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史蒂芬森心里一着急，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就让助理去餐厅要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带出来，在保姆车里囫囵吃了一口。然后在影视城门口遇见了同样起早赶过来的凯莉布鲁特，两人倒是凑到一块儿去了。

威廉史蒂芬森同化妆间内的化妆造型师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一边在陆衡旁边的化妆台前坐下来一边从助理手中接过他的剧本，上面也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打了许多补丁，不难看出威廉史蒂芬森在研读剧本上也是下了很大的工夫的。

陆衡向来喜欢和这种态度认真的演员合作，将威廉的动作有点急促，不由得笑道：“不用着急，现在是五点四十分，今天的第一场戏在九点钟，中间这几个小时足够我们彩排的了。”

凯莉布鲁特非常羡慕威廉史蒂芬森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化妆间在另外一边，凯莉过来只是跟陆衡打个招呼，还得返回自己的化妆间去化妆，等画完了妆才能去片场找陆衡和威廉汇合。

对于打从心眼儿里想接近偶像的凯莉布鲁特来说，这真是一件令人十分遗憾的事情。

陆衡和威廉史蒂芬森趁着化妆这点儿时间，将今天要拍的戏份对了两遍。期间方恺之方导也被陆衡请了过来，一位导演和两位主要演员在化妆间里鼓捣半天，全都是在沟通接下来这场戏究竟该怎么拍才能更好的渲染气氛。

“刚接到剧本的时候，我觉得丹尼和陈在战后来到华夏这一段戏，应该表现出丹尼在历经战火后的成熟和高兴，他是饱经风霜的，他庆幸并且珍惜和平的再一次到来。他愿意和最好的朋友一起漂洋过海来到他的故乡，亲眼看一看那个养育了他好友的神秘东方古国……”

为了表达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威廉史蒂芬森一口气用了很多个形容词，然后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是这几天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其实这一段戏主要是陈的幻想，是陈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幻想他在战后带着朋友们回到了华夏，所以在这一段，陈幻想中的丹尼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不对，也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而是陈幻想中的纯粹的开心。所以这一段戏，我应该表现的更加开朗，更加阳光，更加没有负担，是最完美的一面……”

威廉话说到一半，紧赶慢赶化好妆的凯莉布鲁特也溜了进来，听着威廉的分析大感受益匪浅。

方恺之虽然一直在跟编剧组折腾《回春》的剧本儿，但是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重要剧情和男主角的身上，对其他配角的表现还没顾得上调教，原本打算开拍之前再讲讲戏，没想到威廉拿着剧本琢磨几天，倒是满开窍的。

这让方恺之分外满意。他不吝言辞的夸了威廉一番，又在陆衡和威廉对戏时精准的指出一些情绪渲染和台词表达不到位的细节部分，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副导演找了过来，凑到方导耳边嘀咕了几句，方导微微一笑，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就起身走了。

陆衡和凯莉布鲁特则一直坐在化妆间内陪着威廉对戏，直到威廉也画好了妆，大家才一起离开化妆间往片场赶过去。

刚一走进片场，就听见一阵喧闹声。原来是方导的老朋友过来探班，正好在飞机上巧遇了也过来给陆衡探班的卫麟煊。两人一个是剧组的投资商，一个是剧组制片方公司的少东家，平时没碰上也就算了，这会碰上当然要一起过来。

而卫麟煊遵循探班必送美食的良好习惯，下飞机时还让助理买了不少点心热饮零食什么的收买剧组同仁的胃，因为知道方导的喜好，更是千里迢迢的从燕京外带了一保温桶的豆汁儿和不少稻香村的点心给方恺之和剧组内的几位燕京老戏骨。那位投资商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在影视城对面的五星级酒店定了几桌席，请剧组员工们吃大餐。重金砸美食的影响之下，两个人的到来受到了剧组成员们的热烈欢迎，陆衡几人听到的喧闹声，就是大家围在卫麟煊和那位投资商的身边道谢的声音。

方恺之看到陆衡走过来，还特别向陆衡展示了一下卫麟煊送给他的保温桶，笑眯眯的询问陆衡要不要来一碗豆汁儿，陆衡只觉得自己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酸臭酸臭的味道，原本看到卫麟煊时荡漾的脸色立刻暗淡下来。

站在那位投资商身边，搂住投资商的胳膊做小鸟依人状的小新人冲着陆衡甜甜一笑，嗲里嗲气的叫了一声“表哥”，九曲回肠的音调顿时让陆衡虎躯一震。

卫麟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小新人，又看了看陆衡，开玩笑似的挑眉问道：“这才几天不见，你从哪儿给我找来这么一位可爱漂亮的小表妹？”

小新人闻言，故作不依的扭了扭纤腰，娇羞的一跺脚，冲着卫麟煊撒娇道：“小卫总你好讨厌啦。人家在《回春》里演陈仲白的表妹，为了入戏，才一直叫陆哥表哥的啦。”

这关系攀的……

卫麟煊又笑了一下。

方恺之有些尴尬又头痛的瞪了老朋友一眼。他这位老朋友，跟他也有三十几年的交情了，为人仗义，出手大方，性情宽厚，哪哪儿都好，就是为人越老越风流。年轻时有家有业有儿有女还顾忌些脸面，前几年老婆得了癌症没了，儿女也都各自成家，剩了他一个老光棍倒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尤其是在机缘巧合踏进娱乐圈做投资人后，这一茬茬的“干女儿”就没断过。

这次方导要拍《回春》，因为题材的关系，需要大笔的投资。许多投资商看好方导和陆衡等几位主演的票房号召力，想要投资却又特别贪心，总想借着便利往剧组里塞人，要的还都是比较重要的角色。

方导为了电影质量当然要严格把关。到最后谈崩了不少投资商，差点没能按时开机，关键时刻还是这位老朋友自告奋勇投了一个亿进来，唯一的要求就是在电影里给他干女儿留个角色。而且要求也不高，随便给安排个能露脸儿，能说两句台词的角色就成。

老朋友的投资和情面，不论冲着那一项，方导也不能断然拒绝。最后挑挑拣拣，就给那位干女儿留了个“小表妹”的角色。在电影里是男主角陈仲白他母亲的娘家侄女儿，因为家里败落从小儿投奔陈家，一直对陈仲白这个表哥心生仰慕，可惜妾有情郎无意，直到陈仲白过了陈家老爷子的考核飞去Y国留学，都没有回应过这一段感情。

这个角色在整部电影里只有两次出场，台词总共十二句话。原本就是个特约角色，就算方导不安排给老朋友的“干女儿”，也只会交给选角导演从横店的群演里头选拔。如今拿出来做人情，那位心里门儿清的老朋友自然心满意足，唯有“干女儿”对角色的戏份太少略有微词，好在这姑娘还算拎得清，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在剧组内拍摄期间倒是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唯一的喜好大概就是随意攀交情，管这个叫哥管那个叫姐，甚至还管在电影里演陈仲白他妈的那位女演员直接叫姑姑，那位女演员在圈外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圈内却是个很有资历很有人脉的老戏骨，浮沉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冷眼瞧着小姑娘的天真作态也不戳破，面儿上还亲亲热热的一口一个大侄女儿，把老人儿提携新人的气量派头做了个十足。

有这么一位镇山太岁做榜样，剧组里头其他人也都默契的不跟这姑娘计较，任由她一顿乱叫，倒是显得整个剧组和谐又亲热。

陆衡和威廉几个见状，自然也只有随波逐流的份儿。

卫麟煊也知道这一点，开玩笑的酸了一句就拉倒。

那“干女儿”平时还很喜欢打着入戏的旗号凑到陆衡面前拉拉扯扯挨挨碰碰，一副少女情怀小兔乱撞的羞涩清纯。如今当着她干爹的面儿，自然不会这么没头脑的做出惹人不高兴的事儿。整个人就像是春天刚开了嗓子的黄鹂鸟儿一样，围着她当剧组投资商的干爹叽叽喳喳，一派天真纯然的模样，跟电影里设定的表妹形象符合的不得了。

就连方恺之方导都忍不住称赞一句“后生可畏”，甭管人小姑娘心机如何，就冲这份演技，估计未来前途错不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绪

中午午休时间, 方导的投资商老友特别敞亮的请全剧组成员吃了一顿超豪华的五星级盒饭。因为下午还有拍摄任务，方恺之严令禁止大家喝酒, 席间这位投资商就带着他的“干女儿”给包括方导在内的剧组主创人员们一一敬雪碧，言辞诚恳的感激大家对他干女儿的照顾, 又特别好爽的表示他“干女儿”刚刚踏入娱乐圈, 小姑娘性格单纯骄纵, 也是头一回演戏, 如果给大家添了麻烦，还请大家多多包涵，该指导指导该调教调教，好好磨磨这小姑娘的性子, 免得以后世事不懂出去得罪人撞破头。

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席上诸位大不自在，方恺之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开口说道：“老赵你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这点婆婆妈妈我很看不惯。不过你放心，既然是你托付给我的人，我肯定帮你照顾好，该告诉的告诉, 该调教的调教, 她能悟到什么程度，就看她自己了。”

被方恺之这么一说, 赵岐湘不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两人相交三十余年，早已是无话不谈的老朋友。可是赵岐湘再对上方恺之的时候，还是会打心眼儿里犯怵。这倒不是因为方恺之国际大导演的地位, 也不是感激方恺之把他引进了娱乐圈推荐他投资的几部电影电视剧全都大赚特赚，主要是赵岐湘非常佩服老友的人品涵养。

认真说起来，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内，像方恺之这般正派儒雅且始终不忘初心的人简直如凤毛麟角。很多艺人在没成名前倒是能糊弄个谦虚谨慎知恩图报的表象，可是在大红大紫后，就完全忘了自己是谁；见色起意入戏太深抛弃糟糠之妻幼龄儿女另娶美人儿的有之，为了一个角色好友反目撕破脸斗成乌眼儿鸡的有之，成名之后忘却根本见着曾经提携过自己的老前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狂妄之徒也不少……

赵岐湘机缘巧合进入娱乐圈的时间不算太长，却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他很能理解那些刚刚走出社会的年轻人在面对这个到处都充满了诱惑和陷阱的大染缸时，那种只需要往下跳一步就能得到一切的难以自持和怦然心动。

就连他自己，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自诩在商场上见惯了风风雨雨，都没能经受得住那种如云美女蜂拥而上唾手可得的诱惑。更遑论是其他没见过啥世面又迫切想红想出头的小姑娘们。

可正是因为如此，赵岐湘才愈发佩服他这个在圈内混了好几十年，却能始终如一的老伙伴。别的不说，就说这老东西当了几十年的导演也没换过老婆，甚至从来没和任何一位女演员闹出绯闻的这个爱惜羽毛的劲儿，他就从来没搁别的导演或者男演员身上碰见过。

听到老友方正直的话，赵岐湘莫名有些心虚，赶紧伸手拍了拍始终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干女儿宋依依，打着哈哈的笑道：“听到了没有，鼎鼎大名的国际大导演可是亲口说了会悉心调教你这个小新人，你还不快点敬方导一杯酒谢谢他的教导。说起来你这小姑娘也有点运气，刚一出道就能碰见方导这样的贵人，这可是你的福气。你就趁着在剧组拍戏这些天，多学多看，千万别辜负了这次机会。”

赵岐湘说的冠冕堂皇，依偎在他旁边的宋依依却是笑容可掬的捧起酒杯向方导敬雪碧，娇滴滴的应道：“谢谢方导，我会努力学习的。”

方恺之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瞅了眼见到小姑娘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老朋友，意味深长的说道：“若论起贵人，我可谈不上。老赵才是你的贵人，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提携你的贵人，这是福气。小姑娘福气不错，天赋也好，只要懂得把握机遇，踏踏实实的走下去，未来的娱乐圈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方恺之一向都喜欢提携有天赋的新人。这么多年经他手里捧出来的国内国际巨星能数出两只手来。宋依依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在演戏这一道确实有点儿天赋，可惜品性太浮，且急功近利，稍有不慎只怕要走偏，方导也是爱惜人才，所以才苦口婆心的告诫宋依依几句。

可惜宋依依完全没听出来方导的告诫，能得到方恺之这样高的评价，新出道的小姑娘已经乐的晕晕乎乎的。耳朵里根本就没听清方恺之后面的告诫之词，只顾畅想自己风风光光的未来了。

方恺之见状，也不好在说什么。

吃完午饭，全剧组的人都留在片场的休息室内休息，唯有赵岐湘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他的干闺女回了酒店。看着腆着脸嘿嘿笑的老友和宋依依羞羞答答的样子，方恺之也不好拦着，只能神色淡淡的叮嘱了一句“下午还有戏”，就挥了挥手让这俩人走了，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卫麟煊倒是挺羡慕赵岐湘这么不要脸的耿直做派，可惜他有色心没色胆，想学也学不来，只好陪着陆衡委委屈屈的歇在房车里，好在房车里的床挺窄，两人窝着挤在一处挨挨碰碰的，也挺有意思。

“你能不能别拱了！”

因为上午的拍摄有点累，只想躺在床上眯一会儿的陆衡实在忍无可忍，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盯着自打上了床后就没消停，不停从他前面滚到后面，又从他后边儿滚到他身上，死沉死沉的身体压着他，脑袋还在颈窝儿处拱来拱去弄得他特别痒痒的卫麟煊，没好气儿的说道：“你要是再闹就下去吧。”

“你能不能别这么残忍。我可是打飞的过来的。”卫麟煊也不高兴了，老长的胳膊直接圈住陆衡往怀里搂了搂，啊呜一下叼住陆衡凸起的喉结，含含糊糊地说道：“再说我也没打扰你，你睡你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