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俣:……
“你误会了,我对他,真没……”
“有与没有,问过本心,同他细谈,倒不必与我这个外人多言。”越氏温温柔柔的截了他的话。
崔俣几人无语望苍天,说不清了啊这是!
“你看,他记挂你,每每现身,必要看你,见不到你,便茶饭不思,卯足力气做事,争取做完了立刻回到你身边……你的发簪,递到他手上,他反应很大,差点冲出来杀人,可见对你有多重视。”越氏垂眸浅笑,“你呢,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为他做事,哪怕落此困局,也是先担心他……”
越氏捡着消息里一些不紧要的说了总结,看着崔俣,一脸‘你们都这样了我早就知道根本用不着害羞’的坦然。
她神态表情十分笃定,害的崔俣差点也回想分析起来,真的如此么?
杨暄喜欢他?他对杨暄也有那样心思?
想想二人走的的确很近,抱一抱,摸摸头,甚至睡一张床,好像很亲密……可又一想,虽然走的近,但他们是‘君臣相得’啊!他总是押着杨暄精神虐法逼他上进,杨暄初时很讨厌他的,总是反抗,近几年年纪略长,知道自己是为他好,态度方才融缓,若说喜欢,根本不可能吧!
至于自己,就更不可能了。诚然,上辈子他和杨暄有很多次不可描述的关系,做的多了,那种事上也略契和,感官足够刺激,但他们之间的气氛根本不是恩爱,是修罗场啊!他一心寻死,一心与杨暄作对,杨暄更是直接把他锁起来关小黑屋,也是变态……
后来杨暄为护他身死,他才明了杨暄心思,欠他一条命,此生决定好好还,可这里面,只是欠与还的问题,无关感情。许是自己半途插手,杨暄成长轨迹与上辈子不同,性格也内敛柔和了很多,二人相处气氛很好,可这并不相关情爱吧……
知心姐姐当过,语重心长的话说完,越氏垂眸敛目,双手交握,姿容安静:“公子既知我红鲤帮,知我越氏,当知外面传言,没多少好话。”
崔俣若有所思:“所以你不露面,是忧心我瞧不起你,觉得自己被鄙视,心生怨忿?”
“世人有几个不轻瞧女子的?若多几个男子似公子这般,妾只怕做梦都笑醒了。”越氏话语间小捧崔俣,“我帮中蒋大骁勇,但凡有事,派他出面的多,只要不提红鲤帮,不提我越氏,少有人能瞧出来,公子睿智,无人匹敌。”
崔俣知道这话是捧招,仍难免受用,眸底有笑意轻展。
“世人笑话妾,但凡提起,言语轻鄙话音轻浮,妾皆不在意,又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计较还要耗力气,妾只要保证关心的人过的好就行……”
这个夏夜里,星月高悬,夜虫鸣叫,越氏话语浅浅淡淡,仿佛不甚在意,却极能深入人心。
她说:“这渭水河道,大大小小百个帮派,一年都头都在伙拼,妾虽在外名声不好,可妾这红鲤帮,死伤却是最少。”
“不管外面战况如何,我红鲤帮,一直未倒。我帮中并不都是汉子,也有岸上过不下去的妇孺,入帮前,妾提醒过她们,水上讨生活不易,随时面临死劫。这话是真。可既收了人,妾就得好好护着,让她们吃饱穿暖,让她们恣意生活,让她们高兴时能大声笑,痛快时能大声闹,伤心时能大方哭,方不负这一腔以命相托的信任。”
“可如今……沙三爷太狠,我护不住她们了。”
越氏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揉进特殊节奏韵律,铿锵誓言,激昂志气,在她嘴里道出,生了种特殊的悲壮,你若不生一点恻隐之心,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妾此前不识公子,短短时日相处,也知公子睿智大义,能否请您……抬抬手,放妾及身后这一众妇孺一条生路?”
越氏眸带泪光,行至崔俣面前,又是深深一礼。
崔俣长长一叹。
厚黑柔克道,今日让他见识到活的了。
老子言: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兵强则灭,木强则折。
天下至柔是水,无形无状,攻击不得,可它却能揉进绝对力量,无坚不摧。
柔并不等于弱,刚也并不一定就是强,关键看人怎么利用它,怎么恰到好处的利用它。这越氏,正是行家里手。
一番话处处示弱,好像崔俣不帮忙,她们这一帮人就得集体跳河自杀,反正也没活路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连这点怜惜妇孺弱小的心都没有,也就太不是人了。
可话底又好似处处坚强,隐隐表达着底限,有风骨,有气度,让人不得不赞叹欣赏,女子能若此,真真让男儿失色。
若之前交心的‘你们二人情投意合’话题是真的,自己心底生出被理解的感动……就更难破了。
这柔功,着实令人难以抵挡啊。
幸亏今日在此的是自己。
崔俣想了想,道:“夫人这话,着实令人为难啊。”
越氏美眸一闪:“公子这是答应了?”
崔俣不语,指尖轻敲桌面数下,方才反问:“夫人不满沙三……爷强霸,瞧不上他能力?”
“非也,”越氏摇摇头,“沙三爷确为枭雄,能力卓绝,让人叹服。”
“你也心服?”
“服。”
“那为何不降?”崔俣眸光斜过来,映着烛光,灼灼如火,透着射入人心的力量,“良禽择木而栖,你是女子,这等心情该更为强烈。即心服沙三爷,为何不肯依附?”
越氏垂眸,唇角笑意透着冷意:“非妾心冷,只是身在江湖,打打杀杀瞧的太多,早看透了。这河帮,分了又合合了又分,那些见到强者依附的,没了自己名号,没了自己主意,渐渐的,便也没了兄弟,没了后路。我这红鲤帮,谁都不靠,自己人当家做主,虽讨生活艰辛,好歹随心而为,想怎样就怎样,能好好活着。”
“所以你不是不看好沙三爷,而是不看好这河道形势。”崔俣下结论。
越氏倒也干脆:“是。河道利丰,朝堂看着,贵人们拢着,其中利益纠缠,百转千回,不可能谁一个人就能拿下。”
还真是个通透的。
崔俣微笑,修长眸子染上笑意,弯弯如狡狐:“若我能呢?”
越氏难得怔住,眨了眨眼:“公子在开玩笑么?”
“你很聪明,可也该知道,天底下,有比你还聪明的人。”
越氏点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妾从不敢狂妄。”
“这河道之上,或许以前出过聪明人,出过骁勇善战之人,出过有靠山的人,却没有融三者集一身者,所以尽是乱像。如果这样的人,今时今日出了呢?他不但强大,还睿智聪慧,能把所有问题解决好呢?”
越氏不信:“有那样能力的人,何以不去洛阳,要混迹这小小河道?”
“我们打个赌吧。”
崔俣知她不信,此女表象柔弱,心里主意却很定,等闲不能撼动,是个人才,推开不如吸纳。只是无凭无据,他也说服不得,就走起老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