,对于麻姑妹妹,也唯有像妹妹一样一直疼爱她,从未有过害她之心,这一点,请您一定要相信,否则,小女此刻便跳入太液池中,以证清白!”

刚刚才掏了三十万两银子的大财主,皇帝待她脸色当然分外和沐。他道:“李良女欲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并非难事。待会,朕上李禄来问,你讲给他听,如何?”

言罢,再不多听一句,皇帝转身就走。

李灵芸转身,身后是太皇太后恨不能活吞了她的脸。她暗叫一声太液仙境住不得了,欲要突门而逃,迎面进来个身高气尺,笑里三分和睦,七八阴柔的年青男子,那恰是才上任不过一个多月,已叫朝廷上下闻之胆寒的太监大总管,李禄。

*

混乱之中,陆敏也拉着父亲出了大殿,直到蓬莱岛最后面的围栏边时才围身,满脸的笑:“爹,叫我好好看看您!”

将近半年的时间,陆高峰变的又黑又瘦,左侧脸颊上还添了一道三寸长的刀疤,脸也没有当初好看了,老了不少。可他单枪匹马从敌军阵营里擒住了一个可汗,这样的传奇,当今世上,只怕少有将军们能够做得到。

陆敏先问:“爹,我的几个哥哥呢?他们可有跟你一起回来?”

陆高峰左顾右盼,古铜色的脸上泛着难为情,浓眉间满是焦虑:“麻姑,我方才一路走来,问了几个宫中老婢,皆说你一直在御前做司寝女官,你告诉爹一句实话,赵穆可曾强迫你到床上过?”

老爹瘦了许多,一双星河沉沉的眸子却分外明亮,紧紧盯着她。

陆敏咬了咬红唇,脸上自然飞过一抹红,心中暗想,该做的都做了,可这事儿怎么能跟老爹说呢?

陆高峰是过来人,一看女儿那样子,便知道生米煮成了熟饭。在父亲的眼里,女儿再大也是小姑娘,更何况陆敏也才十五岁。

他一路紧咬着烈勒大军不放,意图单枪匹马抓住烈勒时,一半的心思,是要为叫陆轻歌引来战火,也因自己轻率而造成的战争赎罪,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能够早点把女儿救出皇宫这个火炕。

做了三年太子的武师,赵穆的身体,陆高峰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年青人有一幅钢筋铜铸的身子骨,女儿才这般小的年纪,如何受得来?

☆、罪女

他被烈勒抓进军营里吊起来拿溅着水的马鞭生抽时, 折磨的奄奄一息时,于敌军阵中单擒烈勒,突破重重包围时, 也没有如此刻一般,心中腾起熊熊怒火。

陆高峰一把拨开女儿, 转身便走,至前院见李禄自殿中出来,拎小鸡一般拎了过来,抑着怒气问道:“李总管,皇上在何处?”

李禄道:“方才咱家听皇上说, 欲往蔷蘼殿去,大约他去了那一处!”

陆高峰转身就走。陆敏急急追了出来,悄声叫道:“爹,您才刚回来,能不能先回靖善坊看看我娘, 叫我娘也欢喜欢喜?女儿的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等您明儿入宫,咱们再细说,好不好?”

“还明日?你此刻就得跟我一起回家!”陆高峰伸长脖子闭上眼, 喉节咕咚了片刻,揽过陆敏拍了拍道:“那儿都不要去,就在此处等着。爹跟赵穆那厮一总儿算了旧帐,就带你回家!”

陆敏追不上老爹, 又怕老爹还像当初给太子做武师的时候一样,上去就把皇帝一通揍,这好容易才得来的三军教头又得被黜掉,提着裙子也是飞奔。俩人到了蔷蘼殿门上,殿门紧锁,显然没有人。

陆高峰转身又往麟德殿。

陆敏拎着裙子追的气喘嘘嘘,终于忍着羞耻说道:“爹,您怎么就不明白了,女儿是自愿的,女儿想嫁给他!”

陆高峰猛然止步,回头看一眼女儿,小脸儿俏圆,小山眉,小鹿眼儿,眸清似水,分明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女,懵懵懂懂未长成,那懂得什么男女之事?

他继续前行,低声道:“麻姑,男子的话不能信。爹出征之前,曾得赵穆那厮亲口承诺,在我回来之前,绝不动你一根汗毛,他如此行径,称不得是个男人!”

进了麟德殿,亦是空空如也,无人知皇帝的行踪。

宫婢无谕不能去还周殿,陆敏眼睁睁看着陆高峰进了还周殿,使个小内侍前去打听,听说陆高峰在还周殿也没有找到皇帝,又转身往护国天王寺去了。

她还是头一回听说皇帝竟又在老爹面前发了一回誓,亦是暗暗觉得可笑。

不一会儿,那跟着陆高峰的小内侍又回来了,说陆高峰在护国天王寺也没有找到皇帝,此时正在宫门上,等她一道回家。

陆敏犹豫许久,对这小内侍说道:“你去告诉我爹,我如今是御前女官,便走,也得到内侍省大太监那里先打招呼,等内侍省找到能替换的女官,才能出宫。

所以今日请他先自己出宫,待我这边找到替换的人了,就会自己回家的。”

那小内侍走了。陆敏在麟德殿又坐了许久,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御膳坊的太监进了问了几回,李禄亦在满宫里各处找皇帝,赵穆的行踪却依旧是个谜,谁也不知道他带着郭旭跑那儿去了。

陆敏头一回见李禄能急成这样,笑着安慰道:“勿急,我知道皇上在哪里。你也不必急他的晚饭,备两只食盒我提着就好。”

*

于陆高峰来说,陆薇虽不是自己的骨肉,被鸠毒而死的时候他也险险伤心欲死。陆敏更是亲生的,三个孩子里头最疼爱的一个。

还未长成的女儿叫一头生猪给拱了,偏那头生猪还是皇帝,果真揍上一通,气倒是出了,但他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一切,也就没了。

夜幕将麻的时候,陆高峰心有不甘,一步三回头出了宫门。

他才走不久,陆敏便提着两只食盒登上了城楼。老爹来时连马都未备,于那苍枯的天地间,将暮,无人行走的大街上一个人缓缓步行,袍帘叫风吹着,背影分外孤单,时时回头,大约还是在等女儿出来。

陆敏捂着嘴险险欲哭,转身下了城楼,到明德殿外,脚踢上大门,叫道:“郭旭,我知道你在里头,给我开门!”

大门并不开,只开了寻常门房看人那小门儿。郭旭踮脚瞧见是陆敏,特特儿看了几眼她的身后,问道:“陆姑姑,你可是一个人?陆将军不会躲在门后吧?”

陆敏气的直踹脚:“告诉你主子,若再不开门,趁着天色还亮,我可就出宫回家去了。”

门应声而开,是皇帝自己开的。

皇帝还牵着自己所养那条狼青,傅图仗剑,就在皇帝身边。

严阵以待,这是怕老丈人真打上来,提前防备的吧。

见陆敏果真只自己一个人,还提着食盒,皇帝示意郭旭接过食盒,深出了口气,故作平静:“眼看年关,朕想回自己曾经住的老地方来静上一日,你怎么找来的?”

陆敏一看他那样子,就是为防陆高峰面前不好交待,在这儿躲清静了。

俩人在暖暖的木炕上坐了,郭旭摆上粥与菜来。皇帝的是拿莲子、松仁、大枣等杂果干儿煮成的八宝粥,陆敏食荤,吃着一碗野鸭粥。另有黄雀卷儿,鹅油酥等几样点心,并几份荤素菜式。

她的粥里有熬的极烂的鸭肉,搀着些姜丝遮腥,因今日的粥皆是用大锅柴火熬了一整日才熬出来的,吃起来分外的香甜。

皇帝自来不爱吃杂食,又打小儿的教养,不能挑食,所以吃的闷闷不乐。

她低着眉头吃的正香,鼻尖沁出汗来,跑了一天,额前流海滑落几捋,她时时轻撩流海,吹着调羹上一点鸭肉,刚想送进嘴里,谁知对面皇帝忽而凑过头来一叨,竟是叨走了那块肉。

陆敏大惊,又大喜,搁了调羹道:“皇上终于肯尝尝肉滋味了?”

皇帝眉也不抬,他并非馋肉,只是觉得她吃的上香甜,忍不住要叨一口而已。久不食腥膻,终究吃不惯那味道,嚼了几口硬生生吞下,再抬头,便见陆敏又挑了一小块鸭肉,唇儿笑的弯弯,柔声道:“张嘴!”

他盯着那块肉看了片刻,一口吃了。陆敏趁势又捧过块荤藕合来:“不如再吃块这个,精瘦肉的,一点也不腻。”

皇帝也不伸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块藕合。

因为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上辈子死于心疾,陆敏从各方面找原因,发现赵穆除了不茹荤以外,与常人也没什么不同,便自发的,将那心疾归结到了吃素上。又怕他时时吃素,将来生出不好的孩子来,遂哄孩子一般哄着:“就吃一口,若难吃,你吐给我!”

皇帝刚要张嘴,李禄急匆匆走了进了,跪在门上,说道:“皇上,眼看日暮,两位良女是走是留,还是该如何处置,奴婢来讨个您的示下。”

皇帝问道:“南阳公主何在?”

李禄道:“溜至宫门上,叫奴婢手下的奴才们给拦住了,此时又回了太液仙境,正在等候发落。”

既被打断,皇帝也就不吃了。他道:“南阳公主与驸马私通火州,当与反贼同罪。着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勒令其至长春观出家修道。至于驸马么……”

沉吟片刻,皇帝道:“与烈勒同斩,以警天下贰臣之心。”

亲姑爹和亲妈母,他这处置的法子,在陆敏看来也有些太狠毒。

李禄又道:“再请皇上的示下,那余良女又该怎么办?”

陆敏以为上辈子余宝珠照顾皇帝十年,替他打理后宫庶务,皇帝至少会枉开一面。

岂知他竟诡异一笑:“父母都已获罪,她就是个罪女,着充入掖廷为婢。朕瞧着五皇子那儿也没个可心的人照料,就叫她给五皇子作婢即可!”

接下来该到李灵芸了。皇帝转而问陆敏:“以陆姑姑的意思呢,李灵芸以厌胜诅咒于你,你觉得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