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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离婚不能爱 瑾瑜 6486 字 1个月前

将车子直接开到院门外停下,司徒玺找出钥匙打开院子的大门,熟悉的院墙和门窗,花坛和红砖路,还有『玉』兰树,便一一映入了他和夏小舟的眼帘,惹得夏小舟大声感叹:“回家真好!”

还是跟上次一样,他们才刚到达不久,邬婶便闻讯赶了过来,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热『情』的邀请他们去她家吃晚饭。

司徒玺让邬婶先回去,走进房间取出『床』单棉被等物,又将门窗都大开,以便散散屋里的『阴』寒之气后,这才拥着夏小舟,去了邬婶的家。

彼时已是傍晚时分,小镇的街上已没什么人影,但并不代表没有,都对着他们两个指指点点的,脸上满是艳羡,弄得夏小舟很是不好意思,“你快放开我,没见大家都看我们呢!”她以为大家是在指点他们行为不检,毕竟这里民风淳朴,人们大多很保守,殊不知人们是因为见他们长得好看,穿得『体』面,所以才会多看两眼的。

司徒玺却很坦然,“我抱我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敢给别人看的!”见她一脸做贼似的表『情』,反而变本加厉亲了她一下,才拥着她继续往前走。

【122】 日记

到达邬婶家里,邬婶的两个儿媳妇正忙着在厨房做饭,她自己则领着孙子孙『女』在打扫院子,一看见司徒玺和夏小舟走进来,就放下笤帚,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屋里有点脏有点乱,司徒先生您们不要见怪啊。”

夏小舟扫了一眼四周,觉得邬婶实在是太谦虚了,她家的院子虽然简陋,但绝对称不上‘脏乱’,而是干净整洁得有些过分。她从手提包里抓出糖果来分给邬婶的孙子孙『女』们后,才笑着说道:“邬婶您太谦虚了,您这院子都脏乱了,估计整个镇子就找不出不脏乱的院子了。”

邬婶笑得越发开怀,“您过奖了。”

老少两个『女』人寒暄时,司徒玺就双手抄兜站在一旁,不时冲旁边一直偏着头,拿崇拜眼神看他的小二子眨一下眼睛。夏小舟余光瞥见他嘴角一直带着很明显的笑意,再次觉得自己不去波多黎各,而是改回这里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吃饭时,邬家的一家之主邬大叔回来了,跟着邬婶一起陪司徒玺和夏小舟吃饭,至于他们的两个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则很自觉的待在厨房里吃。

邬大叔话不多,饭桌上基本都是邬婶在说话,当听得夏小舟无意提起她和司徒玺已经结婚了,她往她碗里夹菜就夹得更频繁了,“那你可得多补补身子,争取早『日』为司徒先生生个大胖小子。你太瘦了,腰太细『屁』股太小,将来生产时只怕要吃点苦头,不过不怕,从现在开始进补还来得及。”

“咳咳咳……”夏小舟被她直白的话说得呛住了,司徒玺忙递过一杯水,她接过喝了一大口,才好些了。

再抬起头来,邬大叔已经不在屋里了,夏小舟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邬婶许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露骨了,夏小舟毕竟是城里来的人,脸皮薄,不像他们镇上的『女』人们,什么玩笑都敢开,忙讪笑着说道:“呵呵,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吃完饭回去时,司徒玺确定送他们出门的邬婶已经折回了自家院子,才摸了夏小舟的『屁』股一把,凑到她耳边小声调笑道:“邬婶说得对,是有点小,不过手感还不错。”

夏小舟反手给了他一肘子,“你敢嫌弃我?”转身踮起脚尖揪他的耳朵,“我还没嫌弃你面瘫呢,你倒先嫌弃起我来,哼!”

“司徒先生,你们稍等一下……”邬婶的声音忽然在后面响起,彼时夏小舟正保持着揪司徒玺耳朵的姿势,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就僵住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松开手,又遮掩似的替他整了整前襟,才讪讪的说道:“邬婶,您还有什么事儿吗?让您看笑话了……”心里暗自哀嚎,完了,她温柔斯的形象啊!

邬婶倒是一脸的见惯不怪,笑呵呵的摆手说道:“你们年轻小夫妻才刚结婚,亲热些是正常的嘛,当年俺和俺老头子也是一样,有什么好笑话了。对了,司徒先生,刚才有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事『情』?”司徒玺淡笑问道。

邬婶上前靠了两步,才压低声音说道:“前两天镇上来了几个人,逢人就打听当年……就是您买下那所房子的旧主人,打听她还有没有什么家人,家人又在哪里,打听她的坟墓在哪里,还找上了我,问我能不能让他们去看一看当年的院子?说当年房子的旧主人是他们家的二夫人,他们想去看看二夫人的故居,如果可以,还想把二夫人的骸骨移回去葬入祖坟,如果找不到骸骨了,带一件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回去,立什么‘衣冠冢’也是好的。我当然没有同意,现在房子的主人可是司徒先生您,在没有征得您的同意之前,无论谁来,我都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他们在镇上待了多久?都打听到了些什么东西?”司徒玺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微眯着的双眼瞬间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邬婶怔了一下,才说道:“他们待了不到两天就离开了,具『体』打听到出了什么俺也不知道,不过俺什么都没说……”

“您做得很好。”司徒玺再次出声打断了她,“我知道了,您回去吧!”

邬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看他们不像是好人,司徒先生您一定要多加小心。明天俺还让小二子去叫你们吃早饭?”得到司徒玺的肯定答复后,才折了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徒玺一直没再开口说过话,还是在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进了屋摁亮灯后,他才冷笑起来:“口口声声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却这么快就又食言,真是说话如同放『屁』!”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夏小舟的手就一直被他牵着,整个人也一直依偎着他,自然知道他的肌『肉』绷得有多紧,自然更知道他的怒气有多盛,事实上,她刚才也差点儿没为邬婶那一番话而气死过去,严老太太到底还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她就没想过,都到这个地步了,司徒玺仍然不愿意回去,她就是做得再多,也只能是徒劳?还是她一定要逼得司徒玺跟严家反目成仇,她才满意?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这次的招数肯定依然来自于严老太太。只是严栋作为一家之主,也真是有够失败的,竟然一连两次都让严老太太背着他做了手脚,他就算出于孝顺不能拿严老太太怎么样,好歹也该约束约束下面的人啊!

夏小舟正暗中组织宽慰司徒玺的语言,忽然就见他飞起一脚,将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架子踢翻在地,上面种着君子兰的花盆也应声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二夫人?谁他妈的是他二夫人?他也不看自己配是不配!”司徒玺大口喘着粗气,愤怒得英俊的脸都前所未有的扭曲起来,母亲屈辱了一辈子隐忍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终于解『脱』了,却还要在死后遭受这样的耻辱,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还是夏小舟第一次见他这么毫不掩饰怒意的生气,她虽然也同样生气于那句‘二夫人’……什么叫‘二夫人’?那不是摆明了在拿司徒玺的母亲当妾室当二房?生气于严老太太的步步紧逼,生气于她派人来打扰司徒玺母亲的清静,但毕竟更担心司徒玺气坏了自己。

于是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他紧绷着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点后,才轻轻说道:“她现在又不在面前,你就是再生气,她也看不到,反而只会气坏了自己,何必呢?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儿,不过是想逼得你主动去见她罢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无视她,无论她做什么,一律无动于衷,那可比打电话给他儿子,或是用其他办法回击都要来得直接有效,所以老公,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刚才你生气的样子,真的是好可怕,差点儿没吓死人家……”说到最后,已经是撒娇的口吻了,因为知道他吃她这一套,心里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看来上次她骂严老太婆还是骂得太轻了!

一边说,一边推着他坐到『床』边,才又柔声说道:“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很快回来陪你。”说着走到外面,拿了摆在屋檐下的笤帚和簸箕,进来打扫起地上的花盆碎片和泥土来。

将细碎些的碎片和泥土都扫进了簸箕,剩下几块比较大的碎片笤帚扫不动,夏小舟只得蹲到地上去捡,却没想到这一蹲,就让她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本发『黄』的作业本……就是她上小学那会儿用的那种最普通的作业本,面上被gan了的水啊泥啊的都糊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估计是因为被用来垫了花盆底的缘故。

她以为是邬婶的孙子孙『女』们用完丢弃了的作业本,所以被她用来当了垫花盆的垫子,随意翻了一下,便打算将其扔进簸箕里。合上作业本的瞬间,却不经意瞥见了上面一句话‘我……孕了,爸妈都无论……不让……生下来,我……怎么办’,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字迹已经很淡,甚至中间有些地方已模糊得看不清了,她先是没在意,仍将作业本扔进了簸箕里,心里还很狐疑,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早熟的吗?

下一秒,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快得她甚至来不及抓住,她下意识将那本作业本捡回来,接着刚才那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飞快的看了起来,“这是……和栋哥的『爱』『情』结晶,我一定……要把他留下,把他生下来……”虽然字迹已经很模糊,但字『体』却很娟秀,看得出来写字的人有一定的化素养。

电光火石之间,夏小舟明白这本作业本的来历了。据说司徒玺的母亲在来这个镇子之前,曾在她老家的小学当过老师,这本作业本,应该是她当年留下的『日』记吧?

她站起身来,单手将作业本藏到身后,走到仍然面『色』铁青坐在『床』沿的司徒玺面前,轻声说道:“老公,我发现了一本东西……可能是当年妈的『日』记,你要不要看一下?”

司徒玺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摊开了手。

夏小舟将身后的作业本『交』到他手里,然后便见他迫不及待的翻开,飞快的看了起来。

眼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冷凝,夏小舟犹豫了一下,站到他身侧,跟他一起看了起来,正好就看见这样一段话,‘爸妈已经在密谋打掉我孩子的事了,我必须尽快离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可是我一旦离开这里,万一栋哥哪天回来找我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勾勒出了背后的艰难与辛酸,让夏小舟仿佛亲眼看见了那个美丽『女』子昔『日』的挣扎与煎熬一般。她怀着凝重的心『情』,继续往下看了起来,‘顾不了那么多了,爸白天已经去医院将『药』抓了回来,今晚上我必须离开……存下来的七十块钱,给爸妈留一半,我自己带走一半……’

看得出来『日』记并不是每天都在记,只因下一篇已然是写在司徒玺出生之后了,‘小熙很乖,饿了也不哭,一定是上天垂怜我,所以才赐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孩子……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是多么的失败,让他既吃不饱也穿不暖,长大以后可能还要面对大家的嘲笑……栋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接我们母子?’

‘妈今天来看我了,我真高兴,可是,妈竟然提出要我把小熙送人,这怎么可能!小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珍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都不会离开他半步!’

‘还是没有栋哥的消息,看来我真的应该彻底放弃希望了……可是小熙这一阵都在问我要爸爸,我该怎么办?房租也要『交』了,我得再多接一些活儿来做才可以……’

‘爸生病了,我带着小熙回去看他,可是他却说什么也不肯见我,只是隔着门板一个劲儿的让我滚……’

‘爸去世了,我连他老人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甚至不敢去送他最后一程……我真是太不孝了,老天应该打雷劈死我的……’

再往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缺,才又有了下一篇,‘妈病得那么厉害,小熙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惟一的两个亲人了,我必须照顾好他们……栋哥,对不起了……’

‘今天,小熙又问我要爸爸了,还问我为什么同学都有爸爸,就他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告诉他,爸爸出远门去了,很远很远的远门,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其实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今天,小熙哭着回来质问我,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野种?我心如刀绞,可是却半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小熙今天又跟同学打架了,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其实我知道是因为那些流言,我没有立场为自己辩白……我要生活,要养活小熙,将来还要送他念高中上大学,尊严是我早就要不起的奢侈品了……’

‘小熙已经很多天没有跟我说过哪怕一个字了,我知道他恨我……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我又岂会愿意这样作践自己?’

‘最近小熙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我知道是隔壁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带给他的,他终于有了朋友,我为他感到高兴……’

‘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小熙撞破那么不堪的一幕,我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生气,然后竟会提刀杀了人……我的孩子,从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从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他还那么年轻,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让他就这样送了命,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分开了整整十九年,我终于又见到他了,只是,心里已不再有『爱』,『爱』早已在过去每一天每一年的无望等待里,消磨得干干净净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救小熙一命,只要他愿意,哪怕用我自己的命来『交』换,我也『情』愿……他让我回来等消息,说他会考虑,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已经有几分动心要救小熙了,可是还没完全下定决心,没关系,我可以帮他下这个决心……活了三十九年,我是真的活够了,再也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如果我的一条命能唤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愧疚,让他永远记得他亏欠了我们母子,小熙的命,就一定能保住了!’

至此,整本『日』记的内容终于全部看完,夏小舟无意识的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是满脸的泪水,心更是酸得厉害,有种想要找个安静地方,大哭一场的冲动!

再看司徒玺,也是红着眼圈,并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他理解并原谅了母亲,但当他亲眼看见母亲短短人生的心路历程,看到她将自己的心『情』以字的方式,简单记录在纸上,并看到纸上那斑驳的泪迹时,他还是觉得,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理解过母亲!

未婚先孕就是放在今天,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是放在保守的三十年前,更何况其时当地还是那么的落后?司徒玺想象不出,当年母亲到底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会坚持要生下他的,本来以她自身的条件,和当年她父亲系他们那个小山村的村长的家世,她如果愿意打掉他,她以后的人生是完全可以得到另一份平凡的幸福的!

可是,母亲却坚持生下了他,用尽一切办法将他抚养到那么大,还一直供他念书,让他除了没有爸爸以外,十八岁以前的人生,可以说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最后甚至还为了救他,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在她生前,他却几乎从没好好孝敬过她一天,甚至在他懂得某些事后,便再没叫过她一声‘妈’,他实在是愧为人子!

心酸、悔恨、愧疚、自责、悲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司徒玺忍不住一把抱过夏小舟,让她坐到他腿上,然后将脸深埋进了她的怀里。

【123】 自责

夏小舟知道司徒玺哭了。虽然他只是抱着她,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没有一丝颤动,但她知道他哭了。他滚烫的泪水,不止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更打湿了她的心,让她的眼睛和心,都跟着『潮』湿一片起来。

但是,司徒玺已经哭了,她就不能再哭了。她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然后抱住他的头,轻轻无摸起他的头发来。这个时刻,一切言语都是苍白无用的,她知道他不需要,所以她保持沉默,只给他无声的安慰就好。

司徒玺无声的哭了一阵,『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却还是好一会儿才从夏小舟怀里抬起了头来,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问道:“困了吧?我去生火烧点热水,我们洗漱一下,就早点休息吧。”说着松开她,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夏小舟『情』知他是不好意思了,毕竟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自己老婆面前的,他们更愿意在自己老婆心目中时刻保持顶天立地、无坚不摧的形象,所以她没有跟出去,而是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整理起『床』铺来。

等到她整理得差不多时,司徒玺端着热水进来了。他们简单的洗漱完毕,司徒玺先『脱』了外套躺到『床』上,用自己的『体』温将被窝暖暖和后,才让夏小舟躺进去,然后关了灯。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夏小舟在司徒玺怀里窝了一会儿,觉得睡不着,很想跟他说点儿什么,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正暗中组织着语言,耳边就传来了司徒玺微不可闻的声音,“那本东西,已经存在足足三十年了,就算撇开我不在的那十年,也还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可以让我去发现,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它,今天若不是有你在,说不定我依然发现不了它,我……我真的是很对不起我妈,我在她最需要关心最需要理解的时候,给她的却只有冷漠和伤害……我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平常也是能不跟她说话,就尽量一句话都不说,我真的是太不孝了,我简直不配为人子……我他妈的简直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司徒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自责,最后终于忍不住猛地坐起来,狠命拍打起自己的头来,“若不是因为我,我妈根本就不必离家出走,她如果不离家出走,就根本不会沦落到之后的悲惨『处』境,她完全可以找到另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这幸福很平凡,哪怕她只能每天粗茶淡饭,至少,她不会红颜薄命,不会那么年轻,就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了她,我是罪人,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黑暗中,他的双眼瞪得很大,就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路灯灯光,可以看见里面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看得夏小舟心里一阵阵难过。

她坐起来,将他的头很温柔的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我相信妈从来没有后悔过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果不是……发生了之后那件事,你还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和骄傲,是她后半辈子所有幸福的源泉……也是她曾经深『爱』过的见证,就算之后没能有好结果,我相信她也一定没有后悔过……你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不止我听了会难过,妈在天上听见了,也一定不会好受……”她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却怎么忍也忍不住。

司徒玺的母亲没有错,司徒玺也没有错,惟一错的,就是严栋,即便司徒玺母亲的死,并不是他一直以来误会的是严栋逼她一命换一命,她的死,严栋依然该负最大的责任,若不是他始乱终弃,若不是他一直对她不闻不问,若不是他害她过得那么苦,她又怎么会年纪轻轻便寻了短见?她是因为活得太累太苦,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啊!

“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司徒玺的声音缓慢而干涩,低不可闻,“如果当初,如果当初我能对我妈好一点,宽容一点,或许她就不会采取那样……极端的方式了,她一定是因为活得太累,再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了,所以才会选择了那样的方式,或许对她来讲,那其实是一种解『脱』……”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起来,“怪只怪那个老混蛋,良心被狗吃了,害死我妈,我一定要让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说完忽然抬手,重重一拳砸在了墙上。

夏小舟吓了一跳,不等大脑发出指令,她已下意识拉亮了灯,然后扑上去一把抓过他的手,看见已经破了皮,有血丝渗出,不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吹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要让我心疼死吗?你要明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老婆有家室了,你的任何决定和行为,都已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这个家庭的事,你要是再敢这样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自残,我绝不原谅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红着眼圈气呼呼的下『床』,就着之前洗漱时剩下的热水,用热帕子给他清洗过伤口,又找出手巾给他简单的包扎过后,才又回到『床』上,拉灭了灯。

她有意躺到离司徒玺最远的地方,背对着他,暗中组织起待会儿要开导他的语言来。她知道他心里难受,所以有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虽然她确实也很生气,等着他冷静下来,然后来哄她,那她就可以趁机开解他,不但要打消他自怨自恨的消极念头,更要打消他试图找严栋报复的念头!

果然司徒玺见她生气后,反而渐渐冷静了几分下来,他伸臂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要自残的,我只是心里难受,想要发泄一下,所以才……我其实不疼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夏小舟沉默了一下,才放缓了声音轻轻说道:“老公,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就是再自责再愧疚,甚至你杀了你自己,事『情』也不可能再改变,妈也不可能再活回来了!你这样伤害自己,非但你自己不好过,身边的人也会因此而不好过,就是妈在天上看见了,也一样会难过,你这又是何必呢?妈当年拼命生下你……之后又拼命保住你,我相信她只是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生活,不然她也不会将那本东西一藏就是那么多年了,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能看见你过得幸福,不是吗?”

“再有就是严……将军那里,我觉得我们不一定要采取什么行动报复他,让他付出代价,你始终不理会他,就已经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了,何必非要采取什么行动弄得两败俱伤呢?之前不是你教我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愚蠢的作法?还有大后半辈子美好的生活,等着我们去享受呢,何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怨恨浪费在报复上呢?而且你要怎么报复?杀了他吗?除了于事无补以外,反而还要赔上你自己的命,你难道就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妈在天上也未必愿意看见你这样作茧自缚。所以老公,我们就当今天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当没有看见过这本东西,现在都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时,又是新的一天了,你说好不好?”

当然,她这样劝司徒玺,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原谅严栋了,所以试图让他也原谅他,她只是害怕司徒玺因为想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采取一些极端的做法,将自己也给赔进去了而已,他是她的丈夫,是她要共度一生的枕边人,她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他,就像他以往竭尽所能保护她不受到伤害一样!

事实上,她已经想好回c城后去『私』下里会一会严栋了,她要将那本东西拿给他看,让他一辈子都良心不安,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一直到死的那一天!

司徒玺听完夏小舟的话,半晌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明白夏小舟的担心,但一想到母亲的冤屈,一想到母亲所受的苦难,他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火,既有对严栋的,也有对自己的,以致他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拥紧夏小舟,第一次言不由衷的说道:“好,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时,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二天起来后,司徒玺和夏小舟还是像上次一样,先是邬婶家吃了早饭,才带着买来的『黄』表纸和香烛,还有茶瓶茶杯等祭奠用的东西上了山。

十二月正是山寒水瘦的季节,司徒玺母亲那个几乎看不见弧度的衣冠冢,没了杂草的遮蔽,终于一眼就能望见,但却孤伶伶的更显萧索,看得夏小舟的心『情』很是沉重。

她帮着司徒玺点燃香烛,随即跪到墓前,双手合十轻声说道:“妈,我是您的儿媳妇小舟,我和叶熙已经在三天前举行过婚礼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叶家的人了,我会代替您,好好照顾叶熙,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的,请您放心把他『交』给我。”说着动手斟了一杯茶,双手举『国』头顶,“妈,您请喝茶!”顿了几秒钟,虔诚的将茶洒在了墓前。

她洒完茶后,又不紧不慢的说道:“妈,您一定不知道叶熙他现在出息了吧?他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裁了,我以自己能有这样的丈夫为傲,我相信您也为能有这样的儿子自豪吧?我们还计划过完年后,便为您添一个小孙子或是小孙『女』儿呢,说不定明年这时候我们再来看您时,我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

司徒玺看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不像是对着一座坟墓,而像是真对着自己的母亲在闲话家常一样,心里渐渐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来,既有伤感,又有温暖,他想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会很喜欢夏小舟这个儿媳妇,反之,以夏小舟的『性』格,也一定会和母亲相『处』得很好。只可惜,没有如果。

在邬婶家吃过午饭,又给他们家留下五千块钱后,司徒玺和夏小舟踏上了回去的路程。一路上,夏小舟都有意捡些欢快的事来说,想要转化一下司徒玺的心『情』,司徒玺当然明白她的心意,有意配合着她,一时间车内的气氛倒也算得上活跃和温馨。

快要到达新海时,夏小舟忽然接到梁彬的电话,说是米娜早产了,这会儿母子都在加护病房。

夏小舟大吃一惊,昨天分手时米娜都还好好的,怎么就会忽然早产了呢?挂断电话后,她把『情』况跟司徒玺说了一下,“我得看看她去,也安慰安慰梁彬。”

司徒玺点头:“应该的。”进了新海城区,买了花篮和一些补品后,便调转车头,直奔市立第一人民医院。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梁彬。一天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胡子拉渣,衣服也还是昨天那身,皱皱巴巴的,应该是昨天刚到家不久,米娜便发作了。

夏小舟轻声问道:“怎么会忽然早产了呢,昨天都还好好的啊?”

梁彬犹豫了一下,才苦笑着说道:“医生说……之前玩得太疯了一点,疲劳过度动了胎气,一旦松懈下来,便提前发作了。昨天刚回到家里,她便说很累,想要睡一觉,我才刚扶着她回到卧室,羊水就破了,家庭医生正好还没走,叫了来一看,说是要早产了,让赶紧送医院,我忙送了她来,经过一天一夜,孩子倒是平安生了下来,就是只有两千克出头,很是孱弱,娜娜也有些大出血的症状……”

荣升为父亲,人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本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可现在在梁彬的脸上,更多是却是担心和忧虑,看在夏小舟眼里,不由深深的自责起来,“对不起,梁彬,如果不是因为去参加我们的婚礼,如果不是接连两个晚上都玩得那么晚,事『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我……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