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没了平日的偏执疯癫, 张沣眼里的光芒锋利得吓人:“老胡, 那孩子差点就没命了。”
“我知道, 可是——”
胡导急急转身, 下意识想要解释。却又忽然卡住话头,半晌才颓然叹了口气:“阿乔不会是故意的, 他没有那份坏心。他从小在城里长大, 没见过煤炉, 根本不知道这样会出事……”
他越说越觉苍白, 无力地走了两步, 扶着额头坐在路旁。
头天晚上,是他半夜把陆乔叫去, 为了劝这个外甥不要钻牛角尖, 要认真在穆亭澈身上找到值得学习的地方, 紧接着就出了这种事。
闹得这么大, 剧组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这么久了陆乔都没有露面, 他甚至都不用去查,就知道一定和那个孩子脱不开干系。
“我是他舅舅……老张, 我又能怎么办,难道要把这个闯了大祸的混小子推出去?他爸妈把人交给我, 结果出了这样的事, 我要怎么和他父母交代?”
“你没办法交代,我就有办法和黎文德交代吗?”
张沣的语气隐隐发冲,叫胡导心中一紧, 无措地转过身:“怎么,老黎他知道了?”
“他当然不知道。先前因为我逼得紧,他这个宝贝学生已经病倒了一次。要是叫他再知道这件事,就算那小子演的再好,黎文德也会把他抢回去关起来,绝不会叫他再和我们有半点儿联系。”
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张沣不打算再和他纠缠这些,起身打算去看看那个小家伙的情况:“你家的这个是宝贝,人家也是老黎的心头肉。你不知道,自打穆景出了那种事,老黎把所有心思都搁在他身上了……”
“我去看看陆乔,如果确定了这件事就是他做的,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父母的。”
胡导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打断了他,像是怕他再说出什么话,匆匆起了身快步离开。
看着他像是逃命似的背影,张沣揉了揉太阳穴,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早晚都是瞒不住的。这件事当然可以压下去,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压了下去,等到压不住的那天,黎文德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保险起见,他还是自觉去坦白从宽的好。
*
对剧组大佬们的焦头烂额一无所觉。哄好了呜咽着控诉他警惕性太差的拉布拉多,穆影帝开开心心收拾了东西,就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出了军营。
封林晚已经在门口等着,一见他出门,就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说要回家了,是剧组不准养狗吗?”
“……”
对这块小木头的发散思维肃然起敬,穆老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粽子的脑袋:“对,老神仙说我们俩只能留一个,我就带着粽子离剧组出走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封林晚反倒反应了过来。不无尴尬地轻咳一声,顺着他的动作望下去,忽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粽子吗……这么可爱也能当军犬?”
他向来喜欢毛绒绒的东西,见到眼前的拉布拉多,连目光都止不住的闪闪发亮。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粽子却警惕地后退一步,倒也不龇牙唬他,只是把脑袋藏在了穆亭澈的身后。
“等一下,我开下外挂。”
穆影帝一拍脑袋,往前走了一步,引导着自己的情绪感染到身旁的拉布拉多。又握住了那块小木头的手,轻轻按在粽子的头顶:“来,粽子,这是你木头哥哥,来认识一下。”
“老师——”
又回到了当初被穆老师随时调侃打趣的日子,封林晚的脸上不自觉地泛上些血色,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庞,还是把“为老不尊”四个字纠结地咽了回去。
抬头望了他半晌,粽子才终于稍稍放开了些提防,试探着上前嗅了嗅他的指尖,轻轻晃了两下尾巴。
“老师,它冲我摇尾巴了!”
被调侃的无奈瞬时烟消云散,封林晚蹲在地上,兴奋得脸色都隐隐泛红。小心翼翼地揉了揉拉布拉多的头顶,目光晶亮地抬头汇报:“老师,它还让我摸它!”
“好好,我也让你摸我。”
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穆老师随口答应了一句,好容易等那块小木头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才引着粽子上了车。叫它舒舒服服地趴在后座上,又给它喂了两块狗饼干:“我还担心你怕狗,现在看来倒是白操心了。”
“我特别喜欢它们,但是小时候爸妈都不让养,说是怕影响我学习。”
封林晚发动了车子,还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瞄着那条拉布拉多,就被穆亭澈笑着扳回了脑袋:“好啦,专心开车。我过年有五天假,粽子跟我一起休,等回家有的是时间陪你。”
“张老真的给假了吗?”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封林晚目光晶亮地望着他,眼里尽是惊喜的亮芒:“张老脾气那么犟,怎么会忽然给假的,老师又耍什么花招了?”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话当然是不能照实说的,穆老师苦恼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急中生智地抬起头:“陆乔家里出了点事,说是要换人。前面都是他的戏份,反正找不着人也拍不下去,就把我放回来了。”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只不过是略去原因直接到了结果。封林晚也没听出不对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车转上了主干道。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即使是燕京也要比平时冷清了不少。今年不准放烟花,倒是有不少卖春联福字的在路旁摆摊,封林晚往车窗外看了一阵,镜片后的眼睛忽然隐隐黯淡下来。
“怎么,想家啦?”
看出这块小木头的消沉,穆老师揉了揉他的脑袋,关心地侧过身:“伯父伯母还没联系过你?还赌着气吗?”
“不——家里很好。昨天才打了电话,说在电视上见到我了,爸爸特别开心,还把节目放给他们的学生看来着。”
封林晚笑着摇摇头,温声应了一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唇角抿起了个微微紧张的弧度:“老师……等有时间了,能陪我去看看李老师吗?”
“李老还在生你的气?”
想起那位脾气比张老神仙还犟,连自家老爷子都不敢招惹的播音系老教授,穆亭澈就不由头痛起来:“咱们俩不就是没听他的话,背着他跳了个槽。你在朝闻干得挺不错,李老不至于气到现在吧?”
“当初我进天娱的门路是李老师帮忙找的,听说花了不少的人情。他一直不想我干新闻,说干新闻没出路……”
封林晚的目光黯了黯,望了一眼身旁神色关切的穆老师,嘴角又挑起了个小小的温暖弧度:“说真的,老师——要不是还有你在,我都要以为天下所有的长辈都一样,很难能说得清道理了。”
“那是,我可是向来都是以平易近人体贴入微著称的。”
坦然地点了点头,穆老师得意地拍了两下胸口,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来自学生的赞美:“你们那时候只知道拉我喝酒唱K,都没人想过我送面锦旗,我一直觉得自己可失败了。”
封林晚忍不住咳了两声,连忙抬手掩住笑意,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老师,我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你之前装得有多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