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感觉消失之后，沈回川才慢慢地让意识浮了出来。打通手部经脉，受益的当然不仅仅只是双手。手少阳三焦经和手阳明大肠经都和听觉有关，现在他就算是在石洞里，也能听见石缝上方大大小小的动静。

战斗的声音？炮火？

按照激烈的程度判断，S阶星盗不在，应该也不是探险队……

“艹！都让你们赶紧滚了！你们怎么还不滚！！一定得杀了老子？！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你们就非得这么狠？！”

“团长让你死，你就必须死！！”

“还好意思和我们说什么‘认识了这么多年’？！那些杂碎的事，你怎么一个字都没有跟我们提过！！是不是觉得害了我们就能保住自己了？！妈的，损人不利己的混蛋，就是该死！！”

“少和他废话！赶紧把这只死狗干掉！回头登上星舰，还能赶得上和团长交代！！”

内讧？

沈回川若有所思地睁开眼，正好对上怀里柳尽欢那双血红的眼睛。

第67章

师徒俩沉默地对视着。一个表情仍然很平静，就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浑身是伤的也并不是自己；一个紧紧地盯着对方额头上脸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面孔越来越狰狞，几乎完全控制不住暴乱的情绪。

【尽欢，冷静。】沈回川试图进入孩子的识海里和他沟通。但是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早就变得一片混乱。阵图和太极阴阳图一动不动，四条红黑小鱼可怜巴巴地像纸片一样粘在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上。带着精神力的暗红色情绪风暴到处乱闯，吓得小鱼们瑟瑟发抖，根本不敢乱动。

沈回川轻轻地把红黑小鱼捏了起来，推动阵法慢慢恢复运转，小鱼们也变得精神多了。等到阵图和太极阴阳图完全正常之后，四条小鱼在他手里甩了甩尾巴，重新游到了两张图之间，继续摇头摆尾吐泡泡。

沈家的黑白精神触手们有点蠢蠢欲动，很希望和小鱼一起愉快的玩耍。可是，沈回川指了指那些情绪风暴，它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玩耍的好伙伴，捆住那些奇形怪状的家伙。没想到，这些家伙竟然是有攻击力的，还能刮走它们的精神力。

觉得自己被削得瘦了一层皮的黑白精神触手们立刻暴怒，抓住坏蛋们到处摔摔打打。直到把它们统统砸成了粉碎，精神触手们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蜷缩成阴阳球形状，无精打采地蹲在角落里。

【尽欢，现在冷静下来了？你的意识呢？出来。】沈回川的意识停留在太极阴阳图旁边。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识海里响起了柳尽欢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他的意识的存在。沈回川皱了皱眉头，重复了一句：【我让你出来，让你冷静，听到了吗？】他的情绪明明白白地传递了出去，隐藏着无形的威势。

“听师父的话”这条铁律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柳尽欢的意识也出现在识海里。它看起来像是一团血红色的龙卷风，就算停着不动也能感觉到它带来的激烈情绪，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一个S阶星盗，你的目标真是越来越高了。】沈回川的反应还是那么平淡，【不过，目标高也有好处。他们往往不会轻易死掉，能活很久。就算我们再等几年报仇，也完全来得及。如果你希望能早点替我报仇，以后修行就必须更加努力，别满脑子都是小心思，明白了吗？】

【……】孩子没有回答。

沈回川的意识回到了身体里，用手指轻轻地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有些笨拙地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低声说：“好了，清醒一点。外面有人内讧，也许我们不能报现在的仇，能报前几天的仇。”

孩子血红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师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每一次都是这样，当他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变强的时候，现实就会给他狠狠地一击。B阶星盗、A阶星盗、S阶星盗，一个又一个出现，一个又一个欺负他的师父，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反而要靠着师父来保护他。

一个能越级杀C阶哨兵的D阶哨兵，在那些中高阶星盗哨兵眼里，也只是废物和炮灰而已。下一次——不，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的师父可是玄英派的掌门师兄，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自从来到了这个宇宙，来到了这个世界，和他相遇，他就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敌人和危险，还为了他受了两次重伤。

他本来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本来应该只需要专注于修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作为唯一的关门弟子，他不但保护不了师父，连为师父分担这些压力也做不到，还有什么用？！

是的，他什么都愿意替师父做……他什么都应该为师父做。

“师父，以后你只需要修行就够了，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吧。”

“不，在你还没有打好基础之前，我不放心。”

“好，那等我打通了全身的经脉之后，就做师父的‘掌门师兄’。”

“呵，做‘掌门师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你管的只有你自己，我也不可能放心。动不动就失控，只要想到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火入魔了，我就沉不下心来修行。”

“不会的……就算再生气、再愤怒，我也不会走火入魔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绝对不会失去理智和冷静，绝对不会死……因为我还想陪着你一起修行，陪着你一起变得强大，陪着你一起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柳尽欢紧紧地抱住了少年，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没有人知道，他正在心里暗暗地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像个孩子一样依靠着师父，像个孩子一样向他撒娇，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的关爱。从今天开始，他就不能把自己当成未成年人了，也不能向任何人示弱。他必须成为一个强者，从内到外，没有任何弱点的强者；他必须成为一个让师父安心信任的徒弟，让他过他应该过的生活。

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沈回川的眼神变得格外柔软——当师父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还收了个不省心的徒弟。不过，不管怎么看，徒弟还是自家的好。能收到一个资质出众，又听话又关心师父的徒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有一点点瑕疵也没什么，毕竟，人无完人，谁没有一两个缺点呢？

戴着厚厚的滤镜的师徒俩都觉得对方什么都好，终于恢复了平时相处的样子。不过，柳尽欢的眼睛还是一片血红色。沈回川也并不在意，觉得孩子刚才受到了惊吓，正好需要发泄情绪的机会和对象。

上面还在内讧的一群星盗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他们的等级都太高了，他们只能等机会看看能不能捡漏。

两个小时之后，枪炮的声音被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住，随后慢慢恢复了平静。沈回川和柳尽欢谨慎地离开了石缝，才走出了几十米，就发现前面的森林已经被粒子束和电磁炮夷为平地。漆黑的灰尘里，倒着一架被轰掉一半的人形机甲和几架冒着黑烟的兽形机甲。

师徒俩都拔出了振动粒子刀，敛住气息，先靠近了人形机甲。驾驶舱已经被毁成了渣渣，里面的A阶星盗应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这架机甲用的中频振动粒子刀并没有损坏。这种比一个人还高的振动粒子刀挥舞起来当然非常沉，但是看起来很带感，杀伤力也远远超过他们现在用的普通低频振动粒子刀。

沈回川还在振动粒子刀的刀鞘上，发现了一颗镶嵌上去的空间戒指。也许里面藏着星盗偷偷收起来的能量矿石，也许藏着他自己这么多年来收集的各种宝贝，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些玩意儿也都是他们的了。

柳尽欢接着走到了一架兽形机甲旁边，用那柄中频振动粒子刀把机甲割开，挖出了里面的驾驶舱。这孩子好像有点轻微的强迫症，把四架兽形机甲的驾驶舱都挖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排在了一起。里面的B阶星盗有些已经死了，有些看起来只是重伤昏迷。但在他眼里，也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瘦弱的孩子举起了比他高大的中频粒子刀，看起来很怪异，头重脚轻，就像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上似的。可是，他还是稳稳地站着，下盘一动不动，果断地一刀劈了下去。四个驾驶舱被均匀地切成了两半，里头的星盗当然也都成了两半，血流满地。

沈回川坐在人形机甲残骸上，静静地看着他。

孩子很喜欢血腥，但不喜欢污秽。他踩在血里，很耐心地开始一刀一刀戳尸体，顺便把空间戒指、宝石戒指之类的战利品都收了起来。四具尸体，足够他戳几百刀上千刀。等他把敌人都戳成了筛子之后，眼睛里的红色才慢慢地褪了下去。

“师父，战利品。”满是血的小手伸了过来，掌心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戒指、金链子之类的玩意儿，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沈回川挑出了两个空间戒指，其余的都留给了孩子：“你不是想当‘掌门师兄’吗？从今天开始，我们俩的财务就交给你管理。这些战利品，你自己来处理。我这里的空间戒指会交给队长统一换成星币，所有的钱也都给你管，怎么样？”

柳尽欢认真地点了点头：“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天空已经慢慢地暗下来，绿宝石星球似乎已经恢复了过去的平静，回到了沙蝎星盗团还没有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哨兵间歇性地进行精神笼罩，吓得动植物们瑟瑟发抖；再也没有星盗带着矿产机器人到处勘探，在大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丑陋的孔洞；再也没有人用粒子束、电磁炮把生机盎然的森林变成焦土；更没有人随随便便地杀害各种各样的生命，包括动物植物和无辜的人类。

在这里能看见两个月亮，一个白色一个红色。但是，这一天的夜空显然比平时更热闹。每隔几分钟就会亮起一道火光，像流星一样从深邃的夜空里划过去。或者，还有奇妙的焰火，猛地爆炸散开，带来一阵阵火雨。

这就是两个巨无霸星盗团之间的战斗，带着一种残酷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