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卫将离掐着辈分算了算,忽然抓住重点:“按这么说,两国都和前朝有血缘关系,那殷磊得算是咱们俩的表兄吧?”

翁昭容做了个“嘘”的手势,道:“怎可直呼皇帝的名字……虽说是表兄,但两国交恶已久,这话不可当众提起。”

卫将离觉得很新鲜,想一想皇帝不记仇这性格倒是和她挺像的,看来是真有点血缘关系在里面。

正说着,忽然一个宫女进来通禀——

“娘娘,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哎呀表侄子来啦~

卫将离从小就没怎么和真正的家人在一起过,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很快就进入了和蔼长辈的角色,道:“快请进来,这儿有煲好的补汤,来多喝两碗,多长个儿。”

翁昭容一脸愕然,她只知太子从夏宫回来了,不知竟然已经和卫将离这么熟了。

太子真的跟他爹很像,玩熟了之后就好像认识好多年了一样,行了礼后直接亲热地坐过来道:

“今天早上便想来看您了,可父皇又让我去太傅那儿领作业,熬到现在才得空。您的伤还好吧,听闲饮哥说若是您年轻的时候,别说刺客了,千斤的熊罴都能空手锤死呢。”

……那还是人?话说太子什么时候和闲饮这种江湖客混熟的?

翁昭容疑惑间,卫将离已然切换到绿林好汉的模式。

但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卫将离并不是个好汉,她非常喜欢提当年勇,如今被少年人闪亮亮地崇拜着,顿时觉得找回了尊严,心花怒放道:“千斤的熊罴算什么,有一回跟你闲饮哥哥还有几个兄弟去捣毁了一个寨子,随后便提了那寨中的好酒要开庆功宴。可你闲饮哥哥挑嘴,非要吃虎肉配酒,一番划拳下来我输了,喝了三碗鹿胎,去了林子里。走了小半刻,便闻一声虎啸,那林子里蹦出两条吊睛白额大虫……”

翁昭容:“娘娘。”

卫将离也是兴起,没能接收到翁昭容的信号,道:“玥瑚麻烦你再盛一锅排骨汤来,我看他也饿了。”

翁昭容:“……是。”

太子正听得眼睛发直,摇着卫将离的袖子想继续听,卫将离便继续道:“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那两虎一前一后向我扑来,好在我轻功过人,脚上一发力便跃向旁侧的老松上,看准了时机,一掌拍在那公虎后脊处,顿时那老虎骨碎筋折。”

太子:“啊,公老虎好弱!”

卫将离道:“你若时常打猎,便知宁惹公虎,莫惹母虫。公虎一断气,那母虫更凶,铁鞭似的尾巴扫将过来,我当时酒未醒,一时不察便被扫倒在地,母虎便扑到了我身上,血盆大口就向我的头脸咬来。”

太子又惊叫了一声:“那你还活着吗?”

卫将离顿觉这孩子遗传自他爹的智商也是让人担心:“……你觉得呢。”

太子迟钝了两息,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皇帝刚从天慈宫回来,一脸阴沉地踏入扶鸾宫时,便听见卫将离的声音——

“……我当年五百斤的石锁扔得跟玩似的,又何惧那母大虫?两手一发力,抓住那母虎的上下口,就这么一撕,便让我扯得下巴脱臼。那母虎痛极发狂,又想拿钢爪来拍我,好在我当时比那母老虎还狠,没让它一爪撕得开膛破肚,反而五指成爪,一把将那母大虫的心窝掏了个对儿穿——”

卫将离说到这儿,觉得不太适合跟青少年人讲得太过详细,咳嗽两声,道:“不过酒醒后还是发现自个儿被挠伤了,你看我胳膊下面这条红道儿,就是那母老虎抓的,小朋友不要模仿哦。”

“啊啊好厉害!”

皇帝第一反应就是卫将离那水平都能上京城西坊的红莲苑说书了,第二反应觉得卫将离此人太血腥,还是让儿子少接触一点比较好。

可打眼一看,他儿基本上已经和小脑残粉没个两样,而卫将离已经开始教坏他儿子了——

“你若想像我一般手撕老虎,我便传你一本‘黑虎掏心爪’,名字听着挫了点,但比我的诀还是酷炫很多的,以后维护两国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呀好呀!那我要练多久才能练成你这样呢?”

“晚是晚了点,我这是童子功,八岁就开始扎铁板马桥,你想达到我这境界,除非跳崖不死遇世外高人传功吧。”

太子认真问道:“那什么样的崖下面会有世外高人呢?”

“这个悬崖是有讲究的,你看……”

皇帝觉得再不出声儿子就要被导入歧途了,当即大喝一声:“不准学!”

太子闻声回头,开心地冲过去道:“父皇父皇!皇后娘娘好厉害,我也想成为皇后娘娘这样手撕猛兽的英雄豪杰!”

皇帝怒道:“那是你应该学的吗?!太傅给你的作业写完了吗!朕十二岁的时候每天都志趣高雅地吟诗作赋,你怎么就不学上一点半点呢!”

太子道:“可皇祖父说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恨不得每天都逃出宫去红莲苑听武林群侠传呢!”

“……”

惨遭老爹出卖,父纲不振的皇帝看向卫将离,后者情绪不减,见他望过来,挥手道——

“哟,表兄,来都来了,咱们一起吃个晚饭呗,我有事儿跟你说。”

皇帝:?????

……

楚京之外不远有一处北苍山,坐落着苦海以外最大的武林宗门诸子剑阁。

与西秦对江湖门派的打压收拢有所不同,东楚太上皇在建立王朝之前,就是依靠大量乱世江湖客起事的,对如今的江湖门派采取了融合吸纳的政策,辅助大型宗门,收拢并约束江湖人的行为。

诸子剑阁就是这样一个如同为朝廷培养大量武官的存在,不少东楚的武将系出于此地。

而自从数日前,剑圣阮清沅亡于西秦魔头手下时,剑阁便如同倒了顶梁柱一般,无数门外弟子、其他门派中人纷纷赶往北苍山吊唁。

“我猜那魔头不敢来!这里现在有近三百诸路豪杰,只要他敢来,我等群起而上,定将他千刀万剐!”

话虽如此说,在西秦混过的都知道,若说对白雪川设伏攻之,数了数也有十来回了,可哪一回又不是为他之凶名再添新红?是以来看戏的居多,实则都望着剑圣死后,谁来掌握诸子剑阁这么大的宗门。

剑圣膝下无孙儿,只有两嫡一庶三个年纪不大的孙女,都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两年前剑圣独子死于江湖争斗,这三个孩子就只由他遗留下来的一个姓徐的侧室照顾着。

站在阮清沅家眷一侧的楚三刀看了一眼那姓徐的姨娘一脸精心打扮的模样,心头就不大舒服。剑圣刚逝世,便在江湖中人面前打扮得如此花哨,帕子擦了半天,半滴眼泪都没有。

“楚兄,我虽是外人,但也看出来这剑阁内不太平吧?”

“闲饮兄见笑,诸子剑阁之所以唤‘剑阁’乃是由于阁主是剑圣剑圣,门内修剑者占了大头。但实则因朝廷的缘故,刀枪戟掌诸般路数皆有,一直以来与门内剑宗不大对付,如今剑圣暴毙,三位小姐年幼,下一任阁主的位置多半是要在今日开始争了。”

男人的交情是打出来的,尤其是经过共扛刺客一事,闲饮性情豪爽好相处,两人便成了好基友。剑圣出事之后,楚三刀听说他也参与围杀过白雪川,便一并请来参与丧礼。

闲饮听得出来诸子剑阁内部派系斗争激烈,讶异道:“我说你怎么不大难过呢,你在这儿修习的时候没少挨剑宗欺负吧。”

楚三刀苦笑道:“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东楚这边剑圣山岳崩,西秦那处的卫盟主如今又……真不知这天下该如何个乱法。”

一想起卫将离那茬子事儿,闲饮也不大高兴,直言直语道:“剑圣这事儿我来归来,恕我没法儿哀悼,毕竟他把我结拜妹子废了这是事实。不过真要是让我知道给他们下毒的是什么人,我也饶不了他。”

这就是楚三刀担心的一点,他隐约觉得有谁在幕后做这个推手,要彻底搅乱这波江湖水,不把推手抓出来,所有人都寝食难安。

丧礼过后便要出殡,阮家六岁的大小姐捧着剑圣的排位走在前面,其他两个妹妹捧着衣冠在后。

此时白雪川还没到,剑阁中人便知他多半不会来了,一致对外的剑拔弩张一松,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阁中不可无人坐镇云云,果不其接着便撕开了。

江湖中人不像朝廷里一般,说个坏话还绕着弯子,一言不合便在灵前推搡起来。

“本就协定好的谁杀了魔头谁做阁主!你们急什么!”

“说这话的人该当诛心!方仲勤你若能独力杀了魔头你倒是去啊!李堂主做了剑圣多年的左膀右臂,换了他人我可不认!”

诸子剑阁,一年到头与朝廷往来,不下于最顶级的世家大族,阁主这个位置有多少油水谁也不能想象。

楚三刀也是无奈,挡在抬灵的人前面不让那些人冲撞剑圣遗体,高声劝道:“诸位冷静!勿要在来宾面前丢人!”

但他劝了也没用,剑宗现在的主事李堂主和杂宗的方仲勤虽然没动,但眼刀也是没停过,下面是副手直接打了起来,吵架的声音连后面奏丧乐都盖住了。

剑阁前阶陡,那些个副手在一侧拉扯,有人急红了眼,一脚将一个人踹下去,那人一路往下滚,直接撞到了队列最前面捧着牌位的阮家大小姐。

六岁的小姑娘人轻,一下子便被撞得摔倒,手里的牌位飞了出去。

“爷爷!!”

小女孩哭喊间,忽然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而至,随手接下险些摔在尘埃当中的牌位。

众人呆怔间,那人慢慢走上台阶,扶起摔得一脸伤的小女孩,把牌位还回她怀里,抬头扫了一圈表情狰狞的四周之人,似笑非笑道——

“在下虽无立场,但还是想说上一句……诸位如此吃相未免过于难看,不如皈依我佛,还个清净自在。”

☆、第二十六章 不成佛

正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翁昭容听说皇帝来了,连忙让人准备了适合口味的酒糟鹅掌、蜜炙水晶片、凤穿牡丹等菜,待问起要不要照顾卫将离的口味时,翁昭容一脸冷漠地说她不挑,加量就行。

待准备停当之后,翁昭容看了看气氛,婉拒了卫将离的挽留回拾翠殿去了。

“今天跟玥瑚聊了一会儿,才发现咱们这两家还有几分姻亲关系,玥瑚不让我说,怕你生气,我想这点事儿说开了总比遮遮掩掩的强,你说是吧?”

——敢生气吗?一生气卫将离就比他还生气,而且又打又骂又威胁,搞得他十分幻灭。

太子抱着汤碗喝汤,感觉到老爹的情绪不佳,也不敢说话。

皇帝今天在太后那里弄得心情郁郁,也懒得和卫将离计较,道:“太后不喜他人提及这节关系,尤其是最近太后五十寿辰,每年到这时候就要病一次,你只要不四处宣扬,私下里随意吧。”

皇帝是知道的,前朝亡国之日,也就是东楚打进大越王都之时,正好是太后的生辰。这些年来因为避讳着这个日子,太后的寿辰从来都没有大操大办过。

卫将离略一想便明白了,道:“虽说也是人之常情,刚刚你去天慈宫可见着太后了?”

“……”皇帝略一沉默,看了一眼太子,朝他道:“天色不早了,你回东宫去吧。”

太子委屈道:“我还没吃完呢……”

卫将离一向是看不惯护犊子的,按下想要起身的太子道:“都十二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上山打老虎了,让他听吧,别讲太深就行。”

——宫廷斗争跟你撕老虎是一回事儿吗!

接收到皇帝的瞪视,卫将离道:“其实都是一回事,不是生就是死。我那日瞧着他那伴读,比他还小一岁,都会算计人了,让他多听听吧。”

太子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寻常,道:“父皇,从小到大您什么都不和我说,只让我读书学习,可那些侍讲官只会捧着我,一遇到有不顺心的,我就除了发火什么都不会。”

皇帝还是不同意:“大人的事小孩懂什么。”

卫将离又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九岁的时候被狼咬过,哭着找我师兄替我报仇,我师父不让,说我师兄能护我一时,不能护我一辈子,便天天捉了小狼扔在圈里让我自己去学着杀,只过了三天,我就自个儿上山去找那狼报仇了,从此山上的狼见了我就跑。我觉得孩子说小也不小了,人之初性本善学个差不多就行了,接下来的路得他自己摸索才能走得踏实,你说是不是?”

一天不提你师兄你就睡不着是吧……

另一边太子拼命点头,皇帝一听如果不答应,卫将离能跟他说一晚上“想当年”系列,犹豫了片刻,不情不愿道:“别说太深,只说你今日结果如何。”

太子扯了扯皇帝的衣角,问道:“是谋害慧充仪的真凶找出来了吗?”

皇帝摇头,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不语。

卫将离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有小部分是我的联想,我觉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应当是这样的……”

卫将离知道这当中很多人想装聋作哑,便在话里将江贵妃暗示的部分剔去,将车队遇刺和慧充仪被害前后联系起来,越说自己也越能感受到东楚宫廷的怪异之处。

似乎这宫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要瞒着皇帝,仿佛他就是那一层窗户纸,谁都不敢第一个去戳破。

但对卫将离而言,别说窗户纸了,城墙也敢给你拆了。

“……综上所述,假设一下,慧充仪和腹中龙凤胎被毒死,自然要穷极追究,这么个局面之下,一切欲加之罪都是可能顺势而为,这宫中即便是有禁卫到处抓人也是正常的,岂不是恰好掩盖了宫变的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