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不……”顾淮茫然,“太医令怎会欺瞒殿下……”

可为什么陛下和凤君不告诉持盈真相呢?

☆、男人的内在

持盈在太医药膳的悉心调理下,恢复极快。但无论她怎样央求,凤君仿佛都铁了心,不肯轻易饶了豆包儿。至于罪魁祸首瑶姬,更是关在大牢里不见天日。鉴于她好歹是个弹丸之国的公主,不便直接刑讯审问,特遣了国书至瑶国,命瑶国领罪。

持盈又去求元玺帝,元玺帝的意思是此事交由凤君办,让持盈不必过问。

一时间,持盈发觉自己作为一个储君,事事无法插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学堂。然而去了学堂,得知夫子告了假,还是病假。众同窗自然是弹冠相庆,作业暂时不用交,也免了新的堂外作业。

展鲲鹏公子约持盈逃课参与市井斗鸡走狗游戏,被持盈正色拒绝。展鲲鹏公子特别遗憾,转而约孟光远公子,孟光远公子借口有事,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无论展公子如何渲染这场盛大的斗鸡赛事,孟公子都不为所动。不为别的,就为在持盈殿下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如展鲲鹏那样纨绔。

持盈托腮望着空荡荡的讲坛,生了一个主意。

皇太女持盈虽没什么实权,但打探一点个人信息还是不成问题,比如,打探兰台令的住宅。

昭文馆临时馆主迫于持盈恭敬而纯澈的目光压力,一股脑儿交代了白夫子的宅院地址。

“孟公子,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愿意的话,往后作业我都借给你抄。”持盈有点路痴,必须拉个伴。

孟光远心口扑通,没命地点头。

持盈把夫子家宅地址塞给孟光远,让他带路。

临时受命,孟公子不敢大意,迅速在脑中辨明方位。长生巷,非达官显贵所居,似是平民巷陌。孟公子没有去过平民居,不敢说特别识路,但也不愿在持盈殿下面前露怯。

他挺起了胸膛:“殿下,这路我熟!”

持盈相信了他。

二人出了昭文馆,离了宫,租了马车,一路曲曲折折绕去长生巷。

持盈出宫的机会不多,趴在车窗口东张西望,她对百姓的生活很好奇,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姑娘要上几年学堂。

大殷女帝执政后,百姓家生女娃,可从官府领两壶酒一猪一狗,生男娃无奖励。皇权对女娃的看重,于大殷全境女子地位提升大有裨益。相应的,女子教育亦大肆展开。女子可单立门户,做户主,只差入朝为官的晋升路途了。而这最后一项,也不过是时间早晚。

孟公子雇的大马车进不去巷口,两人下车,站在巷陌街口,街衢喧闹,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持盈自是找不着北,但新鲜感充满她的内心。她仿佛被放生了的小雀,品尝到了自由的欢愉,毫不怯生,围着一只土狗转了几圈,又蹲到卖糖水的路边摊前掀盖往里瞅。

“小姐可是口渴了,来一碗?”摊贩见持盈身上衣料上等,长得粉面玉雪,娇艳可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姐,是笔大生意!

“好喝吗?”持盈拿着勺子搅动一锅糖水。

“必须好喝啊!洒家挑的西山天泉水烧制而成,上京别无分号,只此一家,小姐万万不可错过!一碗只需一贯钱!”摊贩诚恳地盯着小肥羊。

小肥羊持盈舔舔嘴角,掰着手指算了算:“一贯钱合一千文,市价可买一头公猪,也可买文人士子间流行的《凤君诗集》一本,还可买一枝名贵的洛阳牡丹,更可以买一口薄皮棺材,权作偷上西山禁地受杖刑后撑不住的落脚处……”

摊贩两眼一黑,两腿一软,只差给小肥羊跪下:“不不不!这是个美丽的误会!洒家挑的自家井水,这井水出自西山,洒家的糖水一碗两文钱,不过看在跟小姐有缘的份上,可以赠送小姐一碗!方才呢,只是个玩笑……”

持盈捧起糖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碗:“还行,就是太甜了点。”

卖糖水的摊贩被嫌弃卖的糖水太甜,然而摊贩并不敢辩驳,他觉得今日见鬼了,这丫头究竟是个什么鬼?

全程震惊到失语的孟公子被持盈捅了捅腰窝,叫他掏钱。持盈从孟光远手里接过两文钱,拍在摊上,手心覆在钱上:“大叔,这长生巷里有没有姓白的人家?”

摊贩瞄着持盈的小手:“有个穷官姓白,不知道是不是小姐说的。”

“怎么个穷法?”

“卖菜的小贩都不爱去那家,常年吃不起肉,听说是个当官的,也不知道当的什么官,穷成这样,也只住得起长生巷。”

“那他家几口人?”

“就主仆二人,连个主母都没有!”摊贩吐着槽,又补充,“不过呢,那姓白的腿有毛病,大概是比常人难讨到老婆。”

持盈挪开手,放下了两文钱,心满意足地拉着惊呆的孟公子转去了巷子。

“夫子真的讨不到老婆吗?”孟公子听完摊贩对夫子的评价后,很吃惊,悄声问持盈。

“当然了。”持盈以一副显而易见的语气道,“你看他成天板着脸,为人那么严苛那么坏,腿还不好,怎么会有人喜欢他。”

“可是,都说夫子形似玉山,夫子长得好看啊!”

“天真!长得好看能当饭吃?”持盈老气横秋训诫小伙伴,“一个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还对人挑三拣四,嫌弃这个,挑剔那个!看男人呢,就要看他的内在。内在阴暗的人,长得再貌美如花,那也是有毒的花朵,不能采摘!”

孟光远心道持盈才见过几个男人,见的最多的不过是昭文馆的同窗少年们,她这番理论肯定是元玺帝或凤君灌输的。

二人聊着,就到了夫子宅。

寻常的民居宅院,院墙也不高,若不是手中地址写得清楚,持盈都无法将其与兰台令联系起来。不过这一定也是某种阴谋!持盈坚定地这样认为。

孟光远也是同样的惊讶,怎么也想不到夫子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上前叩响门环,等待应答。

持盈从门缝往里偷窥,见有人影来开门,她才闪到一边。

丹青满腹狐疑拉开门,万万没想到会见到持盈:“殿下?路过?”

“听说夫子病了,特来探望夫子。”持盈说着鬼都不信的话,绕过丹青,迈进了宅院。院子里面也不大,种着几畦果蔬,两三间房,简单得确实是没有主母打点布置的样子。

丹青追上来:“太史并无大碍,竟劳烦殿下跑这一趟!”

“不用客气。夫子呢?”持盈摆出探头探脑的姿势,仿佛预备一间间房寻觅过去。

“太史在睡觉。”丹青将她挡住。

“喔,夫子昼寝。”持盈拖着怪异的腔调。

孟光远头皮冒汗,原来殿下是来找茬的。所谓: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丹青心下怅然,这家伙果然不是善茬,竟然追到人私宅来挑事,太史以后如何得安宁?

“殿下,太史方才服下药,药效起作用,才躺下。殿下不如改日再来?”丹青打算能拖一时是一时。

“我在院子里等夫子醒来。”持盈溜达去了菜畦,赤/裸裸的目光盯住了一株小樱桃树。

丹青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门,祸星上门,这可如何是好?家里又没有什么好吃的,这株小樱桃树由白行简悉心照料,一颗樱桃都未舍得吃,现下却落进持盈眼里。他扭过头,当没看见。

持盈等了许久,不见丹青招呼,咽了咽口水,暂舍樱桃,退而求其次,蹲在菜畦里拔了一根还未长成的瘦弱胡萝卜。丹青稍微缓解紧张的情绪,打了井水给她清洗。孟光远自觉搬了椅子到院中,供持盈歇息。

持盈便歪坐在白行简的靠椅里,翘着二郎腿,啃着胡萝卜,等待夫子昼寝醒来。结果等的时间久了些,夫子尚未醒来,她却歪倒在椅子里睡着了。

白行简从昏沉药效里清醒过来后,撑床起身,揽过手杖,批衣下地。没有唤丹青,他出房透口气,一开房门,他觉得自己定是睡久了,生了幻觉。闭了闭眼,再睁开,那鞋子上的缨络如此细致,他只在某个画工拙劣的画作里见过,不可能在幻觉里还原得如此真实。

他走出房门,一步步朝幻觉走去,还未靠近,就瞧见椅子周边地上散落的一堆胡萝卜根须,以及未啃净的半截胡萝卜。他提起手杖,不轻不重打在持盈翘起的二郎腿上。

持盈梦见遭歹人袭击,在椅子里瞬间惊醒过来:“有刁民!”

睁眼见白行简身着家居常服站在自己面前,面容是万年不改的严肃冷漠,刚睡醒的持盈还带着梦里的惊悸,最可怕的不是噩梦醒来,而是噩梦醒来发现又在另外一重噩梦。

“救驾!”持盈跳出椅子,逃命。

白行简上前两步,转身坐入自己专座,抚平衣摆,手撑木杖,面无表情看着窜出几丈远的持盈。

持盈边逃边清醒,彻底清醒后疑惑自己究竟在逃什么?不就是个面若冰霜的兰台令站在了面前!他有什么可怕!梦里见着他,自己总在逃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每次都是噩梦。眼下似乎不是梦里,现实里她可不怕他!

持盈整顿了一下仪容,从容地转过身,拉着呆若木鸡的孟公子,正色道:“听说夫子病了,小孟坚持要探望夫子,还说要亲自到夫子家中交作业。”

孟公子飙泪,交作业这种事为什么不提前剧透,他根本都没动笔呢还!不是说夫子病了,大家不用交作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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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菜加鸡肉

孟公子怀着最后的幻想,持盈的所谓交作业只是一种开场白,然而当持盈拽过身上的昭文袋,当真从中掏出一本作业册,孟公子最后的希望就这样被戳灭了。

持盈煞有介事上交作业,递送到椅中的白行简面前,脚步堪堪停在夫子的手杖之外。她怀疑自己是被白行简用手杖打醒的,但她没有证据,无法确认。眼睛余光瞟向那柄手杖,略有忌惮,假如偷偷将手杖扔掉,看他还威风什么!

握着手杖的是指骨匀称的手,握过史卷,执过史笔,落笔惊风雨的手。在持盈看来,也不过是血肉凝聚的寻常的手,较常人瘦一些,白一些,给她作业写过些苛刻评语的手。又有哪里不同凡响,令京中人人畏惧?

白行简身上的药效并未完全退去,不太有精神,坐入椅中便不想动。代笔的作业有什么必要特意送上别人私宅?他当然不可能有心情去批阅这样的作业。

“交至昭文馆即可。”他连说话都懒得用力,轻飘飘的,自然也没有去接持盈作业的意思。

持盈再接再厉将自己的作业册伸到了他眼皮底下:“夫子不知几日才去昭文馆,学生想早些得到夫子批语。”

送到了眼前,白行简也不接:“搁到屋里桌上。”

持盈不是那么好打发,见他执意不接,她收回作业,抱到身前,脚步往前靠了靠,凑近白行简:“夫子,你这病假到什么时候?”

“四五日。”白行简皱着眉,身体往后靠。

“太久了。”持盈得寸进尺,一只手搭到了椅子扶手,“这么久见不到夫子……”再迈步时一脚踩上椅子边的半根胡萝卜,滑得她一步当先,一个虎扑,扑向了椅子里的白行简。

孟公子瞧得瞪圆了眼。

持盈结结实实扑到了白行简身上,腿抵着腿,腰腹挨着腰腹,脑袋撞到他胸口,嗅了一鼻子药味,险些被熏晕。她以为成年男子身上即便没有父君那样的梨花馥郁,也应有些熏香,白行简打破了她的幻想。原来还有如夫子这般浑身药味的男人,比太医身上沾染的药味还要浓烈,还要呛人。

持盈不知道她同样把白行简给熏得不轻,衣服上的皇家特制熏香,未近身便香飘方圆十几步,近身则直接让人无法呼吸。当然,这是对白行简而言。他不仅无法呼吸,身上感觉还起了荨麻疹。

两人分别被对方熏得要涅槃,分开自然也是迫不及待。持盈迅速爬了起来,跳开几步远。白行简脸上憋得微红,待微风吹散周身香气,才放心呼吸。然而落在衣上零零碎碎的熏香似乎总也吹不散,呼吸里总带着一点,这让他忍无可忍。

撑着手杖,他离座起身,跨过一地的半截胡萝卜,绕过持盈,回屋了。

持盈抚着心口,长吁口气:“熏死我了!”

孟公子战战兢兢:“殿下没事吧?夫子是不是被殿下撞坏了,看起来很生气……”

“小气!”持盈抬袖子到鼻子边闻了闻,“本宫的熏香都盖不住这药味,真是讨厌!又没有可换的衣服!”

“那我们回去吧?”孟公子预感到留下来时间越久,持盈惹事的概率越大,他深感扛不住皇太女殿下的波及。

持盈弯腰捡起掉落的作业册:“我的事情还没办成呢,要回去你回去。”

“殿下要办什么事?”

“说了你也不懂,你要是不走的话,就去看看夫子的那个仆人,叫他准备我们的晚饭。要是夫子不答应我的话,我们就在他家过夜,气死他。”

持盈抱着作业,打着喷嚏,嫌弃地甩动袖子,想把衣服上沾染的药味甩掉,嘀嘀咕咕跟去了白行简进的屋子。

孟公子心中悲泣,持盈殿下果然不会干什么善事。

持盈进屋,左右环顾,屋子里陈列简单,一样装饰品也无,就连桌椅都少,居如其名,行简。过了前厅,是内室,有扇门隔着。白行简定是在里面生气吧,持盈想到他不开心,自己就很开心。

她抬手试了试门,悄悄推开一个口子,脑袋往上一凑,眼睛往里一瞄,内室光线较暗,待眼睛适应后,瞧见了奇景。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坐着,衣衫褪到了腰际,腰、背、肩全/裸/露在外,显出匀称体态,挺拔身姿,细看之下,才发觉肩背上赤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