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点了五百精兵,到了城头,郭破虏和耶律齐已候在那里。郭破虏见了郭靖夫妇带着人马回来,急忙问道:「爹爹,娘亲,吕大人这番召你们前往,所为何事?」
郭靖把吕文焕让他出城偷袭之事一一说了一遍。耶律齐一听,道:「岳父,此去凶险异常,我随你一道去罢,也好有个照应!」
郭靖道:「不必,只让虏儿与我一道去便成!你与岳母一道在城头率领丐帮弟子继续守城!」
黄蓉没有作声,点点头。丐帮弟子虽然武功高强,但终究不像官兵那般训练有素。她和耶律齐是新旧两任帮主,如果他们两人不在了,保不准丐帮弟子群龙无首,难以应敌。
郭破虏一听,自己要随父亲一道前往敌营偷袭,大喜道:「如此甚好!」
郭靖指着拿出坍塌之後又重新堆积起来的碎石坡,对身後的官兵道:「兄弟们,若是打开城门,怕是让鞑子察觉,我们从这个坡上越过城墙而出。」
「但凭郭大侠吩咐!」官兵们早已对郭靖敬佩地五体投地,无不应承。
郭靖转身刚要走,黄蓉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郭靖回过头。
「小心,千万小心!」黄蓉似有千言万语,却被凝噎在咽喉里,只是重重地说了六个字。
郭靖将手覆在黄蓉的手上,说:「放心!」说罢,便将手从黄蓉的掌心抽出,带着人马登上了石坡。
郭靖在石坡上转过头对黄蓉和耶律齐道:「等下回城,以唿哨为号。若是来人不打唿哨,皆用弓箭射杀!」
黄蓉和耶律齐一起点了点头。
郭靖父子带着五百死士越城而出,悄悄地摸向元军阵地。
出了城墙,不远处的回回炮阵地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巨大的弓臂将火石不停地抛到空中,拖着浓烟滚滚的尾巴,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像流星一般,坠落到襄阳城里。
郭靖擡头往天,天上见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一片低沈的乌云。乌云压得很低,让郭靖差点透不过气来。
五百人蹑足潜行,摸到了元军的阵地前。在一排回回炮的前面,筑着一道矮墙,矮墙是为了防备宋军起兵突袭炮军阵地所设。回回炮後面不远处,是一道榷场的围墙,围墙的墙角下,驻紮着一排元军的大营。隔着围墙,还有更多的连营。
郭靖带人躲避在矮墙後面,对郭破虏道:「虏儿,你率两百五十人,从右侧杀入。为父率两百五十人,从左侧杀入。你我以火箭升空为号,一齐发难,让鞑子左右不能兼顾!」
郭破虏从矮墙上探出头张望了一番,道:「爹爹,鞑子人多势众,我们一起杀出,怕是很容易惊动了贼人。」
郭靖道:「切记,休要恋战。只要烧毁了鞑子的回回炮即可!一旦得手,以锣声为号,撤回襄阳城里!」
郭破虏点点头,带着人马去了元军的右翼。
郭靖见郭破虏就位,令人点上一支火箭,对空射去。
郭破虏见到信号,大喊一声,率人翻过矮墙,势如破竹一般,杀进了元军的回回炮阵地。郭靖也不甘落後,立时从左侧杀入,对着元军的炮兵,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砍杀。
「不好!有个袭营!」正在不停发射炮弹的元军,见有宋军杀出,急忙四散奔逃开去。这些开炮的鞑子军,不能野战,顿时被宋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郭靖见赶走了炮兵,急忙对身後的将士道:「快,烧了这些机石!」
宋军也不怠慢,从鞑子军的火石堆里,就地取材,将火油、硫磺、稻草统统丢在回回炮上,一把火放了。顿时,烈焰冲天而起,巨大的回回炮像一尊沈默的雕像,在烈焰中轰然倒塌。
「快!那边还有几台!」郭靖喊道。
元军围攻襄阳,除了北面,东西南三面,各设了百余架火炮,一时半刻,根本不能尽数毁坏。
「爹爹,」这时,郭破虏率着人马,从另一侧杀了过来,与郭靖会合,「我在右侧毁了五六架火炮,可是这里数量实在太多,不能尽毁!」
郭靖道:「能毁多少算多少!赶紧,用火烧!」
宋军一边往着炮机上泼着火油硫磺,一边抛射着火箭,如火蝗漫天,顿时整个元军阵地上,成了一片火海。
「郭靖,你好大胆子,竟敢来袭我大营!」宋军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元军统帅阿术,他带着大队人马,从阵地後的大营里杀了出来。
「虏儿,快撤!」大出郭靖意料的是,元军的反应竟如此迅速,急忙让郭破虏的人马先行後撤,自己断後。
「想走?怕没那麽容易!」阿术策马飞驰上来,手里的大刀朝着郭破虏的头顶直劈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郭破虏自幼随着父亲习武,降龙十八掌已练得纯熟,见敌将的大刀砍来,急忙将身子往旁边一闪,躲过来刀,双掌齐出,拍在了阿术的马颈之上。
这一掌威力惊人,竟把阿术连人带马,一拍推得往地上倒了下去。
阿术身为元军统帅,自然也不是庸手,凭空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
「乳臭未干,竟敢与本帅动手!」阿术大怒,提着大刀腾空而起,以劈山之势,对着郭破虏又砍了过来。
郭破虏眼见他来势凶猛,急忙双脚一踮,身子往後退去四五丈之远。只见他还未落地,双脚又是朝地下一点。急速後退的身子,忽然又朝前弹射过来,手中的掌风淩厉,照着阿术的面门直拍过去。
阿术那一刀很是沈重,切入地下三分,一时之间难以收回。只见他双臂往上一擡,将刀杆立直在地上,身子绕着直立的刀杆,陀螺似的盘转半圈,擡起脚朝着郭破虏踢来。
郭破虏人在空中,忽然掌心往下一沈,打在阿术的脚心。
以攻代守!
两个各自退出半步。
郭靖见儿子和敌将鏖战不下,心里急切,顿时一个飞掠,奔上前来,要去为郭破虏开路。
「站住!」忽然,他的身边响起了一阵大吼,元军副统帅阿里海牙也杀了过来,挽起雕弓,朝着郭靖劈面一箭。
郭靖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弓法自是纯熟。只见他不慌不忙,伸手一探,将那支雕翎箭凭空抓在手里,一个翻身,把箭镞又朝着阿里海牙射了回去。
阿里海牙拔出佩剑,将箭隔开,对着郭靖一指,道:「郭大侠,大汗甚是器重阁下。阁下为何不知好歹,屡次抗拒天兵?」
郭靖道:「将军此言差矣!郭某虽生长在草原,但终归是汉人。今日元军挥师南下,欲夺襄樊,大汗当年之恩,只能容郭某来世再报!」
「不识好歹!」阿里海牙道,「给我上,无论死活,将他拿下!」
当先两名元军,一枪一矛,朝着郭靖的左右两边刺来。
郭靖却是不慌不忙,一手拳,一手掌,从斜刺里朝着那两件兵器的杆子上打了过去。只听哢嚓一声,枪杆和矛杆一起断裂。那两名元军已是震裂了虎口,掌心酸麻不已。
「快上!把他们围起来!」一旁的阿术见自己一时半会竟战不下郭破虏,暗赞其少年英雄。但终归是在战场上,钦佩归钦佩,真正厮杀起来的时候,还是你死我活!阿术身经百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便让身後的士兵一齐上前。
宋军死士也立时掩杀上来,和元军一番混战。可宋军区区五百人马,又怎敌得过鞑子的千军万马,顿时被围在中间。
郭靖与郭破虏贴背而立。郭靖道:「虏儿,今日与为父战死沙场,可有遗憾?」
郭破虏道:「男儿理当效命沙场,何来遗憾之说!」
郭靖点点头,赞道:「好男儿!今日一战,你我当使出平生所学,能杀几个鞑子,便算他几个!」
「好!」
郭破虏的话音未落,迎面已是七七八八地许多长矛一道刺了过来。
好个郭破虏,张开右臂,护着父亲避开枪尖,左手一掌已拍了出去。掌心拍在枪杆上,十余杆长枪齐断。
这一面,郭靖也是如此,右臂护儿,左手出掌,一下子便打断了元军的许多长矛。
打断一撮长矛,又是一撮一齐刺了过来。父子二人四掌齐出,挡者披靡。只是纵使郭靖父子武艺高强,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的,已是大汗淋漓。
郭靖大喝道:「今日战死也罢!」身子已掠入了元军之中,使出了浑身解数,将一拨元军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武艺再高,也敌不过人多。郭靖虽然驱散了一队元军,但冷不防之下,已被一支流箭射中了手臂,血流如注。
「父亲!」郭破虏甩开纠缠着他的敌兵,飞掠过来,「你没事吧!」
郭靖道:「不碍事,还死不了!」
元军的喊杀声从四面响起,又是无数敌兵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郭破虏道:「爹爹,与他们拼了!」说罢,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郭伯伯,过儿来也!」忽然,人群之外,一声大喝。这声音虽不响亮,但像一把刀子一般,深深地镌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阿术大惊,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杀来一队人马,为首的却是一位独臂大侠。
「杨过!」阿术大惊。当年蒙哥汗率军攻打襄阳,正是丧命於这位大侠之手。
到而今,元军只要一听到神雕大侠杨过的名号,无不胆战心惊。
「鞑子!纳命来!」杨过没有持剑,持的却是一杆长矛。喊话的时候,手里的长矛已飞了出来。风驰电掣一般,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矛尖已到了阿术跟前。
「不好!」阿术急忙将身一侧,但为时已晚,肩膀竟被长矛贯穿过去。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子甩出三四丈远。
「是神雕大侠杨过!」元军顿时乱作一团。
「快!救元帅!快,保护回回炮!」阿里海牙见阿术负伤,一边让人前去救援,一边让人马保护回回炮。
这时,郭靖父子趁着敌军慌乱之际,只凭着两对铁掌,杀出了重围,与杨过会合:「过儿,你来了?」
杨过点头道:「听闻郭伯伯率军出城,料想敌不过鞑子人多,过儿便率着义军,前来接应!」
「好!」郭靖绝处逢生,大感意外。
「龙儿也来了!」杨过道。
「宵小贼寇,也敢犯我疆土,今日便让你们来得,去不得。」一阵悦耳如银铃般的女声从天而降,带着一股清风,似乎将积压在战地上的乌云全都拂尽消弭。
小龙女确实是从天而降的,宛若九天之上飘落凡间的仙子,带着一袭白衣白裙,一尘不染,随风而舞。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元军已是看得呆了,却不知她是从何而降,只道真是仙女思凡,全都木立当场。
小龙女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朱唇之间吐出,像琴声一般悦耳动听。若不是在这炮火纷飞的战场之上,简直令人怀疑这是在舞雪的江南,雪花落入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之中。细听流水,是她那款款吟唱的句子。仰望白云,是她翩翩起舞的衣袂。
小龙女落地之时,马上打破了元军如梦幻般的迷境,手中的淑女剑迎风一舞,顿时剑气纵横,刮得那敌兵脸上生生作痛。
「快!快!杀了他们!」阿里海牙如梦初醒,大声疾呼。
杨过也取出了君子剑,纵身一跃,身子已离了马背,掠过百千元军的头顶,落到小龙女身边。
两边贴背而舞,君子剑和淑女剑同时画出一个半圆,茫茫剑气,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
元军顿时丢盔弃甲,伤了七八名将士。
「过儿,你在此处抵挡敌军,我去毁了他们的回回炮!」郭靖道。
「郭伯伯放心!」杨过淡淡地说道,仿佛对面的敌兵,不过是一群小儿罢了。
郭靖飞掠至一架回回炮前,开炮的元军见他杀来,早已丢下火石,顾自逃命去了。郭靖擡起双掌,掌落,气贯长虹。那巨大的回回炮,竟在他的掌击之下,轰然调转了方向。
「爹爹,你这是作甚?」郭破虏也赶了上来,问道。
郭靖一指那火炮阵地後的榷墙,道:「毁了这榷墙,打开襄阳的生路。」
「好!」郭破虏会意,也帮着父亲去推那回回炮。
官兵和义军一起杀上来,拉动炮架,将就近的十余架回回炮调了个方向。
「快填火石!射!」郭靖大喊。
原本对准了襄阳的回回炮,这时已尽数对着元军的榷墙。官兵和义军一道,在炮架的臂弓上,填上了火石。
流星,这一次坠往榷墙。比襄阳城墙还高的榷墙後面,还有无数元军大营。
流星撞击在榷墙上,烈焰、浓烟顿起,那榷墙竟晃了一晃。
榷墙虽然建得高过襄阳城墙,但只是为了围困襄阳而建,不及襄阳城墙那般厚实,厚不过六七尺而已。回回炮一发,重千钧,落地深七尺。
两轮炮击下来,那榷墙轰的一声,扬灰万丈,直直地往後倒了下去。
榷墙一倒,墙後一片惨叫,想来是压死了不少鞑子。
「郭伯伯,」杨过和小龙女掠到郭靖身边,小龙女雪白的衣衫上,竟滴血不染,「鞑子军越来越多,义军难以抵挡,不如撤回城里,再做打算!」
郭靖点点头,道:「好!」马上令官兵烧毁了回回炮,带着人马重新杀回了襄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