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言喻回头瞪他,宋婉露出诧异的表情,又被他的话逗乐。

宋婉温和地解释:“我是言喻的妈妈。”

季启慕眼珠都要瞪出来,异常惊讶地说:“您怎么会是言言的妈妈,太年轻了吧。”

他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几句话一说,已让宋婉对他印象颇佳。等宋婉回过神,觉得不对劲时,才轻声问言喻:“言言,这位是?”

宋婉打量着季启慕,说实话,他即便只穿了最简单的t恤长裤,可一看就是那种出身优越的人,自信又透着一股阳光。

“伯母,我是季启慕,是言言的……”季启慕已自我介绍起来。

言喻打断他,淡淡地说:“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也是我的同事。”

宋婉点头,出现片刻的安静,有几分尴尬。

直到言喻说:“进来坐吧。”

待宋婉走进来,打量了一番房间,这是酒店里最好的套间,采光充足,此刻清朗的阳光透着玻璃,照亮整个房间。

“这里还真不错,”宋婉点头,说完,她又轻声道:“就算工作再忙,也该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哪有回来还住在外面的。”

宋婉声音好听,说话温温柔柔,听起来也不像是质问。

言喻垂着眼眸,季启慕在旁边巴巴地看着她,也不敢开口,生怕说错话,惹到她。直到她自己开口:“我暂时不想回大院住。”

宋婉一愣,她大概是没适应这样说话的言喻。以前的她,总是乖巧懂事,从来不会说不,即便不喜欢,也会压在心底。

后来胆子算大了点,会偷偷地告诉小成,然后蒋家那个小祖宗怎么都会满足她。

时间长了,连作为父母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妈妈,我在这里住的很好,您不用担心,”言喻说话很客气。

宋婉心底叹气,面上却没露出来,她说:“就算不回家住,回去吃饭总可以吧,哥哥也在呢,他最近在北京学习,所以住在家里了。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像是为了让她答应一样,宋婉看着她,轻声问:“爸爸呢,难道也不想他吗?”

提到孟仲钦,言喻神色缓和。

这才点头,她说:“一定要今晚回去吗?”

“爸爸想你了,”宋婉说。

本来宋婉是想让言喻坐她的车子回去,言喻却说她还有工作没有完成,下午自己可以回去。宋婉也不好再逼她,叮嘱她工作结束之后,早点儿回去。这才离开。

等宋婉离开后,季启慕看她神色恹恹,不敢多说。

直到言喻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季启慕睁大眼睛,他就见过言喻抽过一次烟,那次她抽了整整一夜,天亮之后,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好在这次言喻只是点燃了,夹在手指间。

季启慕实在忍不住,坐在她旁边:“言言,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说。”

言喻转头看着他这幅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扑哧笑了,她说:“我和你说了,你能懂吗?”

季启慕就差拍胸脯保证,他点头:“我肯定能的。”

言喻这次拿起烟,含在唇间,深深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季启慕看地微微失神。

然后她轻声说:“那你能相信,我人生的第一双运动鞋是十四岁时候买的。”

*

言喻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宋婉的场景,那时候她还叫成果,是一个大山里的孩子。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从那个时候起,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当时她抬起头,就看见刘老师站在不远处,她身边有两个她没见过的人。他们穿着打扮一看是从大城市里来的。

刘老师喊了一声:“成果,你过来。”

她乖乖地站起来。

孟仲钦看着小姑娘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她的小脸蛋上,有种透明的白皙。她穿地衣裳干净是干净,却有些过分地旧。待他眼睛落在她脚上的那双布鞋上时,孟仲钦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言喻安静地走到他们的面前,刘老师温和地说:“成果,这两位是从北京来的爱心人士,他们想见见你。”

小姑娘乖巧地抬头,神色并不像那些没见过市面的山里孩子一样,畏畏缩缩。

她知道总有城里的人,会来资助山村的孩子读书。

她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全校第一,按理早该轮到她了。可是哥哥成实却不许,因为他不想让她一点儿委屈,即便是穷,他也想尽最大努力地保护妹妹的自尊心。

那些被资助的孩子,每年都要在学校的大会上发言,要把自己的家庭困难当众解剖一遍。

哥哥打小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不想让自己也这样。

如果真的有好心人愿意资助她,这些事情她愿意做,因为她是真的很感谢。

这样哥哥就不用那么拼命,妈妈也不用那么辛苦。

孟仲钦听着刘老师的话,心里早已经说不出什么滋味。他的孩子,他的亲生女儿,这十四年来,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他要带她走。

“刘老师,可以让我们和成果同学单独待一下吗?”孟仲钦温和问道。

刘老师当然愿意,成果这样的学生,老师们都喜欢,聪明、懂事,学习成绩好。要不是她哥哥一直坚持,学校早就安排她接受资助。

当刘老师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一直微垂着脸不说话的宋婉。

刘老师一怔,再看对面的小姑娘时,这才明白她刚才看见宋婉时,为何会一直觉得眼熟。因为对面的小姑娘和这位城里来的夫人,长得实在是太像,就,就像是母女……

不过随后这个想法,被刘老师否定,真是荒唐。

刘老师离开之后,孟仲钦盯着她柔软的黑发,轻声问:“能陪我们走走吗?”

自然是可以的。

期间孟仲钦问她:“家里都有谁?”

小姑娘低声说:“妈妈和哥哥。”

孟仲钦心头一痛,其实她的情况,他们在北京时早就知道。爸爸在她五岁的时候出了车祸去世,家里只剩下妈妈和哥哥。在这样的山里,失去了父亲这个顶梁柱,生活可想而知的艰难。

他们绕着小树林慢慢地走,孟仲钦轻声问,小姑娘细细地回答。

原以为这是减轻妈妈和哥哥负担的好机会,言喻怎么都没想到,却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半个月之后,孟仲钦再次过来,并且来到成家说明来意,成妈妈拿着扫把将他们轰了出去。孟仲钦和宋婉在村里住了下来,那样的小地方,消息传地太快。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成家那个漂亮地过分的小丫头,竟是被成家人抱错的。

如今,小姑娘的亲生父母找上门,要孩子了。

村里的人都说,难怪那小丫头那么漂亮,打小就跟成家人长得不像,原来是抱错了。即便成母坚持,风言风语还是传到她耳中。

直到成实被村支书喊了回来,他是读书人,又是成家唯一的男人。

孟仲钦告诉他,他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但成实看到他身边站着的宋婉时,已经相信了。

原本所有人都瞒着言喻,最后还是被她知道。她哭着抱着成实,告诉他,她不走,不要去什么北京,也不要跟什么亲生父母走。

可谁都知道,她留不了。

即便是成母和成实两人,在悲痛和难过之后,都知道,他们应该放手让她走。

言喻走的那天,险些把家里的门扒坏,最后还是成实抱着她,摸着她的发顶,跟她保证:“别害怕,很快哥哥就会考到北京的大学,我们就会团聚的。”

她抱着这样的信念,跟着亲生父母,上车离开了。

在机场里,孟仲钦给她买了人生的第一双运动鞋。

到了北京,言喻坐上车子,回了大院。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一群汗津津的少年回来。

“孟叔,您回来了,”为首的少年穿着紫金色篮球服,脚上是白色球赛,头发湿漉漉的,连脸上都是水珠,看起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孟仲钦点头,正要说话时,言喻跟着宋婉从车里下来了。

所有少年的眼睛都盯着这个刚下车的小姑娘,真是太好看了。她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乌黑长发束成马尾,低头下车。

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半侧着脸,卷翘的长睫覆在眼睑上,衬得她脆弱又倔强。

孟家抱错孩子的事情,在大院里不是秘密。

更何况,孟西南为了这事儿,已经发了好几回的火。

看见这个小姑娘,谁都明白,孟家的亲生女儿回来了。

孟仲钦见一群少年都在,知道他们是大院里的魔王,怕他们欺负言喻,开口道:“以后妹妹要在这里生活,不许欺负妹妹。”

一声冷嗤传来,言喻小心地抬头,就看见站在后排的一个男生,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她吓得赶紧低头,来之前妈妈叮嘱她,不要和人吵架,也不要打架。

那个人那么高,她怕。

孟仲钦一听冷笑的是自家儿子,当即皱眉,就想教训。

而站在前排的蒋静成,已把小姑娘的小动作收在眼底。特别是她看见孟西南时,那害怕的小表情,软软地像只小猫咪,眼睛骨碌碌的转,又不敢说话。

于是他握着手里的矿泉水,走上前,弯腰看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靠地太近,言喻能闻到他身上的汗水,不难闻,是一种浓浓的少年气息。

她不说话。

蒋静成也不生气,又问:“你今年多大,之前住哪儿?”

再问一遍,她还是不回答。蒋静成缓缓地直起身,慢悠悠地说:“原来是个小哑巴。”

孟仲钦一听,正要解释说她不是,小姑娘已经抬起头,睁着一双翦水秋瞳,嗡声嗡气:“我不是。”

蒋静成懒洋洋地笑了,哼声说:“那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没礼貌。”

他的声音不重,却叫言喻没来由的心虚。于是小姑娘垂下头,蒋静成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了,谁知软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不起。”

还真是……他笑了,真乖。

于是他喉咙里发出低笑声,随后一本正经地说:“来,叫一声。”

言喻又抬头,她没懂他的意思,她要叫什么呢?

蒋静成那张充满少年气的清俊脸庞,带着浅笑,他说:“叫小成哥哥。”

言喻抿嘴,她有哥哥,她的哥哥叫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