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军、纪龙、纪坤的名字在这次叛乱中那么显眼,周井用兵如神的名号更是瞬间传遍天下,但是背后还有一个名字让人不得不记。
这个名字就是罗培安,曾经官高四品、位居户部右侍郎兼上书房审理的一大权臣,现在众人一提起就咬牙切齿的叛逆。
虽说罗培安为人低调,但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他深谙官场之道,进入朝廷后渐渐成为朝廷里实权在握的人,也成了纪龙拉拢的对象。
在酒色财气的攻势下,没多久就成了纪龙的左右手。虽说他没有周家那么强大的兵力,也没有童怜那么可怕的网罗才能,但论起对于物资与供给的配比调度,却是厉害得让人惊叹。
当时户部论起这项能力,大家都甘拜下风。因为罗培安这方面的能力实在太过出众,所有物资的调拨和分配、筹集都是了然于胸。所以纪龙叛逃以后就聪明地带上他,几乎整个叛变的后勤都是他在调度指挥,井井有条的安排让整个叛军后方从没出现任何乱子。
他跟随纪龙逃往津门时,朱允文甚至龙颜大怒,将他的家人一并斩首,还不只一次派出大内侍卫暗杀;但每次不是因为他早有准备铩羽而归,就是情报错误无功而返。
“怎么回事!”
大内高手们都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每一次的刺杀都因为情报失误无功而返,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纪龙更信任罗培安?
“罗、罗大人!”
张虎有些回不过神,木讷地喊了一声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将整个津门后方安排得井井有条的权臣、号称纪龙身边的张良,难道真是朝廷秘密安排的一把尖刀?
“先走吧,以后再说!”
张丛甲突然感觉大地有些摇晃,赶忙将累得直喘气的罗培安往背上一背,大喝道:“先分散开来找地方躲着,等找到机会再护送罗大人出城。”
“是!”
尽管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大家还是赶紧按着预定的目标逃跑。
临走之前还找了具身材相仿的尸体穿上罗培安的官服,乱刀碎脸后丢到火堆旁冒充这位让人错愕得脑子发晕的权臣,用以迷惑周家军的视线。
两帮人仗着敏捷的身手,在大军还没到来时,迅速消失在津门综横交错的街道虽说杀了那么多人,但几乎没留下半点痕迹。不过前方的铁刀门就没那么好受了,不说和守卫拼得你死我活,现在很多人已经搞不清楚状况,就连轰鸣的马蹄声也没注意到。
蓝劲雄反应过来后,想撤退也来不及。虽说不知道粮草被谁烧了,但行动可以算是成功。不过弟子死伤惨重,再加上守卫们纠缠不休,当他看见军马涌来的时候,已经彻底傻眼。
“怎么办,师父!”
弟子们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大军正急切赶来,立刻聚集到一起,惶恐地问着蓝劲雄,个个都被气势十足的轰鸣声吓得面无血色。
蓝劲雄一看形势不妙,赶忙一挥刀大喝道:“赶紧撤,反正粮草都烧了,多留无益!大家从后面跑,跑得了一个是一个。”
大批骑兵看到粮仓全变成一片火海,根本不可能扑救,顿时急红了眼,大喝道:“别让他们跑了,给我杀呀!”
“快跑!”
后面是火海无法再退,蓝劲雄赶紧带着弟子们向右翼突围。眼见越来越多的兵马冲过来,他这时也是心里叫苦。毕竟面对潮水般的正规军,一般的江湖门派有哪个敢抵抗呀。
“放箭!”
愤怒至极的周家军刚冲到五十公尺开外,早就架好弓的兵将们立刻大吼着射出一阵阵箭雨,将一些跑在后面的弟子射倒在地,大批骑兵又冲过去追杀蓝劲雄等人。
几轮箭雨下来,顿时遍地惨叫。伤痕累累的两百多名弟子在这波攻势下倒下了八成。还没等他们从中箭的疼痛反应过来就遭到骑兵马蹄的无情践踏,还剩一口气的也被赶上来的步兵们乱刀砍死。
愤恨至极的周家军几乎没留半个活口,一且受伤倒地就绝对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追,给我追,不许放过一个!”
一路上留下遍地尸体,但周家军依旧锲而不舍地追杀铁刀门的人。即使有不少弟子已经躲进大街小巷,此时他们也管不了街上的普通平民,将本就人心惶惶的街市搞得更加混乱。
他们持续搜捕,只要被抓到绝对是乱刀砍死。即使只是有嫌疑的,也是宁杀错不放过。待到日落之时,将尸体一一清算,竟有千人之众,显然有不少被被误杀的百姓!
不过这时谁都没办法去怜悯了,看着即使慌忙扑救仍然付之一炬的粮仓,不少人感到欲哭无泪。
如果不是街道上莫名其妙地翻了一些马车和其他障碍物,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晚才赶到。
黄昏之时,城外依旧烽火连天。听闻粮草被烧的周井大惊失色,匆忙赶过来后,看到几乎变成灰烬的粮仓,顿时眼前一黑,有些天旋地转,整个人的脚步都踉跄起来。
现场鸦雀无声,近万的周家军都是面带苦笑。可以看出不少人开始担心失去粮草之后的困境了。
周家子弟一看周井脚步有些踉跄,赶忙上去搀扶,但周井摆了摆手,压住喉口的疼痛,嘶哑地问道:“罗大人呢……”
“将军,在此!”
众人抬来一具已经烧得半糊的尸体,这时候表面已经全被烧焦,恶心得要命。一股难闻的焦油味让不少人反胃,只有尸身上残余的官服碎片能证明此人的身分。
“罗培安……”
周井默默念叨一声,突然眼一尖,蹲了下去,毫不闪避尸体上让人反胃的人油和半熟生肉的恶心触感,伸手在早已无法辨别面貌的首级上默默地摸了起来,一边摸索,一边思考着什么。
“将军!”
众人不由得担心起来,这种恶心的东西躲都来不及,周井还伸手去摸,不会是因为粮草被烧而气疯了吧?
周井默默地摸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来,一边拿来布巾擦着手上的秽物,一边咬牙恨声说:“这尸体根本不是罗培安。即使被烧得辨认不出容貌,但一个人的骨骼是最独特的,这个人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冒牌货。”
“啊!”
周井的话顿时让众人为之哗然,但不少人也向这位镇定的领袖投去崇敬的眼神。在这种时候思路还能如此清晰,此等冷静一般人岂能企及。
“那罗大人呢?”
众小将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罗培安平时为人客客气气,办事也是有条有现,算是他们最喜欢的京官了。
“不知道!”
周井沉吟了一下,冷笑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尸体来假冒,不过看样子,他们逃走时十分匆忙,有些细节也没安排好,我推测这些人现在应该还躲在城里。”
周井的猜测没人会质疑,他话音一落,旁边脑子比较机灵的立刻喝令道:“快查看守卫们的伤口,除了刀以外是被什么兵器所伤、下令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就算是休兵息鼓之时,也不能让半只鸟飞出去!”
“不……”
周井思索一会儿后摇摇头,有些冷漠地看了看变成灰烬的粮草之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苦笑说:“这样做反而会影响我们的士气,到时候流言四起,局面更难收拾。你让城门的守军多留意三两结伙的男人就好,一旦没有女眷或孩子跟随的话,严加审查不能懈怠。”
“是!”
周井的大局观之强、遇事的冷静沉着,确实让不少毛躁的年轻人感到汗颜。
“至于这粮草嘛……”
周井看不少人都面带沮丧之色,顿了顿后爽朗笑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兵屯一处是大忌,我怎么可能把所有的物资集中在一起。城西的观音庙里还囤积着大批粮草,足够我军一月之用!”语气里充满自信,爽朗的笑声也似是在嘲笑敌人。周井的表现让原本颓废沮丧的兵将精神为之一振,一个个高兴得欢呼起来:“大将军果然神机妙算!”
“大将军用军如神,此等心智恐怕诸葛再世也难以比拟。”
看着兵将们兴奋的样子,周井心里却是苦笑不已。观音庙确实暗藏不少私下征来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可是仅够全军不足十日之用。
罗培安此人兢兢业业,办事有条有理,有他处理后勤的时候周井也放心,但出于谨慎还是留了一手。现在看来这种防范并不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好了,都各自回守岗位吧!”
周井这时只能赶紧稳定军心,嘱咐一些军务后,匆忙带着人回去总兵所。目前当务之急不只是抵御朝廷的大军,还得想办法调集军需,唉!
这场意外大火在周井的安抚下,并没有太过打击周家军的士气。当观音庙真的运出一车车粮食的时候,不少人都松了一口大气,欢呼雀跃大赞大将军神机妙算,原本还忐忑的心总算能放松下来。
但聪明人却看得出来,这么少的粮草绝对不够津门现在近十万的周家军一月之需。
“罗培安……”
周井坐在总兵所里,感觉有些疲惫,默念一声后,还是强打精神,发下密令给各部兵马,命他们在战斗之中尽量抢掠一些军需囤积,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付之一炬。
好不容易突破大军的围堵,仗着高强的武功,蓝劲雄总算是逃出生天,如惊弓之鸟般在小巷子里穿来穿去。确定没有人追得到时,才躲进一座早已废弃的民宅里,一边庆幸自己大难不死,一边思索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浩浩荡荡地带着几百名弟子前去偷袭粮仓,虽说进展顺利,但也没能将所有粮草烧掉。不过这时却突然冲出两伙身手高强的人,既不帮自己,也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莫名其妙地杀进粮仓,而这时所有的粮草也不知道为什么全烧了起来。
接着就是周家军的到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弟子在他们的追杀下,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照理说任务达成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回想今天诡异的一切,蓝劲雄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那两伙人似乎像是约定好一般,要在粮仓里寻找什么东西,而且他们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正是铁刀门彻底被守军缠上的时候。
就像他们似乎早算计好这一切,让铁刀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们拖住守军的炮灰。
这时蓝劲雄也挂彩了。虽说没受到致命的伤,但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倍感疼痛;尤其手臂挨的一箭更是差点伤到骨头。
一看情况比较安全,他赶紧跑到院子当中,一边换去衣服,一边清理伤口。
为了躲避周家军的追杀,不得不穿上一套乞丐服,掩饰自己的伤痕和狼狈。
忙完一切后,蓝劲雄想到所有弟子都死了,黯然地坐在墙角,顿时老泪流下。
津门一战,铁刀门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死的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敬如生父的爱徒。想想往日这些徒弟憨厚的微笑、恭敬的言语,试问谁不伤心。
不过再想想今天诡异的一切,蓝劲雄又是满脑子疑问,怎么想都想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两帮强人,使张家刀法的那人修为更是强得连自己都看不透。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在自己和守军纠缠不清的时候冲出来?
“还好有这个!”
蓝劲雄发泄般号啕大哭一顿后,从怀里拿出空白的圣旨,惶恐地抱在手心,有些癫狂地笑道:“等津门平叛以后,我要请求圣上封我铁刀门为天下第一派,再为死去的弟子们追加封号。到时候御赐金匾一挂,还怕我铁刀门不会振兴吗?哈哈……”
话里虽然有几分凄凉,听起来又饱含着浓烈的野心。不知道是不是弟子们无一生还,刺激到蓝劲雄的神经,这时的他让人感觉有一种在崩溃边缘挣扎的狰狞,似乎神智被刺激得有些受不了。
“果然是好想法!”
这时候,一声带着轻蔑和嘲讽的冷哼打断他的狂笑。蓝劲雄一听,顿时心里一突。尽管现在伤痕累累,但毕竟是地品高手,竟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来人的修为定然不在自己之下。
蓝劲雄赶紧把圣旨往怀里一藏,拿着大刀警觉地站了起来。
“谁!”
蓝劲雄这时虽显落魄,到底是一代宗师,只是略一集中注意力,立刻把刀锋转向北边。
“蓝门主果然好刀法,弟子也是个个身手不凡!”
赞许之声从林中传出,伴随着树叶的沙沙作响,树下慢慢走出两个结实的身影。
两人身材近似,容貌看起来也是有几分相似。
张丛甲一边朝前走着,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传闻津门铁刀门蓝家也是威震一方。据我所知,除了家传刀法以外,应该还有一把宋时强兵”断月刀“。按张某推断,应该不是你手上这把。”
张虎走在他的后面,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后,眼放精光地说:“传闻断月刀的刀身乃是神兵天成,在火山爆发后冷却的岩浆里所得,再经数十位当世能匠小心雕刻锻造。刀锋吹毛断发,挥砍时既有力又不沉重,乃刀中极品。”
“你们!”
蓝劲雄顿时警觉起来,马上认出这是今天见过的一伙人,其中一个更是使张家刀法的高手。鹰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二人,喝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今日烧粮仓的是不是你们?问我蓝家家事有何图谋?”
“嘿嘿!”
张丛甲眼放精光,也不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手上的九环大刀,轻蔑地哼了一下:“你堂堂一个门主居然用这种破铜烂铁,真是丢人现眼,难怪铁刀门会渐渐没落!”
“不一定!”
张虎若有所思地看着蓝劲雄,带着几分向往地说:“传说断月刀是世之奇珍,爱刀之人定然小心呵护,用来杀一些虾兵蟹将确实太浪费了。”
“你们到底是谁?”
蓝劲雄这次的喝问变得有点歇斯底里,显然是眼前二人的沉静给了他更大的压力,这时脸色都因为紧张而有些扭曲了。
“要你命的人!”
张丛甲眼神一眯,毫不畏惧地走上前一步。
蓝劲雄完全看不出眼前之人的修为,心里顿时颤了一颤。但到底是一代宗师,立刻怒喝一声,爆发出地品中阶的强悍真气,嘶吼道:“蓝某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冤有头债有主,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就报上名来。”
“我来!”
下午看到他使的刀法刚猛无比,张虎心里早就痒得要命。虽说在修为上差了一阶,但此时蓝劲雄已经有伤在身,完全有信心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不,速战速决!”
张丛甲伸手一拦,上前一步后冷下脸来,一字一句地说:
“蓝劲雄,交出断月刀吧!我会留个全尸给你。否则我就找你避居河北的家人,一个一个慢慢地问,到时你蓝家恐怕从此销声匿迹了。”
“你们!”
蓝劲雄见张丛甲如此咄咄逼人,已经有些忿怒,大吼一声后举刀冲了过去,满面狰狞地喝道:“废话少说,赢得了我再说。”
“不自量力!”
张丛甲有些恼怒地大吼一声后,浑身的真气宛如水银泻地般暴发出来,天品的强烈气压顿时吹得到处飞沙走石!
虽说在身材上比蓝劲雄略显削瘦,但真气爆发的一瞬间,两人的修为就高下立判!
“天品……”
蓝劲雄不禁吃了一惊,尽管知道眼前人的修为比自己高,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会是天品高手。
知道来者不善后还是怒喝一声凌空跳起,手里的大刀舞了两圈后,直取张丛甲的脑门:“裂风——”
“断!”
张丛甲闷哼一声,蓬勃的真气顿时拔地而起,环绕全身。天品的强悍内力迅速汇集全身。怒吼一声后,手里的大刀毫不犹豫地朝他迎过去,一声怒喝更是充满轻蔑:“破铜烂铁!”
身影一高一低,强者间互相一砍,顿时轰鸣作响,两把刀撞在一起迸出强烈的火花。
只是猛撞过后,张丛甲依旧举着刀傲然而立,蓝劲雄却是被强悍的力道震得连退好几步,手上的九环大刀也承受不住强悍的力道,被震碎成好几段。
“蓝劲雄!”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虎看着这名一代宗师狼狈的模样,冷笑道:“你还是把断月交出来吧,想复兴铁刀门已经不可能了,你又何必埋没这世间极品呢?”
“做梦!”
蓝劲雄气得满脸通红,他被二人的嘲笑弄得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后,握着断刀再次冲向张丛甲。
“不知死活!”
张丛甲冷笑一声,丝毫没把他的攻击放在眼里。手里的刀随意向他一指,有些不耐烦地喝道:“快交出断月,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儿子一个一个抓来审问,到时蓝家无后,你蓝劲雄就是千古罪人了。”
张虎沉默不语。张家的镇家功夫也是刀法,难怪强如张丛甲在这种时候还会费时费力逼迫他。
一把好的兵器是多少习武之人做梦都想拥有的,更别说被传得神之又神的兵器。
尽管面无表情,但张虎心里也对这把刀有着空前的兴趣。
“休想!”
蓝劲雄满面狰狞,横冲到张丛甲的面前挥舞断刀,不要命的砍下来。
“不自量力!”
张丛甲也有些不耐烦了,怒吼一声后,诡异的身影一动,像炮弹般冲到蓝劲雄的怀里,很是邪魅地将大刀反手而握,对准他的手臂砍去。
两人修为本来就有距离,再加上蓝劲雄浑身伤痕累累,早已是强弩之末,哪敌得过张丛甲的猛烈攻击。
蓝劲雄手腕一疼,顿时明白自己手臂的筋被砍断了。但还没等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四肢关节又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感觉。
“看我张家刀法!”
张丛甲只是抓住小小一个空隙,无数的刀光像是半月般在蓝劲雄身上挥砍着。怒喝之下,张家刀法灵巧多变的攻势斩向蓝劲雄全身。
“啊!”
蓝劲雄感觉浑身上下无数的刺疼,在这瞬间,仿佛骨骼、肌肉甚至连筋骨都不属于自己一样。不仅一点力都使不出,更是无法控制身体的每一寸;伤口虽然不大,但每一处都正好掐准命门。
令人眼花撩乱的一阵挥砍后,蓝劲雄感觉浑身一软,全身几乎找不到半点能支撑的着力点;腿软绵绵一弯,立刻跪倒在地。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的伤势,显然张丛甲留了一手,没有直取他的要害;但在密集的刀光下,所有的关节和筋脉却全被破坏。细小的伤口中,血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说吧!”
张丛甲握着刀走到他面前,有些同情又是不屑地说:“你铁刀门自此算是毁了,断月刀在你们手里也算是浪费。如果你不肯交出来的话,毁的不只是铁刀门,到时候你们蓝家也会断子绝孙。”
“哈哈……哈哈……”
蓝劲雄满面凄苦,这时全身连动一下都不行。
他仰视着张丛甲,顿时苦从心生,不禁凄厉地笑了起来,有些癫狂地念叨着:
“没想到,我蓝劲雄最后竟然是这个下场……”
“蓝劲雄!”
张虎走了过去,默然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同情说:“你若肯交出断月刀,我可保你蓝家子孙的性命安全。”
张丛甲也冷冷地看着他,眼里的阴冷表明他并不是开玩笑的。
到了此时,蓝劲雄明白自己已是难逃一死,摇头苦笑道:“蓝某今天已经不求活命,断月刀的下落可以告诉你们,但我要知道自己是死于何人之手?你们到底是受谁指使?”
这时他披头散发、一脸狼狈,哪还有昔日门主的威风。张丛甲心里也是有点同情,点了点头后说:“可以告诉你,在下张丛甲,领职大内供奉。”
“张虎,太子府侍卫!”
张虎冷漠地看着他。本来不想说的,但一想他都是将死之人,心里一软,索性让他走个明白吧。
“不对,我是替朝廷办事的!”
蓝劲雄一听,顿时眼前一亮,慌忙地抬起无力到发颤的手,从怀里掏出空白圣旨,一边着急地说:“我是奉了太子密令潜伏在津门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两人的神情依旧淡漠,当张丛甲用内力将圣旨从手上抢走时,蓝劲雄已经面如死灰,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颤抖着嘴唇呢喃道:“不、不可能!肯定是搞、搞错了,我、我蓝家是忠心的……”
“蓝劲雄!”
张丛甲拿着空白圣旨,有些轻蔑地笑了起来:“你真认为以你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真能手握空白圣旨吗?你是野心勃勃没错,但你太天真了。也不想想区区一个铁刀门能让朝廷那么重视吗?”
“不对……”
蓝劲雄有些癫狂了,尽管动弹不得,还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确实是受了太子密令,不信的话你们去查。我的女婿是商部的许平,他也是太子门生,这圣旨就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一切的密令也是他派人传来的。”
对于这个化名,两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张丛甲看他依旧天真,不禁蔑笑起来。
张虎走到他的面前,冷笑道:“我说过会让你死个明白。这空白圣旨确实不假,太子殿下的旨意也不假,至于你女婿给你的密令也确有其事。但你铁刀门在归顺朝廷之前为虎作伥,在津门内为纪龙大肆屠杀异己,蓝门主应该知道这些事也是不假。”
“我、我那是被逼的……”
蓝劲雄顿时感觉冷汗直流。确实一开始迫于纪龙的压力,他对津门内那些忠于朝廷的门派下过毒手,也为纪龙诛杀不少朝廷的眼线。
“嗯,这就足够了!”
张虎缓缓地拿起刀,看着无力抵抗的蓝劲雄,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蓝门主该说断月刀的下落了。你放心,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就不为难你的家人。”
“在……”
蓝劲雄气得嘴角直流血水,明白自己被朝廷利用了。
初时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朝廷谅解,自己却那么天真,竟然以为大战过后就能封官加爵,享受锦绣前程。自己的野心实在太可笑了,竟然傻到相信朝廷会既往不咎,会给自己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
“在铁刀门前的……木匾里!”
蓝劲雄说完这句话,仿佛被抽去全身的力气,空洞的眼里已经毫无半点生气。此时,生命对他来说或许不再重要了。
“放心走吧!”
张虎手起刀落,准确的一刀收割他的生命。看着这个一代宗师颓废地死在自己的手里,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受。
蓝劲雄的尸体软软倒下,脖间的伤口还在不停流着鲜血,眼里除了悔恨之外还有怨恨。
悔恨自己之前的摇摆不定,既然逃离津门就不该为了荣华富贵的诱惑而回来;怨恨的是朝廷残酷地利用自己的贪婪,许以重利诱骗自己潜回,使得铁刀门在自己手上灰飞烟灭,从此不复存在。
如果不要天真到去涉及这种朝堂之争、不要因为被纪龙胁迫而大肆杀害朝廷的眼线、不要因为贪欲而率众回到津门,贪图下半辈子功成名就,或许铁刀门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蓝劲雄死的时候,双眼还不停流着悔恨的泪水;或许是在恨朝廷的无情,也是在恨自己的贪欲。
空荡荡的院内只剩一具余温未消的尸体慢慢抽搐着,张家二人完成使命后也赶紧离开。安顿好罗培安后,急忙去铁刀门寻找那把令人向往的兵器了。
纪龙盘踞津门之时,四下邀约能人武将扩充自己的实力,人脉广博的铁刀门自然是重中之重,三番五次登门拜访,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蓝劲雄为了不惹恼纪龙,在无奈之下派出弟子追捕诛杀一些朝廷眼线,其中包括魔教惨死的弟子,以及几乎被连根拔起的分坛。
夜幕下的津门城里还是乱糟糟的,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百姓。不少人收拾细软,小心翼翼地躲避别人的抢掠,只等城门一开就出城躲避这场越来越激烈的战祸。
曾经心存侥幸,以为战争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计,但今天南城已经成了废墟,残酷的现实让他们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
铁刀门的大院已经人去楼空,破败的院子空荡荡一片,敞开的大门显得很是落魄,到处死气沉沉,找不到半点人烟。除了萧瑟的风偶尔吹过,卷起落叶带来几丝声响外,安静得让人不禁心里一酸。
古朴而巨大的牌匾,上等的酸枝木还是显得结实厚重,不过“铁刀门”三个金字却失去光芒,变得黯淡。似乎要映衬这昔日大派此时让人感慨的落魄,原本苍劲有神的大字,这时候怎么看怎么凄凉。
门前悄无声息地站着两个人影,张虎看着巨大的牌匾,有些兴奋地说:“没想到呀,断月竟然是藏在这里!”
“蓝劲雄倒也不笨!”
张丛甲脚轻轻一点,凌空将牌匾摘下后深吸一口气,怒喝一声,猛重的一拳凶横地砸过去。
尽管天品的内力极端霸道,但砸在沉重的木匾上也感觉到一阵疼痛,可见百年老木的呼础还记,小矜小觑。
坚硬的酸枝木受不了沉重一击而断裂。张丛甲大喝一声,用内力一震,整块牌匾顿时四分五裂。
伴随木屑横飞,一把沉重的大刀掉落在地,发出一声低沉而闷的响声,环绕在耳际,嗡嗡之声如孩啼童泣,久久地回荡着。
“好刀呀!”
张虎赶忙将刀拿起,放在面前一边端详,一边啧啧赞叹:“果然轻盈无比,但落地时却似是千斤而坠。听闻那么久,终于可以握一次这把兵器。”
断月刀看似和普通的大刀无异,多的只是刀身上犹如水流般的细痕,但内行的人一看到闪烁的寒光就知道不是凡品。
张虎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没一会儿又有些不舍地说:“确实是把绝世好刀,若献给主子的话,他肯定会高兴。”
“不用了!”
张丛甲嘿嘿一笑,有些狡黠地说:“来之前我已经请命过了,你家主子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以后这把刀就归你了。”
“真的?”
张虎顿时喜出望外,脸上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要知道许平到现在还没趁手的兵器,战场杀敌时习惯用的还是张家刀法,所以他一拿起断月刀,第一反应就是献上去,真没想到这把刀竟然会赐给自己。
“我唬过你吗!”
张丛甲顿时不满地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赶紧走吧,再不走的话,想趁乱溜出去就难了。”
“嗯!”
张虎一边兴奋地把玩自己的新兵器,一边跟在张丛甲后面,消失在小巷子里。
黑夜中的断月刀还是那么沉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它与月光相映时,总有一丝丝的水纹在慢慢流淌着。
津门昔日辉煌的铁刀门已经只剩一座空院,一块破碎的牌匾在门前静静躺着。
弟子们逃的逃、跑的跑,抱有幻想的也死在周家军的马蹄下;门主蓝劲雄更是死不瞑目,因为一纸空白的承诺而葬送了整个门派。
一开始许平并不想杀他,也确实是想留着这股奇兵来个里应外合。但是当朝廷的情报显示,铁刀门曾为纪龙排除异已,仗着势力广博而诛杀太子府和朝廷的眼线时,想想魔教的没落和武泰的死,许平已经找不到任何留下蓝劲雄的理由。
断月刀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但空白圣旨必须收回,一旦遗落将是朝廷的笑柄。
更何况现在应巧蝶温依怀中。
想想蓝劲雄曾和她是夫妻之名,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任何一个男人心里都充满黑暗至极的占有欲,当这种阴霾慢慢发作、影响到内心时,任何的道德和仁慈都会被慢慢掩没。因此失去利用价值的蓝劲雄已经没有活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