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伤害(1 / 1)

换做我轻蔑地瞥她了。

警察来了,那我还有什麽好怕的,你还能威胁我什麽?

我今天一定要带走杨隽!

但是我和杨隽之间还在矗立着一个大黑熊一般的壮汉,我只要稍稍往杨隽的方向挪动一点,立刻会引起刁文广龇牙咧嘴地一番警觉。

没多一会,那个韩阿姨也跑了上来,抱着一大堆衣服,递给贺桂芬。

贺桂芬一边安抚着儿子,一边小心地朝他靠近。

或许是刁文广在他已经呆傻的头脑里始终还是有母亲的样貌,对贺桂芬,他还真的没有表现出什麽抗拒和敌意,只是呆滞着眼神一直警觉的看着我。

慢慢靠近,贺桂芬已经靠近到几乎只要伸手就能摸到儿子的身体。

突然身後的通道门被猛力推开,两个着装的民警带着四五个辅警冲了上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一群人,空气似乎猛然收缩凝固了一两秒。

贺桂芬脸上爆燃起一股无比惊恐地表情,张嘴正要大喊,却猛地被刁文广用两手扼住脖子,猛地朝冲过来的警察急速地冲击出去。

贺桂芬似乎还没来得及做什麽肢体反应,肥胖的身体却像垮塌的围墙般两脚向後滑了过去,重重地撞在一个警察的身体上,才哀嚎着挣紮起来。

把母亲当做武器冲击了人群的刁文广的两手并没有收力,却猛掐着贺桂芬的脖子拐了个弯,直朝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天台上刹那间乱作一团,已经反应过来的警察们已经掏出各种警械,紧跟着朝我们这个方向包抄过来。

我大惊,本能反应让我极速後退,却不想踩在天台上面一团被收拾整理成一个小堆的建筑垃圾上面,仰面朝後倒了下去。

其实我摔得并不重,但是还没等我爬起身,蛮牛一般推搡着贺桂芬的刁文广就冲到了我的面前,还没等我做出躲闪动作,他一脚踩到我的胸口,把我猛地踩到在那堆垃圾上。

我听到衆人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後脑壳重重摔了一下,随即眼前一黑。

杂乱,很多人在我身边慌张地呼喊和跑动。

杨隽的尖叫。

她扶起我的身体,摇动我的身体。

我的意识有一些恢复,却发现除了杨隽抱着我跪在地上,其他人却全部聚集在天台边上,喊着口号在齐心协力的拽着什麽。

我的鼻子里、嘴里开始不停地涌出鲜血,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发觉我完全感觉不到我的身体四肢在哪里。

眼皮好沈,好想睡觉。

杨隽一直在尖叫着摇动我的身体,似乎不敢让我睡过去。

她爲什麽哭着喊救命?

她要救谁?

一群穿着浅蓝色医生服的人冲了上来,我被擡到担架上,各种医疗器械一股脑给我套在身上,扣在脸上。

我想问杨隽我怎麽了,却越来越睁不开眼睛。

我爲什麽感觉不到我的四肢?

眼前也越来越黑?

黑暗无边无际

我瑟瑟发抖

我到底在哪?

耳边有救护车凄厉地警报声

可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有人就在我身边在说话

但我就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麽

这种感觉真糟糕

我是要死了吗?

我爲什麽感觉自己游离开自己的身体了?

我已经死了吗?

但是我听到杨隽撕心裂肺的在叫我名字

杨隽的声音

没错

就是杨隽

我看到东西了

那个绿油油的林场

白桦林里,一个穿着花裙子的身影是杨隽吗?

她在朝我笑

她的皮肤光滑的像是白玉凝脂

她就是我的杨隽

但是我爲什麽感觉我不认识她?

我又什麽都看不到了

……

我忽的惊醒!

我做噩梦了,呼!吓死我了!

爲什麽天还没亮?

「医生!」杨隽的声音,不过听起来有点距离:「我老公醒了!我老公醒了!」她在嚷。

我身边变得杂乱起来,我能感到我的眼皮被翻动了几下。

一个声音问我:「能感觉到吗?」

我有些奇怪,努力的想搞清楚他让我感觉什麽。

我听到杨隽的抽噎声,她一直在问:「怎会这样?爲什麽会这样?」

「视力应该能恢复到有光感,但是恐怕下辈子就要这样躺在床上了,伤到脑干了,我们也没办法,恐怕恢复不了了,很抱歉。」那个声音冷冷的说。

什麽意思?

我想大声质问说话的那个人,他说的话到底什麽意思。

可是我发出的声音却只有一阵呜呜声。

一只冰凉的小手在我脸上抚摸着,我听到抽泣声离我非常近,应该就在我耳边。

「海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我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以前她不开心,我都是这麽去安慰她。

我的大脑已经做出了动作的指示,可是我却完全不知道我的手在哪里!

我到底怎麽了?

爲什麽我有意识,有听力,却动不了,看不到?

我的嘴唇能微微动作,我尽量想放松自己,在喉咙里发出一丝气息,希望能引起杨隽的注意。

我的脸旁立刻凑过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看来我的脸上还有点点感觉。

我感觉在耳边,杨隽柔声的问:「海涛……你是要说话吗?你想说什麽?你饿不饿?不过现在医生说你吞咽功能还没恢复,要再过几天你恢复一些才能做吃的给你,你想说什麽,你说吧,我在这里,我听着。」

我努力尝试着想发出声音,却只在喉咙里发出点点出气的声音。

「你是想问你怎麽了对吗?」

我惊讶,她居然真的听懂了我那只能称之爲出气声的问话。

「你受伤了,那天你被小文踢到,倒下的时候头正好撞到一个三角钢,伤到了你的神经系统,医生说……医生说你可能以後都要这样了……」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以後都是这样?什麽样?全身瘫痪吗?

惊恐!

老天爷爲什麽要这麽对我?

我做错过什麽?

爲什麽要这麽惩罚我?

爲什要让我落到这个下场?连废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堆在床上的一堆肉!

「海涛」我能感觉到脸上有冷冷的小水珠在滚动。「你放心,就算是你以後都会是这样了,我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

我喉咙里急促的发出呼呼声。

「我会活下去,我也会让你活下去,海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此生我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我的罪孽,就让我照顾好你的下半辈子吧。」

我现在连处决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何谈活下去?

唐明明怎麽办?我又辜负了她一次,又让她失望了。

「刚才医生说了,你这情况的病人,早期介入中医理疗康复会有些效果,我已经帮你联系了中医院的一个老教授,每天帮你做针灸康复,没准能有用。」

我能如何?

一堆瘫在床上的烂肉能有什麽选择?

我连表达自己的想法的能力都没有。

我连我自己有没有屎尿都不知道。

爲什麽让我活下来?

爲什麽要抢救我!

我大口呼气,拼命地想咆哮发泄,但是,那也只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喘息声而已。

时间,在我这里已经不存在了。

也没有什麽具体的意义。

只是听到杨隽问我:睡得怎麽样?我就知道这是早上了。

她说:胡教授来咯。我就知道我每天一次的针灸康复开始了。

重复,她没什麽新意。

我烦躁,我想追问杨隽,我应该已经在医院里有一两个月了,爲什麽唐明明或者我家里人都没来看过我。

爲什麽始终就只有她在我身边?

不过中医的治疗确实让我感觉到有了一些效果。

我有一只眼睛已经能感觉到亮光了,我的锁骨以上现在也基本都有感觉了。

我说不清话,但能发出一些音节,至少,像是在说话了。

终於,一天杨隽告诉我,要接我出院了。

我问她:「去哪?」

我现在说的话,她基本都能听懂。

我的那只好一些的眼睛也基本能辨别一些模糊的影像了。

「回家呗」听得出她的声音很开心,不过我还是看不清她的五官。

我听到她的方向有小孩子的呢喃声,我知道她把小悔带在了身边。

「小悔吗?」

她咯咯的笑,说:「是呀,她现在已经会走了。」

「明明爲啥不来看我?」我问了一个这段时间一直在我心里的疑问。

我看到一团影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听到她在收拾东西,半天才回答我说:「我没告诉她们你在这里。」

「爲什麽?」

「你都这样了,你还要去祸害人家明明姐吗?」她反问我。

「但是,至少也要让我家人知道我的事呀,不然她们得多着急呀!」

「对於他们来讲,你死了,比你现在这样要好一万倍。」杨隽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郁起来。

「可是……他们也要见到我屍体才能确定我死了呀,不然她们不是还会到处找我吗?」我说话含糊不清,一口气说这些字有些费劲,不过我还是努力让自己把话说完了。

「明明姐和你家早就报失踪了,警察也来调查过了……我把她们都打发了,让她们到处找去吧。」她冷冷的说。

「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即使你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也疯了一样地没有放弃你,我告诉你李海涛,明明姐绝对做不到的,她一定会离开你的。」

「你也给我滚!」

她冷笑,手脚没停,满不在乎地说:「你撵不走我,不但撵不走,我还要照顾你下半辈子,哼!」

我被轮椅推着,一路颠簸着上了一辆什麽车,我都看不清,又一路颠簸被带到了一个地方,我还是看不清。

但是我知道这是个很大的房子。

她也不是一个人,有两个帮她的人,不过那两个人始终不说话。

我心里狐疑着,问她:「刁文广那娘俩怎麽了?」

她在我左右打扫着房间,没搭理我。

过了好一会,我感觉房间里只有我俩,我又一次问道这个问题:「那娘俩怎麽了?」

「三嫂比你好点,她摔碎了骨盆,下身瘫痪了。」

「那天到底怎麽了?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麽。」

「唉……」杨隽叹了口气,说:「小文发疯,把他妈推下楼呗,幸亏那栋楼有个缓台,不过也有四层楼高,三嫂掉到缓台上,小文被警察拽住没掉下去,就是你受伤最严重,成这样了。」

我的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问:「这里是哪?你说你打发了我家里人,到底怎麽打发的?」

「这里还能是哪?三嫂家呗,我有啥能耐打发警察和你家人呢?都是三嫂办的。」

「我带我走!我死也不住这里!」我想大吼,但是说出的话有气无力的。

杨隽苦笑说:「离开这里?我做梦都想。」

「咱们走!」

杨隽的身影模糊着,我感觉她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她轻声说:「离开这里,你能活几天?我能活几天?我带着个孩子和一个瘫子能去哪?」

「我要找唐明明!」

她突然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一团模糊的身影突然凑到我的面前,用一种我从没在她口中听过的恶狠狠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操你妈的!你都瘫成这样了还不想留在我身边,我看你能跑哪里去!我告诉你李海涛!你不是想那个贱货唐明明吗?知道她爲啥这两个月都不来找你吗?想知道吗?哈哈哈哈」

她笑的十分狰狞可怕,让我莫名的産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把她怎麽了?」

「我没把她怎麽了,她是我的好姐妹,我能拿他怎麽样?我只能让她快乐!」她像是话中有话,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另一个害过我的贱人倒是挺惨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狂笑,笑的是那麽的陌生。

「什麽意思?谁?」

「你会知道的!」她愤恨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