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物质就是一种严丝合缝的、完全没有满溢的空间,可以是任何东西,一张纸,一块玻璃都一样。说它‘不在坐标系’内,是因为它不是这个空间里,也不是某个和本空间重合的空间里,它自成一个体系,那些芯片里有数以万计的规则,别说是炸毁它,我们连碰都碰不到它。”常逗语速飞快地解释。
真的假的?
苏轻这么想着,他的裤腿下面极不引人瞩目地跑出了一个小球,径直冲着芯片塔滚了过去,然后……从芯片塔中穿了过去。
苏轻瞳孔微缩,心想我嘞个擦,怪不得姓郑的淡定呢。
“苏轻你三点钟方向五十米的地方,看见那道门了么,检测到能量活动,分析结果应该是你所在的那个气泡的能量源,一会里应外合先做掉这些蚂蚁,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搞定这个芯片塔。”
就在这时,他所在的“气泡”周围的水波开始剧烈地震动。
“我们已经到湖里了。”胡队淡定地说,“苏轻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切断这玩意的防护系统能量支持。”
这话不用吩咐,苏轻已经在行动了,他一把扼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白大褂的喉咙,把他拖到身前,五十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只需要刹那,密集的枪声响起,苏轻松开手中的“人质”,直接掰下了能量源禁止入内的门把手,随手把一个小炸弹贴在了上面,倒霉白大褂被打成了筛子慢慢地倒了下去,苏轻往旁边一滚,随即爆炸声立刻响起下一刻,他看也不看,丢出第二颗炸弹,别人还没来得及看见他到底炸了什么东西,整个“气泡”里就顷刻间灯火全灭——除了仍然闪着乳白色光辉好像圣母一样矗立在那里的芯片塔。
水在压力的作用下直接卡破了“气泡”,冰凉的湖水瞬间像一条水龙灌了进来,黑暗中一片混乱。一只手忽然抓住苏轻的肩膀,随即他被拎出了水面,擦了把脸上的水,他就看见了胡不归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
苏轻趁着别人不注意,在自己的两根手指上亲了一下,然后按在了胡不归的额头上。
胡不归不躲不闪地冲他轻轻笑了一下,苏轻就跳起来,把湿淋淋的外套脱下来:“程大叔,你们商量好了么?”
程未止正在和常逗说话,两个人飞快地说着什么“同源能量”“挤压”之类别人听不懂插不进嘴的词,苏轻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常逗有些模糊的脸上面色凝重,程未止说:“苏轻可以做到。”
“我可以做到什么?”苏轻问。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不要相信感情,相信逻辑。”程未止转过头来,不顾那头常逗的阻止,正色说。
苏轻点点头。
“忘了它吧。”程未止说。
“啊?”
“不要害怕情绪,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的人,是懦弱的人。”程未止说着,一把拉起苏轻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知道双核能量晶有同感的作用,你能感觉到我的情绪么?”
苏轻皱皱眉,摇头。
“用心一点!”程未止几乎吼了出来,随后他的声音又低下去,“这应该是对于你来说最熟悉的一种情绪,你看着我,仔细感觉。”
“程教授,怎么了?”胡不归也走过来问,此时透过窗子,他们已经到了芯片塔塔底,其他人在清理剩下的乌托邦,可是他们的潜艇“撞上”芯片塔以后,和那个小球一样,轻易地就穿了过去。
“同源的能量能够把C物质的空间挤压移位,我和常逗商量过了,只要找到那个频率,只要……”
“教授,你不管你儿子了么?!”常逗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
“程大叔你……”
“他在院长那过得挺好,我那天临走的时候看过他一次,没有我也有人能照顾好他。”程未止转过头来,对苏轻说,“常逗会通过某种手段协助你的同感功能,我们需要靠你抓住那个频率。”
“然后……呢?”苏轻问。
“然后你需要把基地提供给你的能量调整到那个频率,把C物质挤压出来,不用担心,具体操作常逗会协助你的。”
“我是双核,不从外界吸收情绪能。”
“没关系,你有这个世界上最早最完备的能量中转站。”程未止对他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苏轻指尖一颤,他终于感觉到了,程未止说的,那种对他而言非常熟悉的情绪——是悲伤。
“胡队。”程未止说。
“胡队!”常逗说。
胡不归嘴里咬着没点着的烟,露出的胳膊上包着草草绑上的绷带,大概是刚才的交火里伤到的,他说:“能量中转装备我们有。”
“那些简单的东西不能调频。”程未止说。
胡不归抬头望向潜水艇的顶部,他知道,这个决定没有人代替他做,这个命令,没有人能代替他下。
“胡队,没有人知道二十一克的消耗临界点是多少,你越快做出决定,全世界那些为了亲人朋友和国家,把生命中最宝贵的能量都交出来的战友们,能够平安无事的概率就越大。”程未止轻轻地说,“再说乌托邦也有我的份啊,这份债,总是要我来还,才算公平。”
胡不归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低低地对常逗说:“按程教授说的办吧。”
常逗摘下眼镜,用力擦了一把通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声气略有颤抖地说:“是。”
苏轻躺进了一个脑电波放大舱里,浑身连满了线。
胡不归握住他的一只手,机械的蜂鸣声在他耳边响起,慢慢地,他的意识模糊起来,有些分不清楚那个对他说话的人是谁,总觉得像季鹏程,又像程教授,恍惚中还有些像熊将军。
“人有喜怒哀乐,这是一种很伟大的东西。”那个声音对他说,“放松下来。”
“当你握着爱人的手,走在傍晚的林荫路上,你看见几个孩子正在追着一条小狗跑,公园里有下象棋的人,有扭秧歌的人,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恐怖主义,不再有乌托邦,不再有蓝印,你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时候天真懵懂的模样,这就是快乐……”
那个声音絮絮叨叨地解释着每一种情绪细微的差别,可是苏轻听着听着,眼角却忍不住留下眼泪,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帮他擦去,接着,他觉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只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焦灼地在他的胸口徘徊。
“苏轻,抓住那个频率,抓住它!”
能量中转系统开始慢慢连通,整个身体卡在另外一个舱里的程未止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这时,中转系统的能量充满度达到了百分之百,程未止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我就要死了。”浑身颤抖的程未止这么想着,恐惧就吞噬了他整个人,“我其实……”
不想死。
程未止拼命地扭过头去,看着自己抓在手里的一截透明的杆子,只要放开这个,他想,放开这个我还是能活下来的,只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打开自己的手掌,感觉到皮肤慢慢离开那冰冷的凶器,他此时的精神已经完全恍惚,生物本能的求生欲渐渐占了上风——太痛苦了,救救我!
“警报!警报!中转系统不稳定!中转系统不稳定!”
刺耳的警报声叫程未止猛地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可那口气却传不到胸口,他就像一只垂死的鱼一样,睁着无神的眼睛,胸口剧烈而短促地起伏,然后重新握紧了连通杆,死死的。苏轻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重合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弹了起来,却又被胡不归一把按下去,护在怀里,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乃至于之后他听不见任何东西。
炸了么?苏轻抱着这个念头,意识再次沉入了黑暗里。
与此同时,在寇桐帮忙作弊,黄瑾琛临场发挥配合无间下,对方终于同意带他去见郑清华,寇桐看着黄瑾琛走进一间屋子,送他来的中年人好像不敢再往前,只是在他身后推了一把,然后退后两步,隐藏在黑暗里。
黄瑾琛推开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和基地里储备的照片刚好对上,和他印象里偶尔出现在通讯器另一端的男人也别无二致。
“他不是郑清华,他绝对不可能是郑清华。”寇桐判断,“技术人员帮我扫描监控设备,立刻!”
“没有监控设备,怎么可能?”黄瑾琛已经开始和“郑清华”说话了,对方直抒胸臆地问他东西在哪,寇桐手中抓着厚厚的一打资料,目光却黏在了随着这位传奇间谍平稳的呼吸而微微抖动的屏幕,突然叫出了声,“我知道了!那个人!带你来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黄瑾琛往前一探身,猛地掀翻了中年人面前的桌子,寇桐面前的监控屏幕上镜头剧烈地晃动,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随后密集的枪声响起,忽然间,和黄瑾琛的联络全断了,寇桐的手指紧紧地扣在监控屏幕边缘上。
不知过了多久,ST总部的电话铃响起了,寇桐一惊,一把捞起电话:“喂?”
里面男人的声音有些气喘,语气却很松快。
“我干掉那个老头了,世界上最完美的枪怎么会失手呢?哦,对了,在费哲那里我擦伤了一个美女的肩膀,替我跟她道个歉。”他欢快地吹了声口哨,“顺便问一句,帅哥,能告诉我你的私人联系方式么?”
后来……
“哦,钟将军已经出院了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苏轻在一家咖啡厅里,手里拿着电话,眼睛却飘向隔壁桌的一对相亲男女,女的——正是秦落,局促得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的却好像个机关枪一样,已经从中国古典文学三大同人名著,扯到俄国大鼻子“司机”团,随后没完没了地又奔着法国文艺流氓们去了,苏轻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对电话那头说,“哦,那就好,你代我问候他一声,放假了我去看他。”
对方说了句什么,苏轻笑得更灿烂了,过路的服务员小妹一直在偷偷瞟他,然后他说:“行啦,我替我男人转告你一句话,再捣乱瞎掺合别人感情,就阉了你……什么,我?嗯,我也很赞同。”
随后他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那桌男女身边,男人一副精英白领高级知识分子的模样,脸上的卖弄和不屑越来越明显,目光却在往对面姑娘的衣领里钻:“读过杜拉斯么?”
“什么?杜拉斯也没读过?哎呀,这样不行,女孩子怎么能不读她的书呢?”
苏轻往那一站,赏心悦目得活像从杂志上走下来的似的,挡住了他的视线,露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这位先生,您的咖啡钱我已经付了,不用感谢,把这个妹子让给我就行了。”
在男人的目瞪口呆里,他回过头去问秦落:“美女,我有钱有房长得帅,工作稳定还是富二代,唯一的缺点是我比较没文化,初中都没念完,我也不知道杜拉斯,不过咱俩可以聊聊杜蕾斯。跟我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