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之内冒着热气,不时传出宋晚翻炒的声音,两人笑着闲话家常,并未发现谢初今的到来。
谢初今懒懒地往门上一靠,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的一幕,唇角不知不觉扬起。
“宋姐姐,累不累?”谢成韫问道,“要是累了,我跟你换?”
“不累。”宋晚轻轻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可能月份大了的关系,这孩子最近乖得很,睡觉时也不闹我了,总是能让我睡得安安稳稳。”
“说来,这还是十二都天出生的第一个婴孩。真想早日见到他,定然长得跟宋姐姐一样可爱。”
“还早呢!这才过去五个月。”宋晚眼中溢满幸福,“若是长得像他的父亲,也是极俊的。”
谢成韫笑了笑,问道:“孩子的名字叫甚么?姐姐可曾想好了?”
“取名字的事,还是交给他的父亲罢。”宋晚顿了顿,对谢成韫道,“谢姑娘,你师父可曾,可曾对你提过孩子的名字一事?”
谢成韫一愣,道:“未曾……”
“她师父?!”谢初今站直,从门边几步走了过来,脸沉如水,“谢成韫,你师父不是虚若么?孩子的名字跟他有何关系?”
谢成韫暗道一声糟糕,忙起身道:“阿今,我们出去说话!”
谢初今不理会她,“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宋姐姐,难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虚若的?”
宋晚一下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不否认,谢初今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好个人模人样的和尚!亏我还把他当成正人君子!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把你害得这样惨。不能就这么让人欺负了,走,宋姐姐,我带你去找他去!”说完拉起宋晚就要走。
谢成韫一把将他拦了,“阿今,别冲动。”
“谢成韫,你不要因为虚若是你师父就袒护他!”
“阿今,你这么贸贸然带着宋姐姐去找他,可有考虑过后果?”
“他当初做这犯戒之事时可有考虑过后果?”谢初今反问道。
“不怪他!其实,他也和我一样,是被人给陷害了。”宋晚解释道,“那日,我被人迷晕,醒来头昏脑涨,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被关在伽蓝寺的一间禅房之中。除我之外,禅房之中还有一人,身穿黑色僧服,昏睡在榻上。我用尽力气爬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他。后来……”宋晚难堪至极,脸红得火烧一般,“后来,我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这才注意到禅房之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这时,他也醒了过来……我们,我们……”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再也说不下去。
谢成韫的心猛地揪起。伽蓝寺……此人为何要将她掳到伽蓝寺?若宋晚是在伽蓝寺被人欺负的,那么,孩子的父亲……她不敢往下深想。
“是这香有鬼?催情香?”谢初今问道。
宋晚点了点头。
“宋姐姐,你与何人结下过仇怨?”谢成韫问道。
宋晚摇摇头。
“似宋姐姐这般温和又与世无争的人,怎么可能与人结怨?”谢初今道,“这个问题暂且放在一边。你和他孩子都有了,他还在伽蓝寺悠闲自在地当他的和尚,对你们母子不闻不问,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宋晚道:“他没有不闻不问,谢姑娘便是受他所托才救了我,收留的我。”
谢初今对着谢成韫挑眉道:“真是这样?”
谢成韫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点头。
第55章 (五十五)
曾经,武学分支众多,刀枪剑戟、拳棒棍矢。
却至当今,武林以剑为尊,其余分支没落。剑道又以蜀中为盛,其余各地均以蜀中马首是瞻。
小山剑会,乃是武林至高剑会,十三年一次,历届剑会之魁首均被奉为盟主,统率武林正派。
十三年前,谢家家主谢怀山命丧小山剑会,而唐家家主唐稳登上了盟主之位,一坐就是十三年。
从来,没人能够连任。
十三年后,抱着同一个信念的江湖人士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盟主,该换人了。这一回,说不定就轮到自己了……
小山剑会前两日,伽蓝寺。
虚若手持佛珠,站在禅院之中,与擅闯者对峙。他打量了对方一眼,深眸之中闪过一丝讶色。此人一身白衣胜雪,面沉如霜,除了一双藏刀掩锋的眸子,面相与他的一位友人有七八分相似。
对方也在打量他,看他的目光明白无误地透着憎意。
虚若心下了然,此人,是敌非友。遂道了声“阿弥陀佛”,平静地问道:“施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因师父之故,我丢了一样很要紧的东西。”那人开口道。
“施主说的,贫僧听不明白,还请施主明说。”
那人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眸中仍是寒光一片,“过两日,你自会明白。我来,是想请师父随我下山。”
“若贫僧不去呢?”
“若师父不随我下山,那么,明日一早,师父私练无相内功的折子便会上奏朝廷。等着梅家的,将会是九族全诛的命运。”
虚若执佛珠的手一紧,深眸猛地一抬,“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现在,师父可愿随我下山?”
执佛珠的手无力地垂下,虚若闭上眼,点了点头。
那人一挥手,从禅院外跳进来两名黑衣人,将虚若的双手牢牢缚住。两人一左一右携着虚若,踏着夜色下山而去。
剩下白衣人独立院中。
他迈出脚步,慢慢走到禅院一侧的石桌旁,盯着石桌上的棋盘看了一会儿,手一抬,一掌拍下,石桌四分五裂,粉尘四扬。
空见被这巨大的响动惊醒,冲出来一看,只见到碎成一摊的石块、空空荡荡的禅院以及敞开着的院门。赶紧回屋找师父,几间禅房都寻遍了,也没找到人。
空见茫然地站在院中,不知所措……
小山剑会前一日。
蜀中的一家酒楼。
靠窗的一桌坐的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身着绿衫,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面容娇俏。另一位着粉衫,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很是玉雪可爱。
“阿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罢。”粉衫女孩儿道,“爹爹知道了,会骂的。”
“胆小鬼!”绿衫姑娘不高兴了,“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
“我,我不认识回去的路……”粉衫女孩儿嘟了嘟小嘴。
“那就少啰嗦!等我找到唐楼,再着人送你回去便是!”
“可,可是,蜀中这么大,你上哪儿去找楼哥哥呢?”
“明日,便是他们正派十三年一次的小山剑会,我们去小山剑会看看,说不定能碰到他。”
“哦,好罢。可是,你就不怕他不高兴么?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下山……”
“夙迟尔!”绿衫姑娘杏眼一瞪,“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亲阿姐!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么!”
粉衫女孩儿眨了眨眼,“阿姐别生气,别生气。我要不当你是我阿姐,怎么会答应陪你来嘛……”
正在这时,邻桌的说话声传入了姐妹俩的耳中。
“听说了么?今年的小山剑会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
“昨日放出的消息,将在会上严惩伽蓝寺淫僧,据说要当众对其施以鞭刑。”
“嘶,伽蓝寺的淫僧?莫非是戒痴那老色鬼?”
“若是那老色鬼有什么意思!非也!这受刑之人却是另有其人。”
“莫卖关子!快说,是何人?”
“虚若。”
“虚若师父?!不像啊!何况,他还是钦定的武僧!”
“不像又如何,钦定的武僧又如何?这世上人面兽心、道貌岸然之辈还少么?再说了,他自己都认了。先是用迷香将人迷晕,再行那龌龊之事。不知害了多少前往伽蓝寺烧香拜佛的良家女子……”
粉衫女孩儿不愿再听下去,皱着眉头对绿衫姑娘道:“阿姐,这僧人真可恶!”
绿衫姑娘却是目露喜色,“竟是虚若!看来,他明日定是会去了。”
同一日,梅家。
梅伯安微弯着腰,耐着性子听梅修齐絮絮叨叨训完,恭敬地回道:“叔父,此事,侄儿是真的无能为力。”
“他是你亲弟弟!别人不了解他,你还不了解他?!他心里除了棋还是棋,何时对女色有过兴趣?枯木逢春般喜欢上个女人,也被你活活拆散!”
梅伯安叹了口气,道:“叔父,他自己都认了。”
“少跟我废话!我只问你一句,叔和,你到底救是不救?”
“为了梅家,侄儿不能救。否则,便是与武林正派为敌,这个责任,侄儿担不起。”
“好个为了梅家!又是为了梅家!叔和当年剃度出家,难道就不是为的梅家?”
“侄儿不能置梅家于风口浪尖。更何况,这一届小山剑会,侄儿有信心赢得魁首,将盟主之位从唐稳手中夺过来。”
梅修齐一声悲笑,“为了名利,六亲不认。盟主之位若真是落入你的手中,那才真是老天无眼。”
赵家。
赵缓之站在院中,面前是一排站得整整齐齐的剑士。
赵缓之点了点人手,命令道:“你们明日混于人群之中,听我号令行事。”
十几名剑士齐刷刷应“是”,赵缓之摆了摆手,令他们退下。
赵君庭走了过来,问道:“都布置妥当了?”
赵缓之阴森着脸,道了声是。
赵君庭见他这副样子,不放心地叮嘱道:“记住,明天的首要目标是何,切莫因小失大。”
赵缓之捏紧拳头,“若不是唐肃相告,我还不知道贱人竟然与那淫僧自小苟且!明日,不把那对奸夫淫妇碎尸万段,我心头的火实在难消!”
“奸夫众目睽睽之下受刑,贱人必定会来相救。先抓活的,再逼问出凝魂珠的下落。凝魂珠乃我族秘宝,断然不能在我手中流落在外。待我们夺回凝魂珠,要杀要剐随你。”
“知道了!”赵缓之目露躁色。
十二都天,午后。
谢成韫就着一杯温水服下最后一颗固元丹,盘腿坐在榻上,运了运内力,绵长充盈的内力游走于周身,丹田再无虚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