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秦临烧得脸蛋通红,双眼迷蒙,口中发出虚弱而细微的呢喃声,腮边更有泪珠不停滑落,瞧着可怜极了。余嫣然素来与他亲近,见此心疼得不行,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抚道:“不哭不哭,阿临乖,一会儿大夫来了就没事了,啊?”

谁料男孩听到声音,却呜咽着摇了摇头:“浓……浓姐姐……”

“弄什么?浓……”余嫣然凑过去一听,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浓姐姐啊!快快,找你呢!”

一旁正在拧巾帕的阿浓点点头,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中巾帕放到了秦临的额头上:“阿临?”

男孩半睁着眼睛看她,小手从被子里探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打……打雪仗……”

他气息微弱,声音无力,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蜡黄的小脸上满是担忧,显然是怕她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离开,阿浓没想到他病得糊里糊涂之时还惦记着这事儿,心下顿时软得不行,忙拍着他的胳膊轻哄道:“姐姐记得呢,咱们说好了等阿临病好了以后要一起打雪仗的。”

“那……那你……走……”

阿浓一顿,见他要哭,到底是赶忙安抚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必然会陪你打完雪仗再走的,你不要多想,乖乖地休息,嗯?”

得了她的保证,秦临紧皱的眉头方才松了开来,只是抓着阿浓衣角的手却仍是固执地不肯放开。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对阿浓来说很陌生,但意外的并不讨厌,是以她虽有些无奈,眼神却很温柔。

“来,先喝药。”这时秦时端着一个瓷碗快步走了进来——上次给抓的药还没吃完,因此这青年方才被白羽叫醒之后便第一时间往厨房煎药去了。

“好。”阿浓忙点头,和余嫣然一起将秦临扶了起来。

待秦临喝了药重新躺下,白羽也带着李大夫回来了。

“不是跟你们说了要注意给他保暖的吗?怎么又受寒了!”一番诊治之后,李大夫翘着三羊胡子不大高兴地说道,“旧病未好又添新病,对身体很不好的!”

“又受寒了?”白羽一愣,“不可能啊,这两日一直拿大厚被子给他裹着待在屋里呢!”

阿浓也有些不解:“莫不是晚上踢被子了?”

秦时拧着眉摇了一下头:“阿临睡觉一向老实,没有踢被子的习惯。”

“是啊,我先前来叫他起床的时候,这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没乱。”白羽摸着胖下巴一脸费解,半晌才又道,“莫不是昨天在大堂的时候不慎吹风了?也不能啊,那时大门都是关着的,且小家伙身上也裹了大棉被……”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理的原因,众人心中皆有些纳闷,但秦临本就病着,突然反复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遂大伙儿也没有多想,只照看得更加用心了几分。

接下来几天秦临都没有再反复发烧,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阿浓也松了口气,准备打包走人,谁料就在她临行前一日的午后,眼看马上就可以出门打雪仗的秦临竟又再次发起了高烧!

阿浓:“……”

***

秦时进屋的时候,阿浓正在哄秦临入睡。

昏黄的光影中,少女侧坐在床边,脊背微弯,乌发低垂,姿态优雅柔和,如同画卷一般美丽。

青年身形微顿,片刻才抬脚走近:“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他就……”

话还未完,便见少女飞快地转过头,竖着食指“嘘”道:“小声些,刚睡着呢。”

叫秦临缠了一天,少女脸色有些疲惫,秦时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又说了一遍:“好,你也去睡吧,累了一天了。”

阿浓确实挺累了,见秦临已经安然睡去,也不再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便点了点头。

秦时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屋,这才重新关上房门回到床边坐下。

“好了,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着。”

床上双眼紧闭,气息浅浅的男孩睫毛猛地一颤,没有做声。

“阿临。”

青年声音微沉,已带上几分严厉,秦临耳朵一抖,到底不敢再装睡,扑闪着睫毛睁开了双眼。

“哥,哥哥。”男孩奶猫似的叫了一声,因连日生病而蜡黄憔悴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分外惹人怜惜的笑容。

秦时没有如往常一样伸手去摸他的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秦临眨了眨墨玉般的大眼睛,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

还挺会装傻,莫怪之前那么多天他和白羽都没有发现不对,秦时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嘴角,声音却更严肃了几分:“为什么要故意开窗户吹冷风弄病自己?”

被哥哥发现了!秦临身子微僵,似有些慌张地抿了一下小嘴,却依然没有吭声。

秦时也不说话,就那么目光严厉而冷冽地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就是成年人都扛不住,更别说秦临了。

“我……”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兄长真的生气了,男孩有些害怕,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泪光,但他没有哭,只是紧紧握着小拳头,声音低低地说道,“哥,哥哥莫,莫生气。”

秦时沉声道:“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秦临眼含两包泪,揪紧了被子,半晌才抖着嗓子细声说道:“我,我想让浓,浓姐姐留,留下来……”

秦时并不意外,只又问道:“这三次生病都是你自己弄出来的?”

秦临睫毛微颤,没有吭声,许久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脑袋。

“胡闹!”秦时皱眉怒道,“若我今日没有意外发现这屋里的窗户有半夜被人打开的迹象,你是不是过几日还要再病第四回,第五回?!”

秦时怎么也没想到,算上新年也不过才九岁的弟弟为了留下阿浓竟能使出这样的手段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妥妥的是要长歪的节奏啊!

素来乖巧,极少被兄长责骂的秦临见此终于哭了出来。

“哥,哥哥莫要生,生阿临的气,”他边抽噎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伸出小手去抓秦时的衣角,“阿,阿临乖乖的……”

秦时忍住去摸他脑袋的冲动,语气越发严厉:“乖乖的还做这样会叫人担心的事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故意糟蹋自己,可对得起娘亲?”

“可,可是浓,浓姐姐……”秦临抬起泪眼看着兄长,速来纯真无邪的眼中透出几许偏执,“哥,哥哥喜欢她,娘,娘也喜,喜欢她,她,她走了,你们会不,不开心的!”

只要能让哥哥和娘亲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秦时愣住了,他本以为秦临是自己舍不得阿浓方才这样做,可原来……他的“不择手段”是为了他和母亲?!

“哥,哥哥,对,对不起,我,我也知,知道这样做不,不好……可,可是我,我想不到别,别的法子了……”秦临说着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秦时心中一颤,也是再摆不出冷肃的面孔了。

“你……”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前将小家伙抱在了膝上,秦时拿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半晌才神色复杂地叹道,“好了,不许哭了。”

秦临飞快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抽抽搭搭地问道:“哥,哥哥不……不生气了吗?”

“生气也不生气。”秦时揉揉弟弟的脑袋,有些无奈,也有些动容,“生气是因为阿临做错了事,不生气是因为阿临是为了哥哥才做错事的。”

秦临眨眨泪眼:“我,我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阿临为哥哥和娘亲着想的心是好的,但你用错了方法。”秦时耐心地解释道,“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不仅会叫我叫娘叫你师傅担心,还会叫你自己难受,而浓姐姐……你能病上一辈子,能永远留住她吗?”

秦临一愣,半晌才甩着眼泪摇了摇头。

“既然不能,那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除了叫自己难受,叫我们担忧,勉强多留她三五日之外,可还有其他收获?”

秦临怔怔地听着,半晌突然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最重要的,哥哥再喜欢浓姐姐,也不愿阿临用健康去换。你是哥哥唯一的弟弟,如果留下她的代价是让你受苦,哥哥宁愿让她走,明白了吗?”秦时说着捏捏他的脸,“何况你哥哥这么厉害,哪里用你帮忙追媳妇,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了,嗯?”

秦临眨眨红红的双眼,刚要点头,却见兄长突然抬头朝门外看去。

“哥,哥哥?”

方才一心都在小家伙身上,竟没注意到外头……

秦时心中苦笑,回头看着弟弟:“男子汉大丈夫,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后果,阿临知道该怎么做的,是不是?”

秦临一愣,而后脸色一下子变了:“浓,浓姐姐?!”

☆、第25章

第25章

屋里男孩声音惊慌,显然是吓到了,阿浓沉默半晌,到底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秦临这几日格外黏她,尤其再次发烧之后,更是醒来一见她不在就要哭,因此她便干脆留在他屋里不走了。只是这么干坐着有些无聊,她便拿了针线来打发时间,谁想竟因此误打误撞听到了兄弟俩的谈话。

“我来拿针线,方才走得急,忘拿了。”夜风惊得烛火乱跳,少女缓步上前,神色从容而平静。

“姐,姐姐……”秦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慌得眼中重新泛起了泪光,“对,对不起。”

小小的男孩,面色蜡黄,双眼红肿,瞧着可怜极了,阿浓压下心中的复杂,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病还没好呢,快躺下休息吧。”

秦临愣住,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你别生,生气,我,我知,知道错了……”半晌,他方才从秦时怀里探出身子,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浓微顿,低头看他:“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语气温和,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神儿有点无奈,秦临泪眼微亮,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真!”

恐少女不信,男孩又急急补充道,“若,若我说谎,便,便罚我变,变成小狗儿!”

阿浓有点儿想笑又有点想叹气,片刻才道:“既如此,我便信你,只是,往后可再不能这样了,嗯?”

“嗯!”秦临当即点头如捣蒜,半晌又确认似的问道,“那姐姐还,还生,生气吗?”

阿浓看着他湿漉漉的,盛满了不安的双眼,到底是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只要你现在马上睡觉,之后乖乖吃饭喝药把身体养好,我就不生气了。”

她还愿意亲近自己,这就叫秦临彻底放了心,男孩露出欣喜的笑容,飞快地从秦时腿上爬下来钻进被窝,紧紧闭上了双眼:“我,我马上就,就睡!”

***

本就生着病,又这般折腾了一番,秦临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他纯真的睡颜,阿浓心中一片柔软,但想着男孩为了留下自己所做的事情,这柔软又变成了无奈。

但同时,隐隐又有些羡慕。

虽然用的法子不对,可这孩子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家兄长和母亲的。为了叫他们高兴,他竟生生忍下了病中的苦楚与喝药时的煎熬,还一忍就是那么多天……

秦时和秦母是幸福的。

和从前被娘亲,被祖父祖母爱着的她一样幸福。

“阿临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时突然低声道。

阿浓回神,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同时对他打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知道她是怕吵醒弟弟,秦时点点头,随着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外头夜已深,星月黯淡,寒风呼啸,冷得很。

“我明天一早就走,眼下……”一出门,阿浓便停下了脚步道,“是想正式与你辞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