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说到我这儿了,本来不是在说案子的吗?”
莫名就觉得老师和自家爸妈相处融洽到几乎没了自己的份,封林晚无奈地抿了抿嘴,挑了块点心塞进老师嘴里,推着人在沙发上坐下:“爸,他现在有底气,是因为他不知道您是谁。等他知道了,万一不告了怎么办?”
“我不接空头案,他如果不告,我们可以考虑告回去。”
封父几乎没什么犹豫,流畅地应了一句,抬手推了推眼镜:“他不懂法,这样的既成事实告不了诽谤,最多只能算是名誉侵权,是民法的范畴。我的专长是刑法,如果他们做原告,还有打民法官司的机会,要是叫我们来告,我当然还要按照我擅长的来。”
被满满塞了一嘴的点心,穆亭澈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眨着眼睛,用目光表示着对封父的崇高敬意。
封林晚有些犹豫,蹙了眉斟酌着试探开口:“但小师弟自己也说了,那个陆乔没有坏心,只是想要作弄他,不小心闯了大祸。没有主观故意,也能算是刑法的范畴吗?”
“没有主观故意?好,你来模拟被告,我现在对你提出质询。”
提到了专业的范畴,封父的目光就又忽然锋锐起来。明明还是闲适地靠在沙发里,莫名的强悍气势却已经迎面压制过去。连一旁被无辜波及的穆影帝都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双手平放膝上,坐得腰背挺直乖巧无比。
封林晚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局促地垂手起身,眼中一片紧张:“爸,我——”
封父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打断:“首先,被告人两次被原告占有预期角色,又多次在电视剧的拍摄过程中因为原告而受到训斥,已经对原告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意向,有没有故意伤害的理由和动机?当天晚上被导演约谈,态度十分强硬不悦,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矛盾已经激化?”
“有,是可以……”
已经没办法阻止自家老父亲进入状态,封林晚只好认真站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见他配合,封父才满意地微微颔首,把玩着手里的笔,向后靠在了沙发上。
“从被告人的行为来看,将烧有煤炉的房屋门窗偷偷闭锁,并在其后离开,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具有人身危险性的。从事后态度来看,原告因此入院,他甚至没有对原告投注任何关心,也没有试图补救,反而联合家属试图扭曲事实,甚至威胁原告,有什么问题吗?”
封林晚眨了眨眼睛,一时居然不知道该从何辩驳起,本能地点了点头:“没有,但他一开始毕竟不知道这样会出事——”
“他不知道,有证据吗?”
封父打断了儿子,手中的笔轻磕了两下桌面:“和普通的煤气泄漏不一样,将烧煤炉的房屋门窗紧闭,有极大概率会导致一氧化碳中毒的后果。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常识,相关的新闻也屡见不鲜——除非被告之前曾经关着门窗烧过煤炉,不然凭什么证明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
被追问得哑口无言,封林晚终于苦笑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现在忽然有点同情陆乔——他大概还不知道,我爸已经把他从过失伤害变成故意杀人未遂了……”
“不过是个小演练罢了。对方又不会像你这样好糊弄,究竟要把官司打到什么地步,还要看你师弟的意见。”
封父随意摆了摆手,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穆亭澈,语气就耐心地缓和下来。
“孩子,这件事要你自己来拿主意,你要考量好。这个官司很好打,咱们想打什么结果都没有问题,但他家里的势力并不弱,又和导演是近亲,如果把对方得罪死了,你往后的路怕不好走。”
“我明白,谢谢伯父。”
看得出对方眼中的真诚关切,穆亭澈正色应了一句,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
“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叫我叔叔吧,也显得亲近些。”
望着面前的少年,封父轻轻摆了摆手,眼中竟带了淡淡的温然笑意:“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个官司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会根据你的意愿来调整结果。至于律师费,就当替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交房租好了。”
“看把你小气的,打个官司就想把儿子的房租给抵了,咱们两个是要白住人家小澈的不成?”
封母笑着插了句话,把自家老伴按了回去,忽然笑眯眯地坐直了身子,亲切地握住了面前少年的手臂。
“小澈,你不要听你叔叔忽悠你。他们打刑法的都这样,恨不得每个人在他们那儿都有一页纸的动机,也不想想你毕竟是公众人物,这样到底合不合适——其实倒不如把案子打成民法侵权。给对方个教训,咱们也能出口气,还不至于把路堵死。你要是愿意的话,阿姨就能帮你打,你觉得怎么样?”
“……”
剧情的变化实在措手不及,穆影帝无助地眨了眨眼睛,本能地望向边上的小木头。
封林晚已经不忍直视地抬手遮了眼睛,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妈,虽然我支持您的意见,可您也不能老这么跟我爸抢委托人……”
“我又不常接案子,不抢他的抢谁的?再说了,要是跟以前一样,人家听见他的名头就吓得跑得远远的了,这官司能不能打得成还不一定呢。”
封母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又趁机揉了揉面前少年的脑袋,眼里就漾开一片喜滋滋的笑意:“小澈,你就尽管放宽心,打官司的事交给我们。咱们家别的未必擅长,最不怕的就是打官司了……”
*
商定好了接下去的安排,已经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担心奔波了一路的封父封母太过辛苦,穆亭澈连忙催着封林晚领了二老去休息,忙活了好一阵才歇下来。安顿好了粽子,才回到客厅,就见那块小木头正捧着手机满脸的无可奈何:“怎么了,又看见什么了?”
“我爸的微博——老师,我觉得可能真的不会有人和我们打官司了……”
迎上他的目光,封林晚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把手机递了过去。
没想到岳父大人还会玩微博,穆亭澈讶异地挑了挑眉,把手机接过来。才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失笑出声。
枫落吴江冷:接了个燕京的案子,打名誉侵权,打算打成刑法范畴。不欺负学生,你们记得接。
华政李峰:回复枫落吴江冷:你走,不接。
唯手熟尔:回复枫落吴江冷:不接,你来燕京干什么?
兽人永不为奴:回复枫落吴江冷:打上门了。北师连春峰,风紧扯呼。
北师连春峰:转发枫落吴江冷微博:各研究生、博士生,及已毕业的广大校友们,年关将至,律师行业平时太忙,有机会应该留在家里多陪陪父母,好好过年,不要随便出来接案子。请大家转发并互相通知,百善孝为先,到了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候了。
城市浮沉:回复北师连春峰:补充:年后是返乡高峰期,应以安定维稳为主,同样不适合随意接案子,望周知。
……
“我现在对叔叔的崇敬已经到了一个难以言表的高度了。怪不得你能把地府吓到那个地步,这东西果然是要看遗传的。”
想象着封父看到了这些个回复是个什么反应,穆亭澈忍不住轻笑起来,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封林晚的肩。拿着手机摆弄两下,又无奈地微微摇头。
“打不了其实也好,我只怕他们恼羞成怒,转而对付黎老……我倒不要紧,老爷子禁不起折腾了。”
想起那时黎老在电话里的语气,他就不由轻叹了口气,眼中也多了几分忧虑。
老人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听得出声音已经疲惫的厉害。他后来又发了几条短信过去,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回复,有心想要打个电话,又怕打扰了老爷子的休息,纠结到现在,还是为难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