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卫将离这下扔得略狠,是往深水区扔的,任五公子没扑腾两下便沉了下去。

卫将离这才让人把他捞起来,撸起袖子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疼得任五想装晕都不行。

“皇后娘娘,这可是慧充仪的外甥……”

卫将离没听这话,拍了拍一脸惊恐的任五公子,道:“咱们讲道理,既然当了太子的伴读,就算不穿同一条裤子,那也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是不是叛向了别人家那边今天我就不深究了,单就故意毁坏御赐之物这条,太子罚你那是在护你性命,信不信慧充仪听了你今天做的混账事比我还想打你?明白吗?”

打发了任五后,卫将离回头看向基本上已经凝固了的太子,向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太子回过神,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挠着头道:“那个……你为什么要帮本宫?”

卫将离反问道:“这姓任的小子一直都这样?”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年轻,一时嘴快便道:“任五公子仗着姑姑是陛下的宠妃,时常刻意犯蠢惹怒殿下,待闹到了贵人们面前,就喜欢装乖装可怜,倒总让我们太子殿下在太傅那处落得个苛待伴读的风评。”

太子拍了一下小太监,道:“你住口,谁让你多嘴的!”

卫将离点了点头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圣人说过‘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话。你明知他是蛀虫,却还放任他倚靠你这棵大树乘凉,明知其不善而不忍改,现在害你,日后便能害人。你若是还有几分果断,便亲口去向你父皇要求换个伴读吧。”

太子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等到反应过来,脸上闪现过一丝惊喜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来了?!”

卫将离点头道:“陛下去给太上皇请安了,等下会来看你的。”

太子脸上的喜悦登时淡了下来,小太监道:“哎……二皇子也在太上皇那处,又被他抢先了。”

卫将离大约也觉出这小太子的可怜,亲娘走得早,连个伴读都能用宠妃姑姑的身份压他,现在明明就很想见父亲,却不知又在顾忌什么。

太子眼眸暗下来,无精打采地对卫将离点点头:“多谢皇后娘娘今日相助,本宫回去读书了,稍后再去拜见父皇。”

“你站住。”

太子被叫住,疑惑地回头看向卫将离:“还有事吗?”

卫将离道:“你是怕二皇子当着你父皇的面和你比投壶吗?”

小太监道:“那象牙白玉箭杆是太子殿下用顺了手的,换了别的,准头定然比不上二皇子。”

“就因为这个怕在你父皇面前出丑?”

太子咬了咬下唇,拧眉道:“才不是!本宫是不屑——”

“什么都不做才是真的丑,看你这性子,多半也看不起任五一样邀宠卖乖之流。”

卫将离说着,飞快地打开了系统界面,找到一本《投壶奏矢全编》,信息配合着玲珑心迅速涌入脑中。

片刻后,卫将离露出微笑:“不就是投壶吗?我教你吧。”

……

夏宫,三宝殿。

“博儿是何时来的夏宫?”

“父皇上月嘱儿臣随孟大儒去江南游学,如今已有所见闻,又念着父皇,所以想快些回宫。路上想起太子哥哥与父皇赌气跑来了皇祖处,博儿想着劝太子哥哥消消气,这便来了,谁知这里也能见到父皇,儿臣很是开心呢。”

皇帝膝下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十二,二儿子十一,三儿四儿还不会说话,正让后妃带着。

二儿子还好,从小得了武妃的教导,十分会瞧人脸色,从未说过一句让他生气的话。可就是大儿子……数月前和亲此事一出,大儿子不知怎么地不由分说跑来问他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娘,皇帝当时也为了和亲的事火大,便与太子吵了一架。

吵归吵,皇帝也是个小孩脾气,事后也没打算罚他,谁知太子一怒之下跑去了夏宫,一住就是三个月。

后来皇帝娶了卫将离,慢慢地也觉得新后不错,但也好似觉得自己背叛了儿子一样,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对儿子说。

二皇子殷博见皇帝不理自己,拽了拽皇帝的袖子,道:“父皇别生气了,太子哥哥真的不是对父皇有什么怨怼。”

皇帝无奈道:“朕不是生气……”

“儿臣见过父皇!”

殿外传来一清朗地一声拜见之语,只见太子迈了进来,离皇帝有五步远时,便跪下行了个大礼。

“适才见了皇后娘娘,说父皇来了,儿臣迎驾来迟,请父皇莫要见怪。”

——这是朕儿子?

没想到太子已经与皇后见过面了,皇帝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一抬头,见卫将离也走了进来,只见她左右瞧了瞧,似乎是因为没发现和尚,松了口气,随后对他笑笑。

“妾听说太子殿下与二皇子约了投壶,特来看个热闹,陛下不嫌我多事吧?”

☆、第十五章 雪川

“太子哥哥今日怎没拿惯用的箭杆来?”

“下人手脚不灵便,不小心摔坏了。”

二皇子呀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太子哥哥还在生父皇的气,连父皇赐的箭杆都摔了呢。”

见太子脸色微沉,二皇子眼中掠过一丝得色,回头一看皇帝,却见皇帝侧着头和卫将离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

二皇子唤道:“父皇!”

皇帝回头:“怎么了?”

二皇子登时有几分憋气,道:“太子哥哥不小心把您赐的箭杆弄坏了,父皇会原谅太子哥哥吧?”

太子咬了咬下唇,垂首道:“是儿臣的过错。”

其实皇帝这会儿知道太子跟卫将离处得不错,心情挺好,愣是没注意到二皇子言下那点挑拨离间的意思,直接就说:“东西坏了便坏了,朕改日把朕那套漆金龙象箭杆给你。”

太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二皇子愣了愣,道:“父皇……您说的那套漆金箭杆是皇祖父传给您的吗?”

不管是什么物件,祖传父、父传子,隐喻的自然是九五之尊的位置。

皇帝也觉得二儿子有点反应过度了,皱眉问道:“博儿有意见?”

“是不大合适。”

说话的却是卫将离,她接着道:“太子弄坏了东西,就是做错了事,不罚反赏,传出去说陛下溺爱孩子就不好听了。妾以为既然书要亲手翻才能识得个中三味,这好东西自然也要亲手争方显其贵,不如就以此作彩,让这二位以投壶定孤……胜负吧。”

定孤枝是道上人生死决斗的话,卫将离差点管不住舌头,不过一看大家都同意,想来也是糊弄过去了。

投壶是源自“射礼”的贵族游戏,会玩的人都有自己趁手的箭杆,上面的装饰哪怕有着微妙的重量差别,发挥就有不同。

二皇子用的也是一副镶金点翆的好箭杆,想来平日里没少练,发挥得极好,八投八中。待司射报出全壶后,二皇子听见皇帝给面子地鼓了鼓掌,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反观太子那侧,因常用的箭杆坏了,此时用的只是一副普通的柘木箭杆。

此时太子起身对皇帝拜了一拜,道:“父皇,儿臣是长子,愿多挪四尺。”

皇帝点了点头道:“可。”

二皇子眼中微露疑惑,不解为何太子趁手的箭杆都没有还敢这么赌。

哪知太子看准了壶口的位置后,不是如一般情状,一根一根地投,而是一手拿了两根箭矢,同时掷出,并以一股巧劲,精准地落进壶口中。

“连中,骁箭。”

皇帝年轻时也是会玩的,见儿子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战儿何时学得此等技法?”

“父皇见笑。”

孰高孰下一眼即明,二皇子脸色一青,勉强笑道:“太子哥哥好厉害,莫非平日里连课业也不顾了,这才玩得如此熟稔吗?”

——荒废课业去玩的那是你爹。

皇帝陡然沉默,太子误以为皇帝生气,忙道:“父皇,儿臣并非荒废课业,乃是皇后娘娘适才说我平日所用箭矢过重,教儿臣换些轻的箭矢两支并投,这才临时学会的。”

皇帝意外地望向卫将离:“你还会这个?”

卫将离道:“都是些以巧施力的玩物,妾看一遍便会了,就斗胆教了教太子。”

皇帝终于找到了共同点,喜道:“那你试试?”

卫将离点头接过箭,拿出三根抛了抛,只看了一眼壶口的方向,很随意地把三根都扔了出去,只听连声脆响,三根分别精准地没入壶口和两个壶耳当中。

这大约就是所谓地一通万事通,皇帝至今还没有娶了个曾经的武林高手的觉悟,此刻才明白过来,一时又觉得这人若不是因为和亲,还不知在哪个江河湖海中长风破浪。

正自我纠结着时,忽然侧殿里传出一声梵呗,三个素衣禅师从屏风后绕出,边上一位禅师一见卫将离的面,当即金刚怒目——

“陛下莫要被西秦妖女骗了!”

说着三个禅师便快步走过来,呈现护卫之势把皇帝和两位皇子纳入保护范围内。

皇帝一脸茫然,这造真、造如、造净三位禅师他认得,既是高僧也是专门为保护皇室存在的,常年跟随在太上皇身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不知在后面听了多久。

“造真师父,为何这么说?”

那金刚怒目的造真师父道:“陛下有所不知,此西秦女乃是天隐涯夫昂子门下弟子,夫昂子一门行事放诞不经,她便曾包庇魔头打伤佛子,凶残非常,莫要让她伤了陛下龙体!”

卫将离见他们警惕非常,不得不放下手里本来就没箭头的箭矢,道:“三位大师眼熟,既然是造字辈,不知是那位首座门下?”

“老衲造真,这二位是我师弟造如、造净,乃是灭谛院佛子温衡门下!你可还记得昔日南太荒佛辩会上,因你那梵逆同门妖言惑众,你不辨是非打伤佛子,老衲还未找你算账!”

卫将离想起年轻时的黑历史,的确有这么一出,惭愧道:“年少无知,将离当年已三上佛山向佛子请罪,三位大师若还有不满,今日自当领受。”

二皇子一脸懵逼,而太子则是正值中二年代,不明觉厉之下看着卫将离的眼神开始崇拜起来。

——虽然听不太懂,但后妈年轻好酷炫好叼的样子。

皇帝也不太明白,不过他现在处于有了媳妇忘了大师的时期,立时本着一颗长歪了的心,有如安慰顽固的老年人一般,道:“造真师父言之晚矣,她虽有些江湖恩怨在身,但如今已放下屠刀,成了朕的新后,朕必会敦促她熟识女则,再不兴风作浪。”

“啊?什么?!”造真师父听了顿时捂着心口倒在旁边师弟肩膀上,道,“陛下……你可知你娶了个祸害啊,她必为你招来灾厄的啊!”

皇帝听了顿时不悦,唤人把两位皇子带走,沉声道:“此事本是父皇所定,她也替朕挡过刺客,也算对朕真心实意。大师纵然与她有些旧怨,就不能看在两国交好系于她身的份上放下吗?”

造真大师还在捶胸顿足:“早知如此老衲就不该去闭关,陛下你有所不知——”

“大师说的是。”卫将离似是对皇帝的维护之言丝毫不动容,声调淡淡道:“还请大师带我去求见太上皇,西秦公主众多,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为何一定要我卫将离?”

皇帝一愣:“你……什么意思?”

卫将离没有去看他,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请给将离一个理由!”

江湖人的话,江湖人的礼节。

他终于明白卫将离身上那种隐约的不安感在哪儿了,后妃倾轧、刻意冷落,不是因为豁达,只是因为她始终不在乎这些。

她到现在,仍是一身逆鳞未除,还在不甘于被送为他的妻!

此时偏殿走出来一个内监,道:“今日参禅已毕,三位大师请先回阁中吧,太上皇今日不见客。”

卫将离上前一步道:“请等等,我……”