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选妃(1 / 1)

芳华 棠棣之华 2589 字 3天前

这共産党就是怪。吃了饭没事儿,他就撮摸斗争。不斗这个,就斗那个,看谁的生活冒了点尖儿,就慌着把你掐掉。反正他是要弄得没穷没富才行。那世界上,有君就得有臣;有上就得有下;有人骑马,就得有人喂马;有人坐轿,就得有人擡轿。要光是骑马坐轿的,那谁喂马擡轿哩?没穷没富还成个啥世界?——《东方》

刘峰本人对於这段话体会是十分深刻的。刘峰虽是贫民出身,但托共産党的福,勉强读完初中就参了军,在当今社会竟然还算是个文化人。刘峰喜欢看小说,但建国後就没出版过几部小说,有些刘峰也无缘一睹。刘峰最喜欢的是《红岩》、《东方》,还有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刘峰不喜欢那些脸谱式的英雄人物,反而喜欢其中的反派,比如《红岩》中的蒲志高,《东方》的谢清斋、陆希荣,《上海的早晨》中的徐守仁。相比那些主角,这些反派的思想反而更令人亲近一些,也更容易理解一些。其中,谢清斋是惟一一个完整表现自己思想的,有时候刘峰甚至会想,魏巍是不是故意用这个人物来发泄自己的内心不满。就像某部电影中演日本鬼子那个家夥,人们都说他演鬼子演得那麽像,就证明他内心深处就同情鬼子。

去年八九月份在庐山召开九届二中全会,林彪提出重新设立国家主席,被毛泽东所否定,并受到严厉斥责,随後就在党内开展「批陈整风」运动。近来报纸上的氛围越来越紧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表面上的目标虽然是陈伯达,但实际上指向的是毛泽东的接班人。

这件事的发展走向现在看来还不明朗。报纸上说主席最近正在进行南巡,途中不断地接见各地党政军领导。他们都说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刘峰对此不能不对此留心。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不关心政治,政治也会来关心你。

耳内突然传来一阵嘟嘟的敲门声,打乱了林峰的思绪。林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从北京带来的何小萍,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

「我给团长送文件,他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虽然已经一起坐过火车,何小萍似乎还是不习惯跟刘峰面对面说话,眼神还是怯怯的。

「唔,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刘峰回屋把书籍收好,关上门。

「刘峰,你可真好学,你看的什麽书?」

「魏巍写的《东方》。」

「《东方》?我没看过,我以前跟我爸爸看过一部书叫《红岩》,写得挺有意思的。里面的江姐革命意志坚定,爸爸教导我要跟她学习。」何小萍渐渐地话多了起来。

「你爸?你爸现在怎麽样了?」

「他来信跟我说在那边过得还不错。我等会就要寄信过去,还要寄军装照过去。」

「嗯,以後有什麽困难跟我说。」刘峰一般是不会这麽跟人承诺的,但不知道爲什麽,何小萍总给他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他就这麽说了。

到了团长办公室,何小萍把文件放下就走了,团长让刘峰坐下。

「刘峰啊,你这次接新兵任务完成得不错,我看这个何小萍同志是个好苗子,你可要当好这个师傅啊。但是现在呢,团里有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团长你说吧,我个人坚决服从组织命令。」

「嗯,是这样,你明天坐火车跟萧穗子一起去北京,介绍信团里已经开好了。」

「团长,我能问一下,是什麽具体任务吗?」

「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把人安全地送到北京,到了北京会有人接你们。」

林峰站起来,敬礼答道:「是!」。

过了一天,刘峰带上萧穗子一起搭上了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

刘峰虽然比萧穗子来文工团的时间要早,但在团里的人际关系方面,刘峰远没有萧穗子经营得好,也许这就是男女的差别。刘峰需要不断地做好人好事,才能获得团里其他人的尊重和信赖,但萧穗子作爲漂亮女生,从来不缺人巴结。

「穗子,这次到北京去,你知道是什麽任务吗?」

「没什麽,就是让我到北京进修一下。」萧穗子似乎有些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这个答案也不能使刘峰信服,一个舞蹈演员来北京进修什麽?据他所知,萧穗子也没什麽家庭背景,父母都是普通的知识份子。这年头讲究知识越多越反动,当然刘峰不这麽想,他还是很尊重文化人的。

「到了北京,要不要先去你爸爸妈妈家看看。你来团里之後好像还没回去过吧。」

「这样好吗?不会违反纪律吧。」

「这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家就在北京,回家住一晚都没事。」

到了北京,刘峰和萧穗子并没有立刻赶到约定地点——京西宾馆,而是先去了萧穗子在北京的家。

萧穗子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父亲高高瘦瘦,带着黑边眼镜,留着一抹不重的黑胡子,对於女儿的归来似乎无动於衷,但刘峰仍然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了一丝热烈。母亲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但实际年龄肯定比看起来要大,毕竟实下的中国流行的是晚婚晚育。母亲对於女儿的归来,激动的情绪溢於言表,对於刘峰也是十分客气,还特意去街上买了一些茶叶糖果来招待。

「刘同志啊,你这次带着穗子回北京,不是专门看家里,是不是有什麽任务?」萧穗子的父亲问刘峰。

「嗯,没什麽任务,就是穗子要在北京进修一下。」穗子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想刘峰对此谈过多。

「那不着急的话,你们俩今天晚上就在家里住,明天再去报道。」穗子的妈妈对於刘峰的热情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妈,家里哪有那麽多房间。」

「够的,你弟弟不是下乡了吗?就让刘峰同志住在你弟弟房间就好了。」

萧穗子觉得她妈妈实在是有些多管闲事,或者说有些误会,当然刘峰觉得这并不是误会,而是实情,当然,他现在还不到跟萧穗子直接表白的时机。

来到京西宾馆,没想到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士,自称是「林办」的工作人员。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萧穗子,还问了一些连刘峰都感到不好意思的问题,最後带着萧穗子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拿到检查结果,这位女士似乎对结果很满意。她把刘峰支开,单独和萧穗子聊了有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刘峰发现萧穗子脸上有泪痕,他没有作声。

回到萧穗子的家,她把自己关到房间,谁也不理。这样一来,刘峰的位置显得就有些尴尬。

萧穗子的妈妈有些迫切地询问刘峰「出什麽事了?」,刘峰只好勉强回答,「没事,闹了点小矛盾。」

萧穗子的爸爸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又继续看他的书籍去了。

敲了几次门,终於进了萧穗子的房间,刘峰问萧穗子,「出什麽事了?有什麽事你就跟我说,我替你担着。」

「你替我担着,你算我什麽人?我告诉你,你别以爲我妈看上你,你就得意,那是我妈,我不同意。」说完又哭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女的跟你说了什麽?她到底要你做什麽?」刘峰有些不好的感觉。

「她要我去毛家湾一号大院,她让我去见林副主席的老婆和儿子,她让我和他交往。」

不用她再继续往下说,刘峰已经明白了。好像以前就隐隐约约听团里什麽人提起过,林彪的儿子林立果在全国广泛挑选美女,择其优者爲妻。初听此话,以爲是些荒诞的谣言,现在看来现实更加荒诞。

「仅仅是交往而已吗?然後呢。」

「她没说,她只说,如果我同意的话,组织上就会提拔我来北京进修,然後就是提干入党,甚至连我父母的待遇,他们也能想办法提高。」

「看来他们已经调查过你的背景了。你怎麽考虑的。」

「我没考虑,我答应她了。」

「爲什麽?」

「刘峰,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麽都不能只顾眼前。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在文工团跳舞,再说我爸爸妈妈也老了,弟弟又在农村,谁来养他们?」

刘峰很想回答说:「我来照顾他们,你不用这麽做的。」他想去拥抱萧穗子,但他做不到,他明白他现在还没有权力这麽回答。

刘峰离开了萧穗子家,借口当然是有重要任务,他找到一家招待所,用介绍信开了一间房。他和衣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他想起了和萧穗子的第一次接触。

记得萧穗子刚来团里的时候,也是他刘峰接的新兵。可以这麽说,在女兵当中,萧穗子虽然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令刘峰感到耳目一新的。其他的女兵,行理上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什麽衣服衬衫或者小吃零食之类的,萧穗子只带了一个小包,里面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就只剩下几本书。

「萧穗子同志,你就带这麽点东西啊。」他有些好奇地问。

「衣服被褥团里不是都发吗?」萧穗子反而不以爲意。

「是发,但你们女同志不都喜欢大包小包的吗?」

「你这是典型的惟心主义,谁说女同志就必须这样就必须那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手里拿的什麽书啊?能借我一本看看吗?」

「这是鲁迅的书,刘峰,你看过鲁迅的书吗?」

「我看过鲁迅写的阿Q 正传和一些短篇,他写的书有点意思。」

他们就这样在火车上谈论起了鲁迅和文学艺术。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刘峰虽然自忖看过不少文革前出版和国外的书籍,但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萧穗子相比,他简直就是个文盲。

「你看过艾特玛托夫写的《白轮船》吗?」刘峰摇摇头,他连听都没听过这本书。

萧穗子拿出一本包好书皮的书籍,递给刘峰。刘峰打开,前面是署名「任犊」写的序言。

「那个畜生写的序言没什麽好看的。」这话一说出来,萧穗子就後悔了,刘峰也吃了一惊,幸好旁边的人都没怎麽注意他们。

这是本苏联人写的小说,苏联人以前算是中国的老大哥,但他们的文学风格和中国是格格不入的,这本书又似乎和刘峰以前看过的苏联小说有所不同。听萧穗子说,艾特玛托夫是个吉尔吉斯人,所以写作风格和俄罗斯文学是根本不同的。刘峰知道吉尔吉斯和俄罗斯一样都属於苏联的加盟共和国。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接触。後来,他们由文学到诗歌,彼此兴趣相投、无话不谈。

林峰在北京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帮郝淑雯带东西回家里。

郝淑雯的父亲好像是中央某个部里的大官,曾经在周总理手下任职。当然,现在一切权力属於中央文革小组,部里也没什麽权力,平时也没什麽事。以前到郝淑雯家里去的时候,他的父母一般都在家里,也挺热情的。这次只有郝淑雯的母亲在家,她说最近不知道出了什麽,郝淑雯的父亲最近一直在忙。她准备了一些东西,让刘峰带回去给郝淑雯。

刘峰独自一个坐在书房里,正百无聊奈地看着报纸。突然,抽屉里某份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上面擡头赫然写着「绝密」二字。刘峰有些好奇,反正也没人注意,就打开了抽屉。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映入眼帘:中共中央正式通知,林彪於1971年9 月13日仓皇出逃,狼狈投敌,叛党叛国,自取灭亡。

他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萧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