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毒花最美(1 / 1)

沐雨小阁里,司马晚晴全身舒展开来,躺在浴桶里尽情享受沐浴带来的舒畅,思绪却很纷乱。

适才在牧场看到大腹便便的淑龄姑娘时,她吃了一惊。小玉说淑龄怀了二哥的孩子,所以父亲命人让她住进来。将来生了孩子,也算二哥有后代。这么说来,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做姑姑了,爹也会有他的第一个孙儿。原来人之生死,竟如此简单。转眼间,最亲的人就会和你生死相隔,而冥冥中,上天又会给你另一个亲人做补偿。

可大哥呢?除了给爹和她留下无尽的回忆,就这么撒手而去。爹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如何悲痛,可她知道爹和她一样,心痛得神经都有些麻木了。

而再见段喻寒,她竟然不是那么平静。当她的爱被他恣意践踏,当她的爱一点一点的被他磨去,她只能选择恨他。可回想和他相处的每段时光,又是那么的美好。告诉自己,不再爱他,想他只是因为恨他,是否会好过一点?

两个月前在杭州的那夜,她就决定,该结束的都结束了。可再见他,却不由自主的要躲避,难道还是不能忘情?

她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借水,洗去一身尘土,暂时忘却烦扰,或许会好过一些。

浸了良久,她慢慢把长发拧干,穿衣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侧卧躺下,微抬高声音,“小玉,进来帮我梳头。”她闭上双眼,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当上天要带走你的亲人,你可以跟天争吗?当理智告诉你要放弃那份感情,可那份感情却死死的缠着你不放,你可以怎样?

有人开门进来,走到床边,轻轻的帮她梳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是小玉在给她头发抹香油呢。她舒服的往里翻了一翻,真想睡了。

温暖的大手包着她的小手,一股清爽的味道慢慢靠近。她陡然惊醒,却看到段喻寒明若秋水的黑眸,黑色的尽头是清澈和宁静。

刹那间的失神,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他手心传来的温暖,是那么真切。她抽出手,警惕的后退到床的那头。刚沐浴过的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小衣,她慌忙掩好领口,又扯过被子。

“晴,别这样。”段喻寒无可奈何的声音。他好久不曾这么叫她,此刻这个称呼听起来竟然有些陌生。

“很晚了,你出去,我要休息。”司马晚晴努力保持镇定。

段喻寒伸手过来,“带你去看好东西。”以往只要他这么说,这么伸出手,她一定会快乐的扑过来。可如今,司马晚晴只是继续警惕的盯着他。他看到她眼中的不信任,是那么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你说过,如果我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你就一生一世陪着我。”这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对他说的,他还记得?

他继续说:“今晚我会把星星摘下来,给你。”他的声音,他的神情充满了诱惑。她明明经历了他的残忍可怕,还是心动了。

“你会不会实现你的诺言?永远陪着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黑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慑人心魄的美丽。

她克制心中的悸动,漠然的摇摇头,“很晚了,你出去。”

“你生气、恨我是对的。如果我是你,只怕要杀人才能解恨。”他幽幽的说,神态中竟有些懊恼,好像在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她转过头不看他,不想再被他蛊惑。

“如果你恨我,现在我任你处置。”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诚恳。但任她处置又如何?她告诉自己,她已经决心放下。

“告诉我你要怎样?”

“我累了,你出去。”她依然是这一句。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在她听来很奇异。在她的印象中,他遇到任何挫折,都不会叹气,他总是积极争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不愿意,我不会打扰你。”他很有技巧的说,“或者今晚就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把星星给你,我就走。”他的话听起来很无奈,其实这正是以退为进的策略。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温柔的眼神如海水般包围她。她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披了衣服随他出去。因为爱吗?因为心底深处始终可惜这份感情?司马晚晴无法明了自己的心态。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和他手牵手在夜空下穿行,是和少时一样的温馨。

这世间爱情游戏的残忍本就如此,谁爱得深,谁就会被对方轻易的算计。她的执着和痴情注定她此刻的软弱,也是她一生致命的伤。

他带她来到河边。河边那棵千年古树,还是矗立在那里。树上用木板搭的小屋子,依稀还在那里,不曾损毁。

她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雾气,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十二岁那年,她打碎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玉簪,被爹爹骂。她跑出来,发誓再也不回去。那夜,全牧场的人都来找她。可只有他,在这树上的小屋子找到她。她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他就陪她,一起挨饿,一起找吃的,一起淋雨,一起扩建小屋子。直到五天后,她想家了,他才送她回去。回去了,所有人都围着她嘘寒问暖,所有人都责骂他。他没有辩解,一声不吭的接受所有的惩罚。后来,她哭了,讨厌自己的任性连累了他,他却笑了,说喜欢被她连累。

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知道那时我为什么不送你回去?”她诧异的望着他,不说话。“在牧场,你是所有人的晚晴。只有在这小屋子,你才是我一个人的。”

你是我一个人的。他的声音仿佛直钻到她心底。她心突然酸酸的,疾步走到他前面,不想他窥视她内心的脆弱。

前面原是草地,现在竟是一片花海。她呆住了。一棵棵盛开的花树,硕大而洁白的花朵,象一支支长长的喇叭,形似百合,却比百合更加优雅纤长、高贵典雅。皎洁月光下,花朵懒懒的倒垂着,看上去至朴至纯,毫不张扬,骨子里却又透着淡淡的诱惑,有着非凡间的绝色。

“喜欢吗?你说过这里种草太可惜,有一片花海会更美丽。”他宠溺的从后面搂着她。她每个小小的愿望他都记得?她闭上眼睛,轻轻推开他的拥抱。

夜风拂过,醉人的香甜之气迎面而来。她正要细细品味花的芬芳,他却突然带她一跃而起,站到了树上的小屋子里。从上面俯视下去,风吹花动,花海波浪翻滚,另是一番迷人景象。

她忽然一阵眩晕,浑身无力的倒下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还是信错了他?这次他又要耍什么花样。他的心一阵冰冷,她还是心存戒心,她还是无法放开胸怀相信他爱她。

他手掌贴着她的后心,慢慢输入真气,她悠悠醒来。

“这些曼陀罗花,看上去很美,可它们含有剧毒,就算闻到一丁点也会有影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是要跟她解释吗?

曼陀罗?她听爹爹说过是一种毒性猛烈的花。他刚才带她跃到树上,就是为了避开花香的剧毒?她错怪他了?

段喻寒拉她坐下,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这才是最重要的。”打开布袋,许多美丽的荧光快乐的闪烁着,飞了出来。漆黑的夜空中,流光飞舞,宛如一颗颗小星星,给四周平添了扑朔迷离的浪漫。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些可爱的精灵,仿佛在逗弄她,每每从指缝溜走。她继续伸手邀请它们,它们只是轻盈的飞。

他微微一笑,一股柔劲缓缓划出,在空气中激荡出气的波浪。他用手轻轻在面前划了一个圈,点点荧光随着他的动作,不一会儿,全数涌到那圈里,依然在尽情舞蹈。他掌心运力,荧光又纷纷飞到他的掌心中。

他把手送到她面前,刹那间,精灵们堆积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她的双目。

“给你的,星星。”

她看到他挺秀的眉,优雅的唇,唇边的浅笑如妖魅般诱人。他看到她子夜般的双眸,似深不见底的潭,但上面终于有丝丝快乐的涟漪渐渐荡漾开来。

“给我。”她学着他的样子,内力运了“粘”字诀,真气集中在掌心,小心翼翼的要接过他手中的点点繁星。他把手覆在她手上,可点点荧光径自飞走,只有小部分停在她掌心,自然是她内力不够的缘故。

她皱了皱眉,深感懊恼。他扭扭她的小鼻子,她呆了一下。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内力渐渐传到她手上。点点繁星一颗颗又飞了回来。她欣喜的看着手上璀璨的小星星,那是黑夜中打着灯笼到处玩耍的小精灵呢。

他的手带着她的手一震,一群小星星们各自飞奔出去,在夜幕下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它们忽忽悠悠的飞来飞去,她的眼前霍然出现一个“我”字。又是一震,另一群小精灵自然的排列出一个“爱”字,其余的也不甘示弱,很快拼出“你”字来。

“我”、“爱”、“你”,三个晶晶闪闪的字在她面前一字排开,绚烂美丽得象在梦境。他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是用这种方式,让她一生一世永难忘怀。她望着这三个字,竟有些痴迷。

“晴……”他在她耳边呢喃,呼吸的暖意弄得她脖子痒痒的,却又酥酥麻麻的很舒服。一瞬间,她清晰的知道心再一次的沦陷,却无法抑制心底泛起的万千柔情。他是她永远逃不开的劫数吗?

他细细密密的吻着她的耳垂,渐渐让她面朝自己,吻上她的额头。热烈的吻,却丝毫没有性的欲望,他的双臂只想抱她就好。

她依偎在他胸口,没有说话。周围一片静谧,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微闭上眼,懒懒的不想动。奇怪,她的心跳慢慢和他同步起来,听起来好像两人共用一颗心似的。

他欣喜的观察她的表情,或许她还没有决定再接受他,但她此刻一定心动了。

“想睡?”

“没有。”她回答得很简短,好像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答应我,永远陪我。”

“不。”她竟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他眼中精光闪烁。

“不,就是不。”她的语调有些冷冷的。

或许是他操之过急,他轻易的转换话题,“你猜这些星星从哪里来?”

“嗯,关外是没有萤火虫。”

他笑了,“你知道这是萤火虫?前些日子我去杭州偶然看到的。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小星星们四散飞舞,溜到夜的各个角落去玩耍。它们执着的释放着光辉,孜孜不倦的给无边的夜色增添光明。司马晚晴静静的欣赏那光辉,荧光虽渺小虽短暂,却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沉默中,她忽然想起一事,不问清楚不痛快,“那些人,是你派人赶走的?”

“是。”他很干脆的承认。

“有的人死了,也是你叫人做的?”

“是。”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情人眼里揉不进砂子?他又是何其的霸道自私、残忍无情!

她豁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段喻寒。从前她看到的只是他美好光明的一面。如今她面前的,才是完整的,不带任何伪装的段喻寒。

望着下面的花海,她神思恍惚。几只蝴蝶振翅飞来,却坠落在花海中,再没有飞起来。曼陀罗,那样的美丽迷人,却是那样的剧毒无比,是否正和他一样。而她,就象那蝴蝶,明知花有毒,还是忍不住要欣赏,要靠近,纵然中毒而死,也无怨无悔。

回想他曾经对她怎样的肆意凌辱,可如今只为了这个“爱”字,她仿佛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她的心好累,累得无力再做挣扎。当他的唇再次覆上她的脸颊,她任他予取予求。她的心中很清楚,这晚绝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晚风在轻柔的叹息,人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可有几个能拥有美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