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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存日记 刀豆 4461 字 1个月前

她覆了被躺在床上,心跳如雷,外面又是风雪,又是鼓角声,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不敢翻身,怕一动会伤到肚子,尽管她感觉自己身体的血都要流干了,然而那血还是流不完似的。

那时候深夜,拓拔叡回营。她看到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依赖,偎依到他怀中寻求安慰。拓拔叡并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只以为她是生病了。拓拔叡搂着她肩膀安慰说:“没事的,药按时吃了吗?”

冯凭已经完全不想听到吃药这两个字,只是低声地说:“吃了。”

拓拔叡感觉她生病这两天特别依赖自己。他一回来,她就要搂着他,索求他的保护和爱抚。拓拔叡抚摸着她后背说:“你哪里不舒服,想要吃什么?”

冯凭道:“什么都不想吃。”

拓拔叡解了衣服,上床侧搂着她身子。冯凭埋在他温暖的怀里,他的手抚摸着她腰。她感觉到一点安慰,留恋之余,又特别的心酸想哭。她是害怕受伤受痛,又怜惜他们的骨肉。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胎儿,为什么要这样呢。她越想越难受,眼泪从眼眶中悄悄流了出来。

拓拔叡知道她在哭,只是不知道她在哭什么,还以为她是爱自己爱的太深,太感动,情不自禁的流眼泪。拓拔叡拿手给她擦眼泪,安慰她说:“没事儿,不哭了。”

第102章 商议

“朕决意派冯琅往柔然营中劝降。”

此行有危险,冯琅是冯凭亲兄,拓拔叡认为有必要告诉她。拓拔叡搂着她白膀子和曲臀,商议说:“现在敌我双方都在僵持,朕如此安排,一为迷惑敌人,二也是想拖延时间。冯琅同吐贺真有些旧交,他去兴许能派上用场。”

冯凭一听,心里就担忧起来。哥哥当初背信弃义,如今还回去,能有好果子吃吗?可是拓拔叡需要,她又不能拒绝。她抬了疲惫的身体坐起来,望着他不安道:“哥哥是皇上的臣子,理应为皇上尽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不过还请皇上看在我的份上,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他要是去了,皇上能保他安危吗?”

拓拔叡道:“你放心吧,朕知道他是你的哥哥,知道你在意他,如遇到危险,朕会想方设法救他的。”

冯凭心说:要是哥哥一到柔然营中就被剁了,你怎么救……然而也没法说出口,只好道:“有皇上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风雪之中,冯琅走进中帐,见妹妹正立在长案前,一身素白,背对着金色的龙屏。她侧身立着,焦急地在原地踱步,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哥哥。”

她这些日子因为生病,已经不太露面了,冯琅见她脸色雪白,墨玉似的乌发,衬的那狐裘都有点发黄。冯琅想关心一下妹妹,想到自己眼前的处境,跟上刀山下油锅似的,哪有心思管得了别人。

冯琅心烦意乱地行臣子礼:“听说娘娘有事。”

他一身锦袍,外披着大氅,表情严肃,如临大敌。冯凭看他这打扮,惊讶道:“这么快就出发了?”

冯琅说:“时间紧迫,臣赶着要出发,娘娘请长话短说吧。”

冯凭说:“哥哥此去不是羊入虎口吗?这件事是你自己跟皇上请求的,还是旁人向皇上建议的?”

冯琅面有难色,听到妹妹问,忍不住也抱怨了起来:“我哪能向皇上请求这种事啊,避都避不及。都是那个李酉跟皇上出的点子,我看他根本就是跟咱们过不去。可是皇上听了他的建议,我又不能拒绝。想找借口也晚了。”

冯凭生气道:“这个蠢货,表面上装的和咱们亲近,背地却使坏,以为咱们是傻子了。表现的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皇上还当他天真。”

那李酉是太子拓拔泓母家李氏的人,是尚书李惠的侄子,年纪轻,模样俊秀,跟乌洛兰延等人一样,这些年随君伴驾,也很得拓拔叡的喜欢。他同常氏冯氏的兄弟子侄都很亲近,但冯凭显然是不信任这个人,并且厌恶他。

“哥哥此去有把握吗?”

冯凭望着他:“如果哥哥真的有危险,我请求皇上,让你不要去了。打仗的事,差你一个也差不了什么,你只说身体不舒服,皇上不会逼迫你的。”

冯琅道:“这样不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要故意装病,谁都看得出来是耍滑头,回头别人怎么说咱们兄妹呢。还是去吧,话都说出口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娘娘,臣有一句话,今日临行,不得不说,怕这次不说以后没机会了。”

冯凭道:“什么话?”

冯琅说:“李家绝不是咱们冯家的朋友,也绝不会是常家的朋友。”

冯凭闭了眼睛,吁了一口气:“这事你已经说过了,我听过了。”

冯琅道:“这些年,李惠表面上好像同太后,同咱们都很亲近似的,其实娘娘也知道,不过是因为太子还小。太后一心把持着皇太子,李家才是太子的亲舅,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常氏说到底不过是个保母,冯家手里也没有宝,李惠却是太子的亲舅,他现在被常家压了一头,早晚要撕破脸的。冯家和常氏是绑在一起的,也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就算冯常两家不绑在一起,以他李家未来的前途,会容得下冯氏在太子上头占据高位吗?娘娘心里应该早做打算。”

冯凭回头看他,知道他早晚会说这个话:“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我试探过皇上的态度,结果惹的他一通脾气,我不想再为这个惹皇上的怀疑了。太子就是太子,想扳倒他,只会引火烧身。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冯琅道:“那是因为娘娘没有生儿子,如果娘娘生下皇子,这并非是什么难事。娘娘没有儿子,扳倒太子自然是引火烧身,娘娘若有儿子,还担心没有后路吗?”

冯凭听到他这话,想要腹中的胎儿,心里就是一阵堵的慌。

“以后再说吧。”

冯琅道:“娘娘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年总是无孕……”

冯凭脑袋疼,不耐烦打断道:“行了,哥哥,不要再说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冯琅默然无语。

冯凭感觉自己语气太过了。怎么能跟亲近的哥哥发脾气呢。这些年,她已经不知不觉养出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语气,除了在拓拔叡面前,她习惯当小女孩撒娇,在其他人面前,则越来越像拓拔叡。不知不觉,跟自己的兄长也拉开了距离。她转过身,又走到冯琅面前,握着他的胳膊,望着他说:“哥哥一路当心,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哥哥若遇到危险,妹妹会担心的。”

冯琅心里非常难过。这些年,妹妹一个人在宫里,他从来没有替她做过什么,反而事事都要她劳心。他其实心里不好受,冯凭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被嫌弃。他是个男人,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只能靠妹妹的裙带做官,别的一无所能,所以说句话都要引她不高兴。

冯琅红了眼眶,叹道:“我也想做一点事,帮上你的忙。可惜,我一不是个好儿子,二不是个好丈夫,唯一想做个好哥哥吧,又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冯凭道:“哥哥不要说这话了。咱们是一家人,不管哥哥是怎么样,咱们都要互相照应的,这有什么可说的。”

冯琅沉声道:“娘娘保重吧,臣去了。”

冯凭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冯琅掀帘出去了,冯凭脚一软,坐回案前,不过说了一会话,身体就累的不行。手撑着嗡嗡响的脑子,她气喘吁吁地缓着气。

第103章 思考人生

“魏军派来了使者。”

“使者?谁?”

“冯琅。”

吐贺真酒盏一放:“来的好啊,拓拔皇帝怎么知道我想见他!”

“把他给我请进来。”

冯琅被劫掠似的搜了一通身,进帐的时候披风大氅都没了,就只穿着身单衣,光着脚瑟瑟发抖,跟褪了毛的鸡似的。吐贺真望他一惊,连忙从那铺着羊毡的座上站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故人啊,你这老弟怎么回来了。十几年了,你这样貌倒是一点没变,风度潇洒更甚从前,看来这些年在魏地过的挺不错。”

冯琅为难似的说:“大王你这帐下的士兵可事无礼的很啊,把我衣服脱了就算了,鞋袜都不让我穿,我这样子来见大王,很失礼的啊。”他拱手施了个礼:“还请大王不要怪罪才好。”

吐贺真道:“咱们是何等交情,不必见外了。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再走了,咱们喝一杯吧。拓拔皇帝派你来做说客,你想好要怎么说服我了吗?”

冯琅说:“惭愧,此行不是皇上派我来,是我自己请命要来,想同大王叙叙旧。”

吐贺真说:“巧的很,我也想同贤弟叙叙旧,咱们多年不见啊。”

吐贺真吩咐奴隶摆酒,宾主落了座,开始执手叙起闲话。这帐中生的有火盆,一杯热酒下肚,冯琅感觉则恢复了热意。吐贺真殷勤地给他倒酒,热心相劝,冯琅拒绝不得,一杯接一杯,连喝了十多杯,脑子发晕,人就有点不行了,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醉了醉了。”吐贺真则哈哈大笑:“贤弟的酒量还是不见长啊,这点酒都能喝醉。”

冯琅说:“实话实说,小弟已经许多年不喝酒了。”

吐贺真笑说:“为何啊?”

冯琅说:“酒多了容易误事,说胡话啊。也就是跟大王,跟旁人,小弟是滴酒不沾的。”

吐贺真没再劝,笑问:“贤弟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平城可比这草原上舒服多了吧?我听说你妹妹嫁给拓拔皇帝做了皇后,你现在是国舅了啊,打算怎么兑现当时你许下的诺言啊?”

冯琅闻言,立刻打包票说:“黄金万两,牛羊十万只,只要大王想要,小弟立刻双手奉上,绝不犹豫。当初若不是大王收留,小弟哪能保全性命。”

吐贺真说:“你有这么多家财?没少捞啊,拓拔皇帝的确有钱。不过他的钱,不也是他祖上打劫来的么?登基这么多年,吃的都是祖上老本,没看出这小子有什么出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不太中用啊。拓拔韬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战功赫赫,扬威中原,各部族都晓得他的大名了。这位新皇帝可曾建立过什么功勋吗?依我看,拓拔氏族是一代不如一代,早晚要玩完的,你还不如跟我在草原上混呢,悠闲自在。”

冯琅说:“小弟自然没有这么多家财,不过只要大王想要,咱们大魏的皇帝陛下有什么不能赏赐的呢?不说黄金和牛羊,就是列土封疆,凭大王的身份,也是轻而易举的。至于圣上,太武皇帝诚然武功显赫,不过今上治国理政有方,而今天下繁荣,四海归一,百姓也都诚心的拥戴他,一个武功,一个文治,怎么能说今上不如先帝呢?”

吐贺真说:“这么说,这位新皇帝还挺能耐的?”

冯琅说:“我看大王在草原上待久了,不知道这中原有多大吗?除了柔然人,鲜卑人,整个中原,大半都是汉人的老百姓。只靠打仗的征服能维持多久呢,皇上需要的是让四海之内的百姓都归附。大王住惯了这简陋的帐篷,没有去看看汉人的房屋精舍是多么华美,大王吃惯了腥膻,没有去尝尝中原的美食是怎样丰富美味。大王只盯着这一块小小的草原,养一群牛羊,既种不出蔬菜粮食,又织不出精美的布匹丝绸。恕小弟直言,大王坐井观天,太过短视,中原的土地和财富,可比这草原广袤辽阔多了啊。”

吐贺真说:“这些都太远了。我不需要种粮食,也不需要织布,我想要粮食和丝绸,去打劫你们就是了,费那个劲干什么?你见过哪个胡儿去学种地学织布了?胡儿只管骑马打仗。”

冯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嘴上还是热情地说:“劫掠的始终是小贼,大王需要谋长久。大王若是肯降,聚齐众部众投降大魏,皇上肯定会任大王为一州刺史,绝不剥夺大王在部帐中地位和名分,还会赐大王黄金美酒。”

吐贺真说:“你说的有道理,拓拔皇帝此次出征带了多少人?拓拔皇帝接下来准备怎么用兵?”

冯琅说:“大王这问的有点直白了啊。”

吐贺真呵呵一笑:“贤弟跟我见外,我却不拿贤弟当外人。我跟你说吧,你今天来的正巧,我想引诱魏军渡河,正愁找不着法子。现在,我打算把贤弟和外面两位使者的头一并斩下来,送给魏国皇帝。你是魏国皇帝的妻舅,他看到了,一定会气的出兵的。”

冯琅吓的脸色煞白,瞬间就站了起来,严肃道:“大王,千万不可啊!”

吐贺真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有何不可,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两个武士立刻上前,按着膀子把冯琅给拿下了。冯琅吓的直要尿裤子,不住地说道:“大王,万万不可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这一条小命不算什么,可大王若真杀了我,来日双方再无求和的机会了啊!大王千万三思啊!”

吐贺真暴怒,一口啐到他脸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算个狗屁的使者!当初我收留你,跟你拜把子,还把亲妹子嫁给你,你现在人模狗样了来跟我装,装你娘的x,我□□姥姥!把他给我绑起来!”

眨眼工夫内,冯琅被五花大绑。他忙不迭地抬肩膀擦脸上唾沫,刚一擦完,吐贺真又啐了他一口,啐的他闭着眼睛直打颤,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终于想起当年是为什么一定要逃跑了,实在是眼前这位太他娘的粗鲁,还有他那个妹子,也是成天跟个母夜叉似的。天天跟这种人呆一块,谁受得了啊!

吐贺真骂到他脸上:“怎么了?嫌本大王的唾沫星子脏啊?”

外面魏军随行的使者感觉到不对劲,里面一直没传出话来,当心出事遂要求入帐,一个主事模样的人出来,向他们说道:“你们的使者被我们大王扣下了,你们赶紧滚吧,否则砍了你们的脑袋。”

魏军的随使连滚带爬,飞快地滚了。

冯琅被捆的粽子似的,跪在地上被吐贺真的唾沫星子喷了一下午,一会扭了脸往肩膀上去擦唾沫,一会抬头解释求情:“大王,有话好好说啊。”

吐贺真一把把他提起来:“我不处置你,我让你见见你老婆儿子,我看她怎么处置你!”

吐贺真让人去请叱目莲,叱目莲得到消息,飞快地赶来了。这对十多年没见的夫妻,乍一见面,互相都给吓了一跳。冯琅晓得他娘子剽悍,不过那叱目莲十多年前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相貌美丽可爱,纵然凶狠了些,也还是让人动心留恋的,所以他回到魏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对她日思夜想,觉得愧疚。而且分隔越久,越忘了她的坏,记得她的好,几乎要成心上一颗朱砂痣了。结果哪晓得叱目莲这十多年来老了许多,那浓眉大眼,少女时期还美丽可爱的紧,怎么越看越像个男人了。原来丰润明艳的脸颊消瘦下去,衬着阳刚气十足的眉锋唇角,加上身材本就有些高大,简直比自己还爷们。冯琅认出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爱妻,顿时受了大惊吓。

而冯琅国舅爷这些年养尊处优,相貌不但没见老,反而因为胖了许多,几乎有点白皙丰润了。叱目莲记得自己丈夫当年那是相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一把小细腰可迷人,怎么十年不见胖成这幅德行,腰比自己都粗,奶.子比自己都大,偏偏还是个文文雅雅的做派,越看越像个老娘们,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时受了大惊吓,她连发火都忘了。

两夫妻你看我我看你,都感觉对方惨不忍睹。分别表情沉重地别过了脸和低下了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两人都没预料到自己十年的相思如此惨不忍睹,都深沉地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是夜,帐中,叱目莲带冯琅看躺在襁褓中的婴儿。小婴儿挥舞着小手咯咯的笑着,冯琅看的潸然泪下,一阵悲从中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做爷爷了。

当年离开的时候,大儿子才不到十岁,而今第二个孙子都出生了。

他坐在胡床上,抬袖子抹泪,眼睛发红:“我老了,时间过得这样快,孙子都出生了,大半辈子过完了,这辈子一事无成,就等着哪天入土了。”

第104章 夫妻之间

过了第一眼惊吓的阶段,冯琅再细看妻子,依稀又能辨出她年轻时的模样了。只是她白天容色有些憔悴,衣裳穿的灰扑扑的,又没有打扮而已,所以看起来有点显老。她兴许是察觉到冯琅刺眼的目光了,晚上竟然又特意打扮了一点,涂抹了一点脂粉,还瞄了眉毛和红唇。

冯琅看到她的妆容,心里蓦地刺了一下。

他晓得她是个刚强又倔强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肯认输低头的,然而再刚强,她也是个女人。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丈夫,表面上假装没感情,然而却悄悄地给自己涂上脂粉,换上首饰新衣。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丑陋。

油灯光下,她拿着一只小镜子,手捏着镊子拔眉毛。桌上放着一盒用银盒盛的香粉,她手取了一点香粉涂抹在眉毛上,一根一根拔除。她天生的眉毛太浓了,总有点像男人似的,丈夫在的时候,她经常这样拔眉毛。丈夫离去,她就十多年没有再拔过了,任其长成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